作者:彭敦运 朗诵:杨建松
——金口后山街西端有座古庙,早先名叫“三义殿”。此乃晋代就起修的古老建筑,用于祭祀刘备、关羽、张飞他们哥仨(sā)。到了明朝中期,金口爆发了天花大疫,死残无数,乡贤们出面举香燃烛,极为恭敬地请出了刘关张后供上孙思邈,这样“三义殿”就改版成了“药王庙”。有趣的是,乡民可不管神龛上换没换主人,依旧喜欢叫它“三义殿”并沿传至今。
“大”字下面加入“步”,这个“𡘧”在江夏土音里念“kā”,普通话读“qiā”。入宋以后这个字就只见于人名与地名,因为冷僻,故险些被淘汰,直到网络勃起后这个坐了近千年冷板凳的“𡘧”才转危为安,作为汉字资源又重新受到关注。
“𡘧”的本义为“大步跨过”。
古镇金口当年有个地名就叫“𡘧门口”,今天50岁以上的土著都还记得这个没有走得太远的名字,其地址就在“药王庙”的门前。
据传,三义殿建起后庙内神签颇为灵验,就连西晋王爷司马伷(zhòu)也来求签,希冀刘关张三义保佑他们官兵平安,速合水土。正是因为司马伷信奉该庙之签,所以远近香客络绎不绝,尤其是农历三月二十三日刘备诞辰那天,庙前更是摩肩接踵。
一位年轻书生,因看见这天从黑早起就有古镇周围的百姓陆续赶向三义殿,在那里举行盛大祭祀,以祈求风调雨顺、四季平安,于是兴起在古寺墙壁上题下一首《三义殿》:
千人载酒相携游,
每年春社大胜秋,
汉家宫殿已禾黍,
赢得吴镇偏姓刘。
那时的金口叫“涂口”,是东吴江夏郡沙羨县的政治经济中心,所以书生说它是“吴镇”,这个滨江古镇在整个三国时期都由王室重臣镇守。本来,这里的人尊崇吴国的孙姓王室才是正常的,可偏因远在它地的刘关张义气深重而赢得江夏的持久追捧!虽然此后千年或因战火,或因失修,三义殿也几度倒塌,但却又几次重建,从而矗立江边十几个世纪,成为金口一个不朽的地标,直到上世纪中叶它才被改为民房,不过这个地名依旧倔强地流连于阡陌,并深深地烙进金口人的心中。
却说早年这三义殿门前的广场上卧着一块巨石,颇像某座宫殿的门槛,高达数尺,宽有丈余,平时多有儿童在此攀上爬下,玩耍嬉戏;节日时许多成人也在此聚集,或掰手、或角力,或饮酒、或谈天,从来没人想着怎样一步跨过去,而且常人一步也根本跨不过,所以,本地人给它取了个极有个性的名字:“𡘧门口”。据老人讲当年只有流落到此、后来成了大宋开国皇帝的赵匡胤曾一步腾越,因而留下了一个准定律:谁能一步跨过“𡘧门口”,谁就能迅速发迹,不是龙袍加身,就是封妻荫子,位极人臣。
春去秋来,日月交替,准定律无人否定,巨石槛也无人能𡘧。
一晃就是几百年,当年轮转到了康熙年间时,史情变了。那天,一群在武昌(江夏县的城关)当兵的青年来金口踏春,并仿照刘关张当年故事结拜金兰。仪式后众人围在𡘧门口边小憩,将这块石头当餐桌,摆酒吃肉,好不快活。
席间,一位当地少年无意谈起了“𡘧门口”所传引发大家震惊:此石还有这等神异?因惊生想,因想思行。老大一声令下,众兄弟立即撤席,趁着酒兴,个个欢欣雀跃,摆出将跨架势。
然而半个多时辰过去了,众兄弟不是跌倒在𡘧门口之前,就是扑身巨石之上,竟无一人飞身跃过。这时,坐在右边石凳上的大哥站了起来,吼开槛下兄弟,提了提皂靴,束了束腰带,摆足架势,猛地朝后一仰再挖头向前几步小跑后突然发力,只见一道青光,他的身体早已落到了𡘧门口的那边。口不出大气、面不改色的他,顿时赢得了十几个兄弟的齐声喝彩,就连附近的游人都被这喝彩声吸了过来,围着圈圈看热闹!
这位一步跨过的雄壮汉子,就是后来在武昌名噪一时的兵乱枭雄夏逢龙。
夏逢龙(?—1688),字迎升。荆州竟陵(湖北天门)人。他本姓陈,因父亡被再嫁之母带到夏家这才改姓。十四五岁时,夏逢龙的身材就已长成,高大雄壮,很有一把子气力,而且还得到过一位武师指点,使枪弄棒,武姿很是可观,因此常常被“粉丝”们抬举为当地“伢头”。因为平日总有几位小哥簇拥,所以走到哪里都派头十足,气场不小。也就因为如此,他的自我感觉特好,常常喜欢“发点吧泡”(即说大话、吹牛),加上两块脸颊上肉多,乡里便送了他一个外号“夏包子”,但老年人更喜欢叫他“夏泡皮”。他也不恼,说多了,他就回敬一句:“你等着,总有一天我泡给你看看”!
十七岁那年由于受不了继父白眼,憋着气的他告别了母亲,投到湖广巡抚帐前当了一名弁兵。没想到两年后竟当上了协军校(排长),又过了几年补为正军校(连长),这让母亲很是长脸,继父的眉眼也顺了不少。
自从在三义殿前飞跨𡘧门口后,他的性格发生了很大变化,在平时训练中更加刻苦,在战斗中也格外卖力,还特别愿为身边的弟兄们出手,遇到急难甚至挺身上前挑头承重。渐渐,在他身边团结起一两百甘愿两肋插刀、剑刃舔血的生死弟兄。
康熙十二年(1673)后,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三个相继叛乱,战火东渐,不久就蔓延到南国几省。地处“三藩之乱”前沿的湖北由于兵源不足,康熙下旨特命当时湖广巡抚蔡毓荣扩兵三千,夏逢龙因为人气高、懂战技,也被选任到这支新军中当了一名协参领(营长);又由于在平叛中用心死战,至康熙二十四年(1685)时他已被擢(zhuó)为正参领(团长),身边好几个兄弟也都当上了协、正军校。
军旅生涯颇顺的夏逢龙,以为是𡘧门口带来的好运,因此回到武昌后每年都会与兄弟们同来金口,先祀𡘧门口,再入三义殿。他告诉大家,𡘧门口是我们的福石,刘关张是大家的保护神。
当史书翻到康熙二十五年(1686)后,南方叛乱相继平息,发展生产、建设家园、盘活经济逐渐上升为湖北的主要政务。是啊,仗打得太久了,无论是国家还是地方都再也伤不起了,人心思安,不仅成了江夏,也成了全社会最急迫的心理期盼。就在这时,当年负责扩军的巡抚蔡毓荣被调走了,新任的湖北地方长官董卫国、徐国相等人,天天面对无事可干的几千府兵,以及日益沉重的军费支出,个个犯难。
怎么办?
师爷提出了一个裁军方案,几个长官一听,齐声喝彩:“好啊”,立马准备实施。
令这几个书生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个师爷方案捅炸了马蜂窝。
原来那年月,当兵吃粮是不少人的出路,现在突然被裁,兵们饭碗要打破。马路消息还说,裁撤的不仅是弁兵,还有“协参领”以下军官,即使正参领,有好几个也得脱衣服走人。一时间,众人惶惶,各营惴惴,有点头脑的就偷偷相聚,共同谋划裁后出路。
恰在此时,从江夏城(今武昌)东门来了一位法名“大元”的僧人,他溜进军营极力鼓噪,动员这些兵哥哥趁机举旗造反,推翻清庭,光复武昌,恢复当年朱明王朝的正统。
这时、这地,他的鼓动还真地奏效了,不两天就得到了好几百人的拥护。夜晚与大元私聊时,夏逢龙想起了“𡘧门口”,怦然心动的他,果真被兄弟们推举成举义的首领。
康熙二十七年(农历“戊辰”年,1688年)五月二十二日清晨,夏逢龙带着几个不要命的兄弟,突袭了他的满族上司,割下他的头颅祭了临时高竖的白旗,然后带领数千当年进征云南的劲卒,向鄂州(今武昌)城里几个重要衙门发起攻击。由于他们极为剽悍,很快就占领了全城,并派人向官府索要月粮和银饷。从而引爆了清史上著名的“戊辰兵变”。
此时的江夏啊,到处剑拔弩张,恐怖至极!
自封为“总统兵马大元帅”的夏逢龙,发布命令曰:为了区别清狗,我的部队一律使用白旗素帜,官兵一律剪辫更发。
理顺了这些,夏逢龙才开帐议事。军师大元建议他趁机兵向四发,扩大战果,与康熙争个高下。夏逢龙言听计从,遂带兵登上二十艘巨舰,上攻金口,下击黄陂,果然不几天,金口、嘉鱼、咸宁、蒲圻、黄陂、新洲等地纷纷告胜。六月,每战每胜的夏逢龙,特地派人再来𡘧门口,献上了整牛整猪祭祀……
自封为“永王”的夏逢龙,拜大元为“丞相”,分兵再打汉阳、应城和德安(今安陆),而且一鼓而下!
一位祖籍𡘧门口的白髯老者对他说:“泡皮啊,人心思定啦,你此时起事逆天,民心不佑哩。”
不管不顾的他,顿时大怒,刀劈老人,血溅几尺。
据说,远在金口的𡘧门口,石面也因之泛起殷红!
【特别备注】
本文中的 ?门口,属冷僻字,地名专用字,如在电脑字库中无法识别时,只能显示为一个特殊标记,故再此以图片形式做一说明——
作者简介:彭敦运,男。湖北省学科带头人。湖北省地方教材审定专家。省教育厅重大项目(校本教研)组专家。中南三省班主任学术委员会执行副主任。中央教科所特聘专家。《中国信息技术教育》“在线班级”专栏作者。《中小学信息技术教育》专栏作者。国家NOC赛事班主任赛项设计人兼第一届裁判长。
朗诵和音乐设计:杨建松,网名铁马豪歌,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理事、副秘书长,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语言艺术研究与实践基地副主任,湖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深圳文学学会诗歌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九州风雅颂朗诵艺术团副秘书长,武汉沌口经开区朗诵艺术家协会理事,《都市头条》认证编辑。
彭敦运【工笔江夏】系列作品
(请点击标题阅读)
1 《心上的金口》
2 《华丽转身的纸坊》
3 《坊城夜话——关于纸坊的传说》
4 《似梦非梦法泗州》
5 《有笔难绘保福祠》
6 《江城茶仓》
7 《织女临津也相妒》
8 《草色烟光情深处》
9 《圣水黄家湖》
10《报春梅》
11《白云阿的传说》
12《焚香谭古城》
13《雨过天青照大湖》
14《等鲤》
15《传奇嵌在湖中央》
16《惟楚有才》
17《首县首树》
18《邟侯大伽》
19《乡思如海》
20《奶奶给讲梁子湖》
21《梁子湖味》
22《白马头》
23《鼙鼓声中湖州矮》
24《九月桂花红》
25《五里墩》
26《古山铁锦》
27《沉钩夜泊山》
28《丁家咀》
29《干鱼庙》
30《志在鼎甲》
31《涉湖边上的洋码头》
32《打狗湖》
33《橘说江夏》
34《神堂海》
35《八分落霞》
36《枯竹海》
37《女台山》
38《黄公兰》
39《江城第一店》
40《扎营咀》
41《金水闸》
42《关门堤》
43《英雄村》
44《五枫桥》
45《种个墨斗再探花》
46《𡘧门口》
编辑:杨建松 图片采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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