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敦运 朗诵:毛梦萱
编辑:杨建松
清·顺治十六年(1659年),49岁的江夏才子陈一道(字念曾)被重新启用,任命为严州府照磨——一种负责政绩考核的九品小官。

知耻而后勇的陈一道,自此兢兢业业,赢得了不少尊敬,就连杭严道(介于省、府之间的主官)范印心也极为欣赏。
业余时间,陈一道还是喜欢诗画,其笔下的兰竹名重一时,被人比作仲昭(即夏昶)。
夏仲昭可是巨擘,清代徐沁在《明画录》中说他“写竹时称第一,名驰绝域,……‘夏昶一箇竹,西凉十锭金’。”可见陈一道人才难得!
江浙来了这样一位大咖,也惊动了江苏的恽寿平,他特地赶到西湖拜谒。见了比他年长23岁的陈一道忙尊以师礼,并呈上己作,以求正之。
一道谦让再三,实在推不脱方小心开卷。才展半幅,一股盎然生气就扑面而来,只见画题《禾熟》之下,一老牛安卧山坡,转头慢啮;禾场上新谷成堆,人欢鸡叫;夕阳斜挂,槐枝微颤,凉风习习……陈一道的目光左移,才发现题辞乃宋代孔平仲的同名诗:
百里西风禾黍香,
鸣泉落窦谷登场。
老牛粗了耕耘债,
啮草坡头卧夕阳。
看着,看着,他眼前的画忽然动了起来:秋风阵阵、金谷扬芳;流泉潺潺、落霞高照……胸中的乡思不禁喷涌而出:
宅边槐风递菊香,
锡泉叮咚稻登场。
汗牛斜卧刍旧趣,
不时抬头嚼夕阳。

恽寿平细听老师所语,显然不是孔平仲,忙问:“先生,你这是……”
“啊,抱歉,老朽想家,失态了。”
“哪里话,尊师?思家乃美德哟,范致能(成大)不是也有‘宇宙此身元是客,不须弹铗更思家’么?”
“多谢理解。”
“先生之江夏,也类此景?”
“是啊,湖广胜山,八分落霞、飞锡泉水还真如君所绘。”

“来日晚学一定前访,描得佳景以献。”
“不敢,不敢!”
谁曾料,天不假年,没等到陈、恽二人同游江城,陈一道便撒手西去,痛得恽寿平几天不食不饮,含泪绘就一幅《八分落霞》以祭。遗憾的是,这幅泣血之作此后却散佚于历史烟尘,割断了“毗陵六逸之冠”与江夏的一段奇缘!
2020年,当纸坊因大疫暂缓被解封之后,八分山的落霞突然间“爆棚”,以至于慕名者驱车几百里只为一睹为快。

其实,这座仙台圣山的绝美落霞,早在三千年前就被首任鄂王熊挚红(熊红)嘉誉过。
熊挚红(?—前876年),古楚第十任国君。
登基前,小时得过“痿症”(小儿麻痹症)而致残的他也曾推辞过,但都被弟弟执疵谢绝了。
带有严重后遗症的他作为新君,每次朝会都感十分吃力,尤其是在接见外国使节时自惭形秽。由于口齿不清,他的嗫嚅常让使节们不知所云、也不知所措,甚至成了他们私下取笑的把柄。这不仅影响了熊红的心绪,也伤害了楚国臣民的情感。为此,不少臣僚都怂恿越章王熊执疵夺权。
然而,熊执疵不干。
没法子,熊挚红只得勉为其难,继续称君。

继续称君的他非常勤政,不仅与令尹一起全面规划楚之大政,策国论军,还不停登马乘车、亦轿亦船,外出考察楚地山川河流,城镇乡村。
他对令尹说,可将铜绿山矿炼铸成天下通用的“金”币,进口更多的粟、黍和丝绸,换回楚地紧缺的军马战车……为了考察王城周围的交通,他从今南咀坐船下到烟波浩渺的鄂湖,一连两个月都忙于勘察水道。
他发现,眼前的这片大湖,不仅水产丰富,而且岸土肥沃,如果经营得好,必然农商两旺。他还发现,如果从鄂王城登舟,无论是东行西走还是北上,只要一天时间,都能进入大江,远达四海。

心智发达的熊挚红,甚至来到了宝山(今八分山)借舆登顶,考察了这座王城附近最高的山是否适合楚君礼天,是否适合种麻植桑……站在宝山之巅,适逢落霞璀璨,他心潮激荡,高声大呼:“落霞璨兮,耀天金地;水浩浩兮,接江通海;山莽莽兮,抚云摸天;楚蓬勃兮,雄矗在南!”他壮怀激烈,把在场的所有人感动得热泪齐流。

这是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位登上今八分山的楚国国君。
大好河山,大好岁月,作为楚君的他正能大有作为之时,可偏偏得了个萎症,搞得他猥琐不堪!
唉!
从宝山上下来后,他叮嘱令尹,从来年起,就在宝山上礼天,把这里建成楚国的神山禁地;从来年起,要大力发展农桑,多植粟麻;从来年起,要学习商国遗民,组织国家力量,开展更大规模的物质交换;从来年起,要……
令尹含着眼泪,一一点头称善,是啊,要不是身体拖累,这该是多么好的一位国君!
然而,就在他们返回王城时发生了意外:他弟弟的舰队在鄂湖上包围了他,逼他交出楚国王位。

熊挚红大怒,指责执疵言行不一,大逆不道。
领军的叛将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大声吼道:“这不干越章王的事,是我等不能因你五体不健、言语不清而受他国鄙夷,所以才造反!”
不是弟弟主使,这到让他多少有点安慰,可那武将不逊,还是让他怒火中烧。
他令那武将唤越章王出来说话。
稍倾,熊执疵在两名武士的监视下出舱:“王兄,非我之意,非我之意哟。”
“事已至此,不必多言。我只交代几事,就将王位与你。
第一,不要忘父王临终嘱托,富国强兵。
第二,我勘察过的水道,可走大船,以楚铜铸币,从此东西并进,可购各国之产以补楚地不足。
第三,不要伤害我的臣工,他们都是忠勇之士。”
说完,他令大夫捧出楚君印信交与熊执疵,拨开船头,头也不回的向西而去。
熊执疵大哭:“王兄……王兄放心,我一定……照办。”

第二天,执疵继位,这就是历史上的第11位楚王。
司马迁在《史记》记载:“熊渠卒,子熊挚红立,其弟弑而代立”。
但300多年后的蜀汉学者谯周在《古史考》中指出,熊执疵并没有杀兄。卸任后的熊挚红,“乃别居于夔(kuí)”。成书年代比《史记》要早300多年的《左传》也载:熊挚(红)“自窜于夔”。当然,这种“自窜”,并不排除熊执疵的胁迫。

熊执疵也知逼兄让位,不管是否出于己意,他都得承担这个历史骂名,所以,登基后的第二天,就把名字改为“熊延”,希冀敷衍一下不安的心。
当了国君的熊延,还真兑现了承诺,甚至连王城都没改变。

空怀一腔楚情的熊挚红,坐船来到夔地(今湖北姊归东部),创立了一个附庸于楚国的小国,这就是史书中所说的“夔子国”。

再也难见鄂邑的熊挚红走了,留下了那片他盛赞过的宝山落霞,空照鄂渚。
鸡奔兔走,年轮一转就是两千八百。
二十一世纪开篇后,没想到古老的宝山(八分山)落霞又轰动了江城。

美学意识特强的驴友发现,只要是晴天,驱车胜山北麓,抬脚出门,就会看见一线逶迤的小路穿苍过翠,携风牵雾直上山顶。那西向崖边的小亭外,早有一簇簇、一群群的观客或围或散、或坐或立、或静或谈、 或看或拍……无论何种姿态,所有的目光,几乎都聚焦于即将吻地的那轮金色落日以及她自带的灿烂落霞。
内行们说,观看八分落霞是有点讲究的,最佳时间依据春夏秋冬稍有差异。以秋天为例,大约在17点30分左右。如果头一天刚刚下过雨,第二天天晴,这时天空中浮尘少,能见度高,观赏效果最好。据说这是丹青圣手陈一道的心得,而且还是楚王熊挚红的机缘巧遇。

王者植脉,圣手心声,自有权威。所以有识者于佳时到达宝山后,都会找块地方坐下来,让自己的肉体直接与山巅土石微凉微润的地气相通,把那颗因攀爬而不停扑通的心安顿下来,再舒眼朝西。你会发现,那只正在备降的火红阳乌的确让人震撼:平时银碧交错的江水夏山都被她洒下的金光濡染成了一片高贵的金黄,就连不远处的城镇,都镶上了耀眼的金边;在莽莽的一片金黄之上,是湛蓝湛蓝的穹空,那样高远、那样纯洁、那样神圣……

天静了,地也静了,就连山雀也停止了喳喳,只有人心中涌动着从未有过的磅礴、以及无边的葳蕤。
2022年10月29日彭敦运写于江夏

(八分落霞——江夏网红打卡地)

彭敦运,男。湖北省学科带头人。湖北省地方教材审定专家。省教育厅重大项目(校本教研)组专家。中南三省班主任学术委员会执行副主任。中央教科所特聘专家。《中国信息技术教育》“在线班级”专栏作者。《中小学信息技术教育》专栏作者。国家NOC赛事班主任赛项设计人兼第一届裁判长。

朗诵者:毛梦萱,原武汉市江夏电视台副台长,普通话一级甲等,国家一级播音员,全国社会艺术水平朗诵、主持考级考官,湖北省长江读书节领读者,武汉市市级百姓宣讲员,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理事、江夏区工作部主任。

编辑:杨建松,网名铁马豪歌,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副秘书长,湖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深圳文学学会诗歌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九州风雅颂朗诵艺术团副秘书长,《都市头条》认证编辑。
彭敦运【工笔江夏】系列作品
(请点击标题阅读)
1 《心上的金口》
2 《华丽转身的纸坊》
3 《坊城夜话——关于纸坊的传说》
4 《似梦非梦法泗州》
5 《有笔难绘保福祠》
6 《江城茶仓》
7 《织女临津也相妒》
8 《草色烟光情深处》
9 《圣水黄家湖》
10《报春梅》
11《白云阿的传说》
12《焚香谭古城》
13《雨过天青照大湖》
14《等鲤》
15《传奇嵌在湖中央》
16《惟楚有才》
17《首县首树》
18《邟侯大伽》
19《乡思如海》
20《奶奶给讲梁子湖》
21《梁子湖味》
22《白马头》
23《鼙鼓声中湖州矮》
24《九月桂花红》
25《五里墩》
26《古山铁锦》
27《沉钩夜泊山》
28《丁家咀》
29《干鱼庙》
30《志在鼎甲》
31《涉湖边上的洋码头》
32《打狗湖》
33《橘说江夏》
34《神堂海》
35《八分落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