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敦运
朗诵:江夏五中朗诵团队
在鲁湖西南有个湖心岛名叫“矮洲”,面积大约个把平方千米。1963年属乌龙泉公社,71年划入太平(公社)名曰“跃进大队”,现属“涂洲(村)”,落入郑店(街的)版图。
矮洲,一个不断外溢神秘的地名:是地势低矮还是因某“名矮”来过,抑或与某一特定的“矮趣”相关?
记得还是60年前,因与同学偶谈,突然吸引了擦身而过的历史老师,他回头说了句:“那可是个有故事的小岛。”
“故事?”我们一下子来了劲。
“刘灼有诗刻在那里。”
刘灼?”偏偏就在这时陈主任来叫,说夏书记找孙老师。
唉,真扫兴!
何止扫兴啊,就因主任这一叫,让我们再也无缘听到孙老师的“矮洲故事”。
孙老师被叫走了,但我的兴趣却被激发出来,然而在那信息闭塞的年代,哪个知道刘灼是谁,他又写了些什么?待孙老师被打成“牛鬼蛇神”后,我就几乎绝望了。
刘灼——矮洲;矮洲——刘灼;别看中间只是一根破折号,可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联?
多年后又是偶然,一位把猪卖到学校的老农在我的询问下说:“矮洲有座一滴嘎大的破庙,碑上刻有‘甘宁关公至今传,死后庙供几千年’。”
我突然睁大了两眼:甘宁?
是的,听得准确无误。
甘宁(?—215年),字兴霸,巴郡临江(今重庆忠县)人。
少年甘宁是个赫不争气的伢,他自命渠帅(魁首),带领一班浪荡子经常在江上劫船夺物,人称“锦帆贼”。直到成人后才幡然悔悟,苦读百家,胸有锦绣。没想到少时的恶名让他吃尽了苦头,先投刘表遭婉拒,后依黄祖被看轻。那个悔哟,用今人的话说是“连肠子都悔青了”。好不容易托关系跟上孙权,这才看到逆袭转机,因此痛下决心:不建功立业誓不为人!
因为憋着一口气,所以他的八百“锦帆军”士气特高。
转眼就是建安十三年(208年),志在剿刘(备)灭孙(权)的曹操领兵南出,挑起了江夏之战(俗称赤壁大战)。不甘屈辱的碧眼儿(孙权)联合刘皇叔(刘备)全力相拒。战前,甘宁奉周瑜之命带领麾下隐进鄂湖(金口东边的大汊,即鲁湖),开展针对性训练。
那天,初到湖边的甘宁突然看见冰凌中有人顶风拉船,可不管怎么拉就是靠不了岸。也是一时兴起,他猛地跳下座舰,下湖夺过缆绳轻轻一扯,那船竟然连前半截也扑上了湖滩。当他把缆绳交给船主时,这才发现是位少妇,四目相对,两相吃惊!
那年腊月,好冷,连太阳都被冻得苍白。甘宁顾不了这些,做了简短的动员后就开训对刺。湖洲上一时鼙鼓动地,杀声震天。
也许是士气太高,也许是封闭集训,太阳偏西了竟无人想起吃饭。就在鼙鼓再响时,甘宁的眼角突然瞥见了刚才的女子:只见她肩挑木桶,手挽竹篮,疾步而来。
甘宁急忙向前抱拳问:“璧人,何事?”
“军训练半日,特奉粗食以报捉船之恩。”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已经送来了,请用。”
甘宁不好再推,揭开木桶,一股浓香猛地勾起馋虫,但见整齐的茅帘上平摊着一层棕黄色的甲鱼肉;提起茅帘,下面则是已被鱼汁浇透的菰米饭。
“孩儿们,快来用餐,一人只许吃一口哈。”甘宁大声喊了一声。
原来这甘宁虽然粗野凶狠、暴躁嗜杀,有时甚至违诺亡诚、抗命不尊,但他向来豪爽开朗、有勇善谋,且薄钱轻财、敬重士人、厚待兵卒。
听见“渠帅”招呼,锦帆兵列队就桶,一人一口,顿时干净,把个熊二菱(被甘宁称为“璧人”的拉船女)看得目瞪口呆,那些碗筷还在竹篮中啊!甘宁用手指刮了刮桶底,然后舔了舔:“真乃佳肴”。
“将军,你?”
“没关系,军餐已到。陈司马,你过来,给……”甘宁望着璧人:“你,怎么称呼?”
“我叫二菱,姓熊。”
“陈司马,给两斗米,一升盐,谢过熊嫂。”
“不要,不要。”
“你给我鱼饭,我可没拒绝哟。”
熊二菱不好再推,万福深深,转头别去。她一路走一路想:这将军好细心,他尝出了我家缺盐哩。
第二天,几乎还在同时,熊二菱挑着木桶又来了。甘宁问:“大嫂,那米是给你的,你留着养家唦,怎给我等又做?”
“我家人少,只要婆婆吃饱,我就不饿。”二菱说完,甘宁忽然明白了什么。
一连数天,天天不辍。虽说二菱的两桶饭解不了八百人之饥,可那份深情,足以捂暖众人!
暮色低垂,红云漫生,甘宁知道要下雪了。果然从下半夜开始就纷纷扬扬、鹅毛乱飞。
二菱挑着木桶,顶着飞雪又走进了矮洲,哨兵说:“大嫂,今天我等没练。”
“烦你禀报将军,奴家把饭送来了。”
闻报的甘宁大惭,立即擂鼓集众:“孩儿们,如此大雪,大嫂依然赠我鱼饭,尔等该如何为报?”
“练兵!练兵!练兵!”
又是一人一口,接着破冰登船对击,直杀得天昏地暗,冰消雪融。
临别前,甘宁问:“璧人,此饭何名?”
“王羹浇。”
“何意?”
“我们这里把脚鱼称为‘八王’,脚鱼汁泡饭就是王羹浇。”二菱答道。
经此一提,甘宁立刻想起太史公在《史记·龟策列传》中的记载:脚鱼即鳖,俗称“泥龟”。得名“龟”者,寓意财物归之,家必大富;列传更是将龟分为八种:一曰北斗,二曰南辰,三曰五星,四曰八凤,五曰二十八宿,六曰日月,七曰九洲,八曰王龟。
“璧人赠我嘉馔,莫不是祝我大胜归之,日后当有殊荣,封侯尊王?”他还知道,从西周开始,鳖一直都是楚地赠人最珍贵的礼物。想到这里,甘宁深深一揖:“兴霸谢过!”
其实脚鱼与霸王、王八没有半毛钱关系,把脚鱼说成“王八”,乃后来的好事者将“八王”倒念之故,再加上龟的腹部形态的确有点像“王八”二字。如若当初有王八,抑或霸王一说,那熊二菱即使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甘宁砍的,何况还是为了报恩献饭!
到了闰腊月底,甘宁的锦帆兵不见了,人们突然发现,原来两个一样高的湖洲,靠南边的矮了好几尺。乡老说,那是甘宁的鼙鼓给震掉的;又过了几天,南边传来曹操大败的消息,说甘宁立了大功。
湖边的生活节奏慢,湾子里格外安静,可正月初八一大早,却又是鼓乐又是人欢,邻里欣喜相告:甘将军派来大轿,把二菱和她的病婆婆一起给接走了!
真的?甘宁如此好义,有史载么?
不知道。
只知900多年后的江湖派诗人刘灼(刘克庄1187—1269年)写过一首《灵著祠》,诗云:
甘宁关羽至今传,
名将为神自古然。
生不封侯三万户,
死犹庙食数千年。
你看,那时的甘宁还排在关羽之前啊。
又过了几百年,江夏知县受楚王朱桢之托,在矮洲上筑庙刻碑,留下了这首诗。遗憾的是几百年后又为红卫兵所摧,难怪卖猪的老农只记得前后两句,而且还错了三字。
甘宁与关羽媲美,可不是笑谈,三国演义就有《百翎贯寨》为证:
鼙鼓声喧震地来,
雄师到处鬼神哀。
百翎直贯曹瞒寨,
尽说甘宁虎将才!
如果说罗贯中是小说家,那么陈寿在史书中也将他列为“江表之虎臣”。孙权更言:“孟德有张辽,孤有甘兴霸,足相敌也”。
南明时(1644—1662年)矮洲附近的洞山(今属金口)曾建湖东寺,偏殿就有甘宁陪祀。
1952年当过湖东乡(属纸坊区,也就是武昌县第一区,当年的第一区管辖20个乡)小学校长的谭宪章先生回忆:学校就在湖东寺(庙址靠近刘麻湾)。古寺坐南朝北,青砖黑瓦,中间五架木梁和好多立柱,根根都如水桶般粗。正中大殿分上下两厅,中为天井;左边上下也两厅,供有甘宁……
文革期间,古庙遭毁。
噩梦醒来,已经是21世纪。
2012年重建后的新寺改名为“万寿禅寺”。它背山面水,楼高七层(50.4米),建筑面积3万多平方米,即为一座“国神祠”,重点弘扬英雄和孝道文化。
写到这里的我在想,当年把湖洲踏矮的甘宁,能不能进这国神祠呢?
2022.07.09写于江夏
彭敦运【工笔江夏】系列作品
(请点击标题阅读)
1 《心上的金口》
2 《华丽转身的纸坊》
3 《坊城夜话——关于纸坊的传说》
4 《似梦非梦法泗州》
5 《有笔难绘保福祠》
6 《江城茶仓》
7 《织女临津也相妒》
8 《草色烟光情深处》
9 《圣水黄家湖》
10《报春梅》
11《白云阿的传说》
12《焚香谭古城》
13《雨过天青照大湖》
14《等鲤》
15《传奇嵌在湖中央》
16《惟楚有才》
17《首县首树》
18《邟侯大伽》
19《乡思如海》
20《奶奶给讲梁子湖》
21《梁子湖味》
22《白马头》
23《鼙鼓声中湖州矮》
作者简介:彭敦运,男。湖北省学科带头人。湖北省地方教材审定专家。省教育厅重大项目(校本教研)组专家。中南三省班主任学术委员会执行副主任。中央教科所特聘专家。《中国信息技术教育》“在线班级”专栏作者。《中小学信息技术教育》专栏作者。国家NOC赛事班主任赛项设计人兼第一届裁判长。
朗诵团队
朗诵者:周自学:华中科技大学理学硕士,中学高级化学教师,江夏学科带头人。出版有《咬分嚼数》学术专著,主持编写校本教材《纸坊》,在专业杂志上发表有多篇论文。
朗诵者:张 凯。江夏区第五中学政教处主任,区优秀德育工作者,区目标管理先进个人。
朗诵者:高 莹,江夏区第五中学语文教师,江夏区三八红旗手,普通话省级测试员。
朗诵者:李 政,江夏区第五中学2021级学生。
朗诵者:谌新雨,江夏区第五中学2021级学生。
编辑:杨建松,网名铁马豪歌,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副秘书长,湖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深圳文学学会诗歌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九州风雅颂朗诵艺术团副秘书长,《都市头条》认证编辑。军旅三十年,曾为国戍边参战,荣立四次军功,退役陆军大校。退休后热心传递正能量,弘扬真善美,在多家网络平台推发各类作品,深受读者和听众欢迎,年余访客达三千余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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