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敦运 朗诵:毛梦萱
编辑:杨建松

鸦片战争(发生在1840年的)是划时代的,也是中国近代史的第一页。
沾满血泪、浸透屈辱的第一页至今读来,依然叫人恨得牙痒痒的。
对于这场弄脏了地球的侵略,就连(19世纪中期的)英国本土的政治家葛莱斯廷尝也觉得羞耻,他说:“我从没有听到过比这次对华作战的起源更不公道、进行时更让英国丢脸的战争。”
面对国耻,华人中有厌世,有愤懑,当然也有奋起的,尤其是那些朝廷中的“洋务派”,他们在逐渐的觉醒中“师夷制夷”,希冀富国强兵,维护清朝统治。著名的湖广总督张之洞就是其一。

初到武昌(江夏县城)的张之洞,力抓丝麻(四局)、筹办钢铁、抢上军工,一天到晚忙得像旋转的陀螺,可当他静下来时才发现湖北有个先天不足:
缺煤。
那时的煤炭,可是能源翘首啊!

出生于河北的张之洞,自小就见惯了煤,他不信湖北没这东西。
信心满满的张香帅(号香涛,时任总督,称“帅”,故时人呼其为“张香帅”)问了很多人,但回答几乎一致:“没有”,“还真没有!”
这下他有点紧张了。
怎么办?
费了点口舌,他特地从福建造船十三厂把池贞铨这个“海归”给挖了过来,让他来鄂帮自己找煤;他还是坚信,湖北有煤,只是没有能人去找,没有找到而已。

池贞铨,清咸丰四年(1854年)生于福州下董(村),毕业于(福建)船政学堂。光绪三年(1877年)又赴法国留学,取得优异成绩后归国,不久还真的在闽(侯)闽(清)永(泰)三县交界处找到了穆源铁矿和煤矿。
受邀来到江夏的池贞铨还真是一位干家,他背起行李立刻就下湖登山。
一年后,他向张之洞报告:仙人山下有煤,而且“勘明了煤层厚薄,煤度深浅”,只是质量不怎么好,等着急用时可以“择定开挖”。
肯定等着急用唦!
仙人山(也叫“仙女山”“仙女岭”),乃马鞍山(今安山)地面的一座小岭,主峰88.3米,与省垣(武昌)近在咫尺。
张之洞大喜:“我说嘛,堂堂楚天,岂能无煤?!”
池贞铨的助手中有个德国人名叫卫勒。这个连做梦都想弄到“东方神秘黑石头”的大鼻子,连忙将这一发现向他的上司报告。德国政府立即与清廷交涉,说煤矿是卫勒发现的,只能由德国来开采。软弱无能的清廷竟然不敢辩驳,直到张之洞进京力争才维护了这个采矿权。

当卫勒再次来到仙女岭时,愤怒的马鞍山下周、张、沈三姓人,将其一顿猛揍,打断了他三根肋骨,要不是张之洞及时补救,还真的要酿成外交风波!
一座小小的仙女山,就因为出产“乌金”受到了国际的关注被写进了中国近代史,并与汉阳铁厂共辉而彪炳千秋。

众所周知,煤炭是化石能源,因含太多的灰分和磷硫杂志是不适合直接冶铁炼钢的,能用的是经过加工后的“焦炭”。
不过,有了烟煤再制焦,不难,这让张之洞的心舒了不少。
光绪十九年(1893年)4月,张之洞筹到了第一批资金,他立即令人购进了挖煤机械和电气设备,仙女岭下破天荒地出现了德律风(电话)以及胜若繁星的无数电灯,这可比江夏民用整整早了三十三年,也在首县写下“两电之最”。
8月22日,兴致勃勃的张之洞在千总的护卫下乘坐兵船从金口进入金水河,在法泗洲稍作停留后登上了仙女岭。他下井看采煤,出洞议炼焦。一边擦汗一边对湖北营务总办徐建寅说,“好好干,把焦炭给我运到汉阳去,我在那里等你!”

池贞铨告诉他,这里每天的煤产还只120吨,焦炭也只有20吨,依靠这些是难喂饱汉阳铁厂的,而且仙女(岭)煤含硫偏高,难成好焦。
张之洞又懵了。
要知道,那时的进口焦炭价格极为高昂,每吨高达17两白银(相当于今1.2万人民币),即使用含硫较少的湖南焦炭,每吨也需白银6两!
张之洞的荷包里不暖和(没钱)啊。
但,张之洞毕竟是同治二年(1863年)的探花,而且此时大权在握,这点困难难得住他?
他令(武昌)知府涂炳昌和(江夏)县令吕文魁迅速招人扩厂(矿工达到2000人),把产量翻番(矿井二处,煤产提高到200吨,焦炭日达40吨)!
当晚,他给光绪皇帝上书说:“铁之兴废,国之强弱,贫富系焉,大冶铁矿之旺,甲于天下,实足取用不穷,惟冶铁炼钢,非煤不济,(欲添炉座,必欲煤井,湖北境内,产煤之区,历经试验,灰多磺重,堪作焦炭者甚鲜,即)江夏马鞍山自开之煤井,唯可炼焦炭,亦以磺气稍重,必须掺和湘煤,或搭用开平焦炭,方能炼成佳铁。”
得到皇帝的支持后,他从萍乡(当时属于湖南)运来了低硫煤,与“仙女煤”混合后在岭下炼焦,结果每吨混(合成)焦的成本只有4两多(银子)。
张之洞成功了。
成功了的张之洞,催得古老的涉湖和金水河一年四季、黑夜连着白天“突突突”“嗵嗵嗵”地唱起了振兴的歌!
从此,见惯了古老木船布帆的江夏人,也开始习惯在新式轮船的欢叫中亦渔亦农,惯看湘煤朝(cháo)仙女,更送焦块(炭)下汉阳。
却说这上涉湖边自宋代开始就有鳞次栉比的渔商码头,不仅负责(湖泗窑)青瓷外运,也管鱼麦远销(那时的“安山小麦”,是出口日本的品牌),交际虽然畅达,名字却依然守旧,码头不叫张家海,就是李家湾……可自从来了张之洞,这金家山之西、朱家湾之南的那个丁旮小的刘姓湾子便有了一场天翻地覆:原来的湖港被池贞铨淘深了,土码头装上了铁栈桥,两艘洋趸船背靠石岸比邻而立;一条从仙女山铺来的大马路直趋湖边,路边不仅整齐地栽下了几十根电杆,杆上挂着带帽的路灯,还拉着筷子粗的几根电线;码头边堆着用牛车(从仙女岭)运来的焦块,不知疲倦的卷扬机日夜“嚓嚓”地把这些焦块一一送上洋船(蒸汽铁驳船),再经斧头湖进(金水)河上(长)江,运抵汉阳铁厂。
“鸟枪换炮”而鹤立鸡群,小小刘家咀一夜逆袭成胜,变成了远近闻名的“洋码头”,以至于初名被时人忘记,甚至一忘至今,只道这里一直就叫“洋码头”!
光绪二十年(1894年)6月30日,当汉阳铁厂以当时地球上最先进的技术和最大的规模炼出了第一炉钢水时,整个世界为之震惊,这也被西方视为“中国觉醒”的标志,江城亦被国外誉为“东方芝加哥”;设在上海的西方报馆甚至刊发专题传单电告各国。
因为有了汉阳铁厂,湖北从落后的内陆一跃而为近代化程度最高的省份,“驾乎津门(天津),直追沪上”。
辛亥革命后,汉阳铁厂走了下坡路,但仙女岭却依然辉煌,洋码头繁忙如旧。

专家说,马鞍山煤储量大(1976年省地质局资料载安山煤矿的储藏量为207.3万吨),所以,1922年后来此采煤的公司就有楚裕、箴记、华济等20多家,岭边山下,煤井密布,仅胡家堰和仙女岭两地的年产量就高达17583吨。这在北方是一碟小菜,放在今天也算小菜一碟,但在百年前的江夏可是了不起的辉煌。就因为有仙女献“金”,所以马鞍山不夜,洋码头不夜,金水河不夜!

1958年,武昌县还曾响应孝感地委号召(武昌县属孝感地区管辖),抽调民工24000余人在此钻井采煤。
107国道通车后,洋码头才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
再后来(1979年),马鞍山煤矿停产了,洋码头就此遗落在团墩湖(属于上涉湖)边。今天的洋码头,面积只有区区0.15平方千米,全湾只剩下15个村民。

或是上天眷顾,或是马鞍山的不懈坚守,120年后煤镇又一次与“能源”邂逅。2010年江夏区政府批准建设安山能源工业园。当川气东送的管道铺过安山时,我们的确应该回望深藏在仙人山下的那些老煤井,回望“洋码头”当年的卓尔不群!其实啊,仅仅回望还远远不够,能不能趁这些“能源胜迹”还没完全消失时保护起来,给子孙后代留点带着工业初味的乡愁?

重到洋码头,我心里是复杂的,那主味是骄傲,酸楚还是遗憾?不知道,只有几句不伦不类的感叹溢出笔端:

(洋码头吟)
涉湖浮梦,
古村摇影,
老港更恋铁趸。
还记得,
香帅亲临,
图强连声。
不辞路空时晚,
洋码头,
满载超乘。
两世后,
桑田沧海,
日红天青。
慰乡愁,
且莫让,
几页煌史覆尘!
2022年10月4日写于江夏

彭敦运,男。湖北省学科带头人。湖北省地方教材审定专家。省教育厅重大项目(校本教研)组专家。中南三省班主任学术委员会执行副主任。中央教科所特聘专家。《中国信息技术教育》“在线班级”专栏作者。《中小学信息技术教育》专栏作者。国家NOC赛事班主任赛项设计人兼第一届裁判长。

朗诵者:毛梦萱,原武汉市江夏电视台副台长,普通话一级甲等,国家一级播音员,全国社会艺术水平朗诵、主持考级考官,湖北省长江读书节领读者,武汉市市级百姓宣讲员,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理事、江夏区工作部主任。
编辑:杨建松,网名铁马豪歌,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副秘书长,湖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深圳文学学会诗歌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九州风雅颂朗诵艺术团副秘书长,《都市头条》认证编辑。
彭敦运【工笔江夏】系列作品
(请点击标题阅读)
1 《心上的金口》
2 《华丽转身的纸坊》
3 《坊城夜话——关于纸坊的传说》
4 《似梦非梦法泗州》
5 《有笔难绘保福祠》
6 《江城茶仓》
7 《织女临津也相妒》
8 《草色烟光情深处》
9 《圣水黄家湖》
10《报春梅》
11《白云阿的传说》
12《焚香谭古城》
13《雨过天青照大湖》
14《等鲤》
15《传奇嵌在湖中央》
16《惟楚有才》
17《首县首树》
18《邟侯大伽》
19《乡思如海》
20《奶奶给讲梁子湖》
21《梁子湖味》
22《白马头》
23《鼙鼓声中湖州矮》
24《九月桂花红》
25《五里墩》
26《古山铁锦》
27《沉钩夜泊山》
28《丁家咀》
29《干鱼庙》
30《志在鼎甲》
31《涉湖边上的洋码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