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敦运
朗诵：刘晴 杨建松
音频剪辑：刘晴
在金龙大街、青郑高速、黄金园路和金竹路的合围圈中有座海拔179米的“夜泊山”，最近的汤逊湖水离它也有8千米，然而千年前的它却深藏于浩渺烟波之内，即使在16世纪，它也为百里清淼半包围，被文人誉做“银盘青螺”。
别看今天的它不起眼，只要沉钩，这里必有盛满江风夏韵的老故事被钓出，且味惊一片。
湖岛为何名叫“夜泊”？
《江夏山水文脉》载：“张叔夜回乡祭祖时停过船的湖岛被时人称作了‘夜泊山’”。
张叔夜（1065～1127年），字嵇仲，祖籍江夏。北宋礼部侍郎、龙图阁直学士，也就是小说《水浒传》中镇压水泊梁山宋江的那位海州知州（市长）。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和尚更是将“夜泊山”当着一枚“逗号”，打进了中国绘画史而名垂千秋，这位幼僧就是后来的丹青巨擘石涛（与弘仁、髡残、朱耷合称“清初四僧”）。
石涛（1642～1708年）不是桂林孤儿么，他也来过江夏？
是的，不仅来过，还在这里拜师学艺，抱卷阅古，临池磨墨，有时也采莲抽芡，摸鱼搭虾，且留下过一首《荷花》诗：
荷叶五寸荷花娇，
贴波不碍画船摇；
相（xiàng）到薰风四五月，
也能遮却美人腰。
看，谁说和尚不红尘？
石涛是为情而来？哪里哟！
原来在明朝(1368～1644年)灭亡之后，朱家不甘失败。这不，朱元璋那位名叫“朱亨嘉”的后人于清顺治二年（1645年）在桂林身穿黄袍，面南而坐，自称监国（即皇帝），纪年“洪武二百八十七年”，史称“明弘光元年”。可是仅仅八个月后，他就被同宗的唐王朱聿键处死，监国失败，家破人亡。
朱亨嘉的长子朱若极此时还不足四岁，被王府一个内官背着侥幸逃到全州。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王爷，一夜之间变成了反贼子嗣，无论朱明还是满清都容不下他。为了活命，主仆二人只得在湘山寺削发为僧，仆呼“喝涛”，若极改名为“石涛”。
可怜，奶腥未退的黄口小儿从此长伴木鱼经卷、古佛青灯。
几年后，他开始云游，挂单天下。
顺治九年（1652年），10岁的石涛来到了武昌宝通寺。
就在同一年，一位名叫“陈一道”的江夏才子，在河南县令任上被革职也发回江夏，由于脸面太薄，只能藏居在夜泊山中。
陈一道（约1610～1670年），字念曾（zēng），号贞庵。江夏县东乡上恩里陈家湾（今梁子湖风景区）人。
1981年，我在大屋陈（今滨湖街）时曾听一位80多岁的陈姓老人讲，他的先祖中有一位名叫“陈念曾”，在河南孟县（今焦作孟州市）做过知县，后来犯了案，被贬到浙江做了一名九品小官，穷死在任上。可怜死后连口棺材都买不起，还是当地的几位朋友凑钱买了一副薄棺，又给了一些盘缠，让他儿子运回江夏安葬在梁子湖边。我当时不信，封建社会还有这样的穷县令，民间不是有“三年穷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吗？即使县令的官阶低些，权力小些，捞不到十万雪花银，三四万还是可以搜刮到的吧？再说，最小的官不是七品么，怎么出现了九品官员呢？所以他姑妄说之，我也姑妄听之，没当回事。
20多年后无意间碰到一则史料，虽然没有得到翔实的细节，但那位陈姓老人的说法还是得到了部分印证。据《光绪严州府志》卷十三《遗爱》载：“陈一道，字念曾，湖广人，以进士授河南令。坐催科诖（guà）误，谪严州照磨（mó）。才品优长，操履端洁”。“卒于官，绅士助榇（chèn）而归”。
真的呀！
其实，陈一道出生时的家境还算不错，他也聪明勤快，很小时就进入武昌府学读书。清初时节，百废待兴，各地都缺乏人才，因此，不少未完成学业的年轻人，常被官府临时征用。陈一道也由于学业出众，于顺治二年（1645年），被武昌知府派到嘉鱼做了几个月的代理县长，这就是史料所说的“顺治初摄嘉鱼县事”。就在那一年的秋天，他回武昌参加乡试，取得第3名的好成绩。第二年，也就是顺治三年（1647年），他又在丙戌科的大比中考取三甲第133名进士，这可是大清三百年江夏考取的第一名进士（这一年全省一共只有9人上榜）。回到家乡候补期间，他又一次被知府推荐，到嘉鱼县衙帮助料理事务。
顺治七年（1650年），他被朝廷授予河南孟县县令（正七品）。
到了孟县后，他也“勤敏清慎，多善政”。史料还记载他“公余寄情诗画，牡丹兰竹尤胜”。当然，这是他当了两年县官之后的事情。
孟县地处河南西部，北依太行，南滨黄河，是太行山向华北平原的过渡地区，因为有山有水，加上还是大文豪韩愈故里，所以历史上的孟县一直都比较发达，文化也很兴隆，是许多新科进士希冀在此起步，实现政治抱负的理想之地。
陈一道也不例外，能被任命到此地为官尤感幸运，所以，一有时间就带人下乡考察民情，兴办教育，提倡古文运动，没想到在此期间竟然碰到了一位深藏不露的画家，催生了他的学画之意，并开始践行。这本无大错，可他却颠倒了本末，以画为主，以官为辅。
由于染上了丹青嗜好，而且轻信了身边的阿谀之徒，结果为师爷误导。顺治九年（1652年）在催收国税时虚报数字，被上峰查证不实后，丢官失势，发回江夏候补。这让陈一道悔恨不已，也羞惭万分。
当初上任时是披红挂彩、敲锣打鼓送走的他，现在被贬回乡，怎么有脸面去见梁子湖，哪里好意思再进武昌城？由于他自小就崇拜抗金英雄张叔夜，所以就在夜泊山下盖了几间小房，重拾笔墨，偶尔也到省垣卖点字画，顺便添些日杂。
人虽受贬，素质还在，而且受过高人指点，所以他笔下的兰竹格外清新，风格迥异，只要他的青兰墨竹一进武昌，顷刻告尽，不少达官贵人常以购到他的画作而洋洋自得。
也就是这场势头颇劲的陈画馨风，把一位年轻的画僧给吹折了腰，拜倒在他的门下。
这酷爱绘画的小和尚就是石涛。
当时的石涛，正在宝通寺挂单（行脚僧到寺院投宿），在市面上看到陈一道的水墨兰竹后兴奋不已，一路问到夜泊山，自此开启了从小洪山到夜泊山之间长达三四年的走学生活。
石涛本就聪明，加上人又刻苦，一经陈一道指点，顿如旱苗逢露，葳蕤蓬勃，画艺速增。
这在石涛的那幅《三清图》（方闻教授原寄藏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自题识中说得非常清楚：“余往时请教武昌夜泊山陈贞庵先生学兰竹。先生河南孟作令，初不知画。县中有隐者，精花草竹木。先生授学于此人。予自晤后，笔即称我法，觉有取得。今画此数片请教，谓翁印可。清瞎尊济。”
顺治十六年（1659年），朝廷又重新启用陈一道，任命他为严州府照磨。
“照磨”是一种府衙内干具体事务的小官。元朝时为正八品，掌管磨勘和审计工作，也就是管理各个官员的政绩考核。清朝建立之后曾被取消，但不久又在安徽、浙江等省按察使司设置过，各置照磨1人，秩为正九品。至光绪初，全国共置按察使司照磨5人。职掌与布政使司照磨相同，核对案卷及办理文移。可见，这个“照磨”职位虽低，权力却很大，而且任此职的人极少。
听说恩师要走，石涛十分不舍，连忙进园摘南瓜，下湖采芡实，亲手熬得一钵浓汤恭恭敬敬奉上。
敏识过人的陈一道听见石涛唤此汤为“饭瓜缱绻”，盯着钵中红豆瓜芡，顿时明白，小和尚自比“饭瓜”（凑数），缱绻（芡馔）不舍啊。
被冷落了几年的陈一道，眼泛泪光的用完此汤，取笔相送：“石涛啊，此笔可墨，但不可弯。”石涛双手合十、跪接受教。
陈一道走了，从此革新洗面。
《光绪严州府志》载：“陈一道……谪严州照磨。才品优长，操履端洁。杭严道范印心极重之。然绝无干请。惟诗酒卉木自娱。画精兰竹。人珍之如夏仲昭。”
这段话是说，才品优长的陈一道操守端正，从不接受请托，只秉公办事，连身兼杭严两道主官的范印心都极为敬重他。业余时间的陈一道，喜欢写诗绘画，喝点小酒。不过，他所画的兰竹为时人所重，大家像对待明代大画家夏仲昭（即夏昶）的墨竹一样珍爱有加。
知耻而后勇的陈一道可叹可圈可点，知难知恩守节的石涛可佩可范可尊！
夜泊山呢？但愿可赏可仰可铭！
2022.11.16彭敦运作于江夏
作者简介：彭敦运，男。湖北省学科带头人。湖北省地方教材审定专家。省教育厅重大项目（校本教研）组专家。中南三省班主任学术委员会执行副主任。中央教科所特聘专家。《中国信息技术教育》“在线班级”专栏作者。《中小学信息技术教育》专栏作者。国家NOC赛事班主任赛项设计人兼第一届裁判长。
朗诵者：刘晴，网名水玲珑，朗诵爱好者，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会员。大连网络建设委员会会员，半岛品读人。用我的声音祝福你，用我的讲述陪伴你！
朗诵：杨建松，网名铁马豪歌，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副秘书长，湖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深圳文学学会诗歌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九州风雅颂朗诵艺术团副秘书长，《都市头条》认证编辑。
编辑：杨建松 图片采自网络
彭敦运【工笔江夏】系列作品
（请点击标题阅读）
1 《心上的金口》
2 《华丽转身的纸坊》
3 《坊城夜话——关于纸坊的传说》
4 《似梦非梦法泗州》
5 《有笔难绘保福祠》
6 《江城茶仓》
7 《织女临津也相妒》
8 《草色烟光情深处》
9 《圣水黄家湖》
10《报春梅》
11《白云阿的传说》
12《焚香谭古城》
13《雨过天青照大湖》
14《等鲤》
15《传奇嵌在湖中央》
16《惟楚有才》
17《首县首树》
18《邟侯大伽》
19《乡思如海》
20《奶奶给讲梁子湖》
21《梁子湖味》
22《白马头》
23《鼙鼓声中湖州矮》
24《九月桂花红》
25《五里墩》
26《古山铁锦》
27《沉钩夜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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