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敦运 朗诵:汪音彤
编辑:杨建松
清朝末年乃多事之秋,内忧外患,天下战火此伏彼起。忧心如焚的咸丰皇帝深感身边人才不足,决定开启恩科,为国取士。
太平军才退去两年的武昌,尽管省垣、府苑(也是江夏县城)受损严重,市场依然萧条,但接到朝廷旨意后,还是在当年的八月举行了乡试(全省的选拔性考试)。
一个月后发榜,江夏南乡山陂(今山坡)秀才欧阳保极(字“用甫”)顺利中举。
中举后的欧阳保极,本打算过了年后再动身赴京,参加明年二月初九、十二、十五三天在礼部举行的会试(中央考试)。可是老母对他说:“甫儿啊,京城远哩,还不知道这一路是不是安静,不做两三个月打算怎么行?好不容易遇到一次恩科,你就提前启程吧,时间宽裕些,准备充分一点不更好?”
“可是娘啊,这大过年的,孩儿不在您身边,我……”
“娘虽识字不多,可也知道先有国后有家哩。况且我的身边还有你媳妇和伢。你要真的搏得一个功名,对你早逝的爷(江夏南乡,“爷”指父亲,“爷爷”指祖父)也是一个交代,那比你守在我身边强多了哈。”
欧阳保极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让妻子打点行李,准备出发。
太阳才爬到树梢,欧阳家的午饭就开席了。母亲说:“甫儿,今天是黄道吉日,吃了早中饭,你就带着书童林伢一起出发哈。”
一挂大鞭响了好半天,鞭一炸完,午饭就开始了。
妻子小心翼翼地揭开煲锅盖,一股奇香立即就抓住了大家,只见洁白的陶瓷煲里,一朵用胡萝卜雕成的牡丹上,还摆着一个端端正正的“甲”字。
“彩头好,好啊。我儿用心了。”老娘笑眯眯地夸奖着儿媳。
媳妇请婆婆把“甲”夹给了用甫,然后亲手掀起甲鱼(脚鱼,即鳖)盖递给了丈夫,欧阳保极这才发现,甲鱼盖下面竟还藏着两扇小小的翅膀……
欧阳保极惊住了,他从未见过这道菜,不禁问道:“这菜叫么名?”
“爷,我晓得。娘说这叫‘翅(志)在顶(鼎)甲’。”7岁的大儿子抢先答道。
江夏方音,翅膀的“翅”读着“志”,煲中鱼甲之下,的的确确就是两扇鸽子的翅顶着哩,而且还有红枣相随!
“好,好,好。”欧阳保极两眼放光,忽地一下子站起来,捧起酒杯,邀妻子一起向母亲敬酒:“托母亲洪福,托夫人吉言,用甫此去一定力沾皇恩,早(枣)取鼎甲!”
四个月后,皇榜放了:江夏县28岁的欧阳保极果然高中大清咸丰十年(1860年)的恩科探花!
从此,欧阳家的“志在鼎甲”这道珍馐,也成了江夏学子们的励志佳肴。
“志在鼎甲”,用乳鸽与野生甲鱼,加上红枣精心蒸、煨整合而成,鲜嫩、肥美,虽然甲鱼和乳鸽的形体都非常完整,可是用筷子一拨,甲鱼的壳、肉即行分离,鸽骨鸽肉也马上散开,且酥软如豆腐,入口即化。
欧阳保极(1832—?),字“用甫”,号“星南”“桂生”,江夏县南乡人。
咸丰十一年(1861年)授翰林院编修,充顺天乡试同考官。
同治三年(1864年),外差提督河南学政(正三品)。
同治六年(1867年),升翰林院侍讲学士。
光绪元年(1875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由翰林院侍讲调任广西学政,直到光绪五年(1879年)才离任回京,参与纂修《清实录·文宗显皇帝实录》。一生官声不错,也为江夏争得了荣誉。
水边的人,都喜欢吃甲鱼,自古如此。
据《左传·宣公四年》记载,那还是在公元前605年(郑灵公元年)的一天,郑国大夫公子宋(字子公)与公子归生(字子家)两人一起上朝,公子宋的食指忽然无缘无故地颤动起来。他高兴地对公子归生说:“我的指头颤动,预示有异味可飨,看来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在等着我们哩。”
入朝后,他们果见内侍唤御厨,问了方知“有客从汉江来,献一大鼋(yuán 大鳖),重二百余斤。主公现召宰夫割烹,欲以享诸大夫也。”俩人不禁大笑起来。
郑灵公说:“两位公子笑什么呀?”
公子归生就把路上的话告诉了郑灵公。
等鳖烧熟后,郑灵公将肉分食众臣,唯独不给公子宋。
这本来只是开开玩笑,可公子宋的面子实在下不来,一气之下,就伸指向上席盛甲鱼的鼎里蘸了点汤,尝尝滋味立马甩手就走了。这一走不打紧,引来后面一连串的不该,结果导致一场政变,郑灵公死于非命。
承载这个事件的“染指于鼎”,后来成了一条成语,比喻沾取了非分利益。
不过,这也从反面证明那只汉江甲鱼,味道确佳。
20世纪70年代,从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食谱中就记录有甲鱼,这说明楚菜早在2000多年前就用甲鱼做食材了。
到了大宋年间,荆楚甲鱼名满天下,梁子湖甲鱼更是无与伦比。
《江陵县志》记载曰,1000多年前的北宋皇帝赵祯,听说(江陵人)张景(字晦之)在全国 名士摸底排队中位列第一,于是特地召见他。
仁宗问:“爱卿这么有才,你们老家荆州一定有地方很美吧?”
张景对曰:“两岸绿杨遮虎渡,一湾芳草护龙洲”。
仁宗又问:“有什么佳肴呢?”
张景急忙说:“新粟米炊鱼子饭,嫩冬瓜煮鳖裙羹”。
仁宗闻言当时就下诏,午饭就吃“冬瓜鳖裙羹”,不同的是,仁宗所食的冬瓜没有去皮,据说保留一点咬劲、脆劲。从此,这道“冬瓜鳖裙羹”成了荆州名菜。
不过张景私下也对仁宗说:“荆楚老鳖,梁子湖为最,菜花时节最好”。
为什么“菜花时节”的甲鱼最好哇?
原来,甲鱼会冬眠,头年储存在体内的脂肪,经过一冬煎熬早已耗尽,到菜花大放之时, 就只有凝聚了精华的肌肉啊,此时若做食材,那还不鲜美至极?
张景所说的“老鳖”,就是俗称的“甲鱼”(或团鱼)。梁子湖是长江中下游的典型过水湖,各种大鱼小虾应有尽有,这给甲鱼提供了丰富的食源,而且此湖水清无染,所以甲鱼裙厚边大,肉质鲜美,享誉天下。
传说,清光绪年间欧阳保极在广西做学政,有次闲谈时学生问他,您最难忘的家乡味是什么?
他脱口而出:“甲鱼”,并告诉门生,吃甲鱼讲究“一吃裙边二吃爪”,这两处最能反映甲鱼肉质,有无土腥,肉鲜不鲜、肥不肥,一沾舌尖就知道;倘若微微粘嘴,那就最嘉。用今人的话说,那叫胶原蛋白,棒棒哒!
说得兴起,还特地让家人做了一道“志在鼎甲”留学生吃晚饭。只是饭后他感叹说,怎么用心,这里的甲鱼也没做出夫人当年的味道。
但他的门生领情了。几年后,有一门生特来江夏,在品尝了“志在鼎甲”后还买了几十只甲鱼,专程带到北京,送给了恩师欧阳保极。
欧阳保极一生没忘家乡的“志在鼎甲”,他在品菜,其实也在品味人生。“志在鼎甲”本就是在励志啊。
忘不了梁子湖甲鱼的文化名人还有钱钟书。
钱钟书(1910—1998年),字默存,号槐聚。江苏无锡人。中国著名的现代作家、文学研究家。
1946年,钱钟书的父亲钱基博受邀来武汉,到华中大学(今天华中师范大学前身)担任历史学教授。那天,钱钟书来看父亲。因为好几年未见,钱老爷子就用他自称“第二故乡”的江夏大白鹅与甲鱼招待儿子。
一阵大快朵颐之后,好多年都难忘,以至于写下了“鹅求四足鳖双裙”这样的诗句。可见,这味美的甲鱼裙,是值得讴歌的楚菜上品,不然就不会引发他“鹅有四足鳖生双裙”的幻想。
钱钟书所食甲鱼是不是山坡湖的,是不是当年欧(阳保极)用甲鱼的后代已无证可考,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山坡湖的甲鱼绝对致味!
医家说,甲鱼是传统中医里的上等药材,它滋阴补肾、软坚散结、化淤和延年,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
医家言、老饕语,各美其美,我岂能不美之?
江长鳞珍,
湖丽鱼华。
楚菜洋洋多是佳。
娘义深,
妻情大,
父把乡愁刻儿心。
甲鱼故事,
谁愿忘,
谁又敢忘它?!
作者简介
彭敦运,男。湖北省学科带头人。湖北省地方教材审定专家。省教育厅重大项目(校本教研)组专家。中南三省班主任学术委员会执行副主任。中央教科所特聘专家。《中国信息技术教育》“在线班级”专栏作者。《中小学信息技术教育》专栏作者。国家NOC赛事班主任赛项设计人兼第一届裁判长。
朗诵:汪音彤,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播音系,现任武汉市江夏区融媒体中心播音员,国家一级播音员,普通话一级甲等,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江夏工作部会员,湖北省婚姻家庭研究会会员。从事播音工作以来,共获得省市广播电视节目奖52个。爱读书,爱旅游,更爱用声音去创作、去分享!爱读。
编辑:杨建松,网名铁马豪歌,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副秘书长,湖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深圳文学学会诗歌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九州风雅颂朗诵艺术团副秘书长,《都市头条》认证编辑。军旅三十年,曾为国戍边参战,荣立四次军功,退役陆军大校。退休后热心传递正能量,弘扬真善美,在多家网络平台推发各类作品,深受读者和听众欢迎,年余访客达三千余万。
彭敦运【工笔江夏】系列作品
(请点击标题阅读)
1 《心上的金口》
2 《华丽转身的纸坊》
3 《坊城夜话——关于纸坊的传说》
4 《似梦非梦法泗州》
5 《有笔难绘保福祠》
6 《江城茶仓》
7 《织女临津也相妒》
8 《草色烟光情深处》
9 《圣水黄家湖》
10《报春梅》
11《白云阿的传说》
12《焚香谭古城》
13《雨过天青照大湖》
14《等鲤》
15《传奇嵌在湖中央》
16《惟楚有才》
17《首县首树》
18《邟侯大伽》
19《乡思如海》
20《奶奶给讲梁子湖》
21《梁子湖味》
22《白马头》
23《鼙鼓声中湖州矮》
24《九月桂花红》
25《五里墩》
26《古山铁锦》
27《沉钩夜泊山》
28《丁家咀》
29《干鱼庙》
30《志在鼎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