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敦运 诵:贺绍杰

在江夏,最神秘的莫过于湖泗。这不仅因那近乎外语的方言,还有收藏在历史深处的文脉。数年如一的专题研究,让我曾有一次梦幻般的穿越:浏览过滟潋的水光,窥视过龙窑的炉火,细数过穿流的樯帆,邂逅过摩肩的行旅,走进过鳞次的商号,触摸过卧波的虹桥,品味过高挂的红灯……还留下过一首题为《瓷镇湖泗》小诗:
波映窑光泗摇菰,
千峰翠色照梁湖。
虹桥珠联山浮水,
商贾如鲫近瓷都。
湖泗也曾为瓷都?
是的。
《江夏县志》载,古神宁封子就是这个曾有几万人的瓷都业祖。

传说黄帝时,先民们虽已懂得熟食,但却没有锅和灶等炊具,只能把食物放在明火上烧熟后撕着吃。口渴了就俯在河边喝上几口。不言而喻,这对于老人和孩子是极其艰难的。
有一次,宁封子抓到几条鱼,结果让明火给烧焦了。他好生气恼。一怒之下把剩下的两条用湿泥巴一裹,全扔进了火堆。可就在这时,黄帝要他马上赶到另一个居民点去处理一件棘手的事。

三天后他回来了。又饥又渴的宁封子突然想起火堆里还有大前天烧的鱼啊。
他急切地用木棍刨啊刨。
鱼没啦,连骨头都没看见。极度失望的他敲着空空如也的泥壳,一愣一愣的。
突然,那“当当”作响的声音让他猛地回过神来,并立刻开始狂奔。
他不得不狂奔啊,因为他有了一个大发现,必须马上告诉黄帝!
黄帝拿着这变硬了又不透水的泥壳,高兴地叫它“匋”,并命宁封子为“匋正(官)”,从即日起带领妇幼专事制匋。
“陶正”是北国的神仙啊,何时来过江夏?
没,宁封子压根儿就没来过。
江夏奉他为“陶神”,那还是三千多年后的唐朝,就因北民逃难至此开办瓷窑所致。又经几百年传承,才让宁封子这位“客神”完成了江夏的本土化。

20世纪末,武汉市博物馆突然展出了一件青白瓜棱执壶,要不是讲解员特别提示说它“来自江夏湖泗”,我还真的不会注意它。
这是一件普通文物,但也非凡。说它普通,是因它既无特别造型,也无艳丽色彩;说它非凡,就因它闯进了一个名叫“湖泗窑”的地下宝库,翻开了一部厚重的江城陶瓷史。
那还是上世纪70年代,浮山农民吴经炳在拾掇菜园时无意间挖到了这把壶。只见它通高21.5厘米,瓜棱壶身,曲柄斗口,瓷釉早因氧化而发黄……少说也有几百载。
莫不是古代陶珍?
不知道,但吴经炳视其为宝,打算父子相传,代代不辍。
没想到几年后(1977年)市文物商店的人来了,宣传说只要发现了文物,就应该交给国家。笃实敦厚的吴经炳献出了古壶,收购员给了他几块钱算做嘉奖。
再后来,“经炳古壶”遇到了专家,被确认为“北宋青白瓜棱执壶”、国家二级文物,且被选送北京故宫展出。
一锄头挖出的泥巴壶,给名不见经传的“浮山”戴上了“古瓷窑”的桂冠。
十几年后,考古学家在此叩开了“浮山窑”,这块神秘的土地从此开启一个崭新的叙事程序。

浮山,海拔只有132.6 米,但却是湖泗最高。山下原为梁湖滩涂,不仅植被森密,而且到处都是废窑弃匣、破饼碎瓷,入目满是黄灿灿、白花花,旮旮旯旯里还常见兔奔狐走。
(1995年秋)武汉大学、武汉市以及江夏区博物馆组成的联合考古组,就在狐兔的脚印下发现了两座龙窑,清理出了数万古瓷碎片和窑具。
见惯了的浮山村民不以为怪,倒是考古家们吃惊了!
吃惊了的考古专家登岗眺望:天啦,这周围绵延起伏的小岗,莫不都是千年前的古窑?

怀疑——调查——确认……整整145处遗迹、180多条龙窑,分布范围涵盖湖泗、舒安、山坡、法泗,总面积达到1200平方千米,前后延烧时间上起唐末,下至朱明,跨越七个世纪,而鼎盛期就在北南赵宋。
这可是中国瓷史上的缺项。依据惯例命名的“湖泗瓷窑址群”一下子爬上了各大报刊的头条!

考古专家许志斌说,湖泗窑为典型的宋代龙窑,不仅建造成本小,而且能耗低,用今天的话来说是很“绿色”的。他进一步指出,这些窑至少有过四次连烧,所以窑床不得不加厚增高,这也延长了建窑周期,保障了生产连续,以至于几百年后在“南海一号”的古船中都发现了来自湖泗窑的江夏瓷!
湖泗窑瓷的施釉方法也极具江夏味。在其他地方,五代青瓷多用吹釉法;而宋瓷又以浸釉为主;但湖泗瓷工熟练地交替运用两法,前期的瓷釉布满细小的纹、鳞开片,却不见彩釉的“挂”与“垂”,即使厚釉处也很难看到水绿色的玻质。到了后期,釉面上玻质感依旧,却出现了细纹大片……这种特质,使老瓷静静地泛着北地邢、定的玉白,却又不显景德窑的水青。因为极富个性,所以被瓷学专家们定名为“亚青白瓷”。
“亚青白瓷”,一个崭新的“贵族”,中国古瓷中的瑰宝。
“亚青白”,也确定了湖泗窑在世界瓷史上的地位。

为此,(中国历史博物馆古陶瓷研究专家)李知晏、(湖北省考古研究所)田海峰两位教授先后撰文说,这是长江中游古瓷中的一个重要链接,不仅是湖北的骄傲,也使南北两方、黄河长江陶瓷生产的历史得以完美呈现。

如果说“景德镇”好比“春雨”,那么湖泗窑就是“秋月”,双瓷比肩、平分秋色。
湖泗啊,景德;景德啊,湖泗!
史载,当年文学素养极高的宋徽宗曾在梦中看到了雨过天晴,那种瑰丽让他久久难忘,于是特旨景德御窑:“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就这样,“雨过天晴”成了景德的矢志追求,“千峰翠色”也固化为湖泗的日夜深研。

景德镇名扬天下,湖泗窑也因各种粗细名瓷打入千家万户而闻名遐迩,就连这里的山、水、桥也成了那时热词,张桥湖上四座高挂红灯的大木桥,也被瓷商们浓缩成“湖四桥”,继而被书生们饱蘸着敬心爱意,讹写成“湖泗桥”而成为千年地标。据说,后来被金国俘走的宋徽宗在北去途中还遗憾地说,可惜来不及给江夏也下达一个烧制“雨过天晴”的特别任务!

在湖泗有座被水浸泡着的“浮山”,乃江夏“九山”之一。
其实,它初名“蒲山”,因湖泗口音中“蒲”“浮”相近,被不知就里者讹写成“浮山”。
之所以叫“蒲山”,源于蒲草茂盛。初发蒲草芽鲜味美,成熟蒲草可织席编篓……湖泗窑兴盛时期,它就是极高档的包装材料,被瓷家认做“天赐”。
也有人说,浮山就是浮山,是“浮”在水面的山。

还有人说,浮山也叫“佛山”,山上原供大佛,所以这里瓷业兴旺,人民富足。其实、蒲、浮、佛,在湖泗人眼里都溢满了感恩,彰显着骄傲。
老人们告诉后生,张桥湖(梁子湖汊)上原本没有佛山,就是为了感谢高天厚土,感谢瓷业圣祖,每年的三月十五“陶圣节”(纪念宁封子),湖泗人都要举行祭祀大典,可遗憾的是一直没找到理想的地方。为此,七十二家窑主虔诚献供,希望湖神恩赐,最好能从湖中涌出一块净壤,用以供奉职业祖师。

风大起来了,窑主们虔诚地跪叩;雨下起来了,窑主们静静地俯伏;雪飘过来了,窑主们还是默默地祈祷。天黑了,天又亮了,突然,窑主们惊奇地发现,在灿烂的朝霞里梁子湖上果然捧出了一座宝山,像翡翠、像玉瓶……从此,窑主们就在这里祭祀自己的圣祖。

山下的瓷业越来越旺,“雨过天青”携着“千峰翠色”,曙颜玉光,辉映着百里大湖!
历史翻过去了,历史也醒来了,回归的古镇虽然窑火不再,可是谁又能说古老的瓷文化不会重焕青春,光耀南国?!

彭敦运【工笔江夏】系列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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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的金口》
《华丽转身的纸坊》
《似梦非梦法泗州》
《有笔难绘保福祠》
《江城茶仓》
《织女临津也相妒》
《草色烟光情深处》
《圣水黄家湖》
《报春梅》
《白云阿的传说》
《焚香谭古城》
《雨过天青照大湖》

作者简介:彭敦运 ,武汉市江夏区人,彭敦运,男。湖北省学科带头人。湖北省地方教材审定专家。省教育厅重大项目(校本教研)组专家。中南三省班主任学术委员会执行副主任。中央教科所特聘专家。《中国信息技术教育》“在线班级”专栏作者。《中小学信息技术教育》专栏作者。国家NOC赛事班主任赛项设计人兼第一届裁判长。

朗诵:贺绍杰,现任江夏融媒体中心电视新闻主持人,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成员,曾荣获2020年度武汉市广播电视节目一等奖、湖北省广播电视节目二等奖,一枚在新闻领域孜孜不倦的传播深耕者。
本刊编辑:杨建松 图片采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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