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汪凤岭(大凡),上海诗词学会顾问,温哥华枫华诗社顾问,上海市书法家协会会员,作为艺术家免面试移民加拿大 。

我眼中的东坡
汪凤岭(大凡)
过去了一千年的东坡居士,在现代人的眼里其实各异,他就像个万花筒,故事太多了。
他说:我虽不善书。但后来他居宋四家之首。黄山谷说他不必比他人(可能比不过吧),但属仙家。是他才把诗书画推入文化美学的士大夫精神境界。
东坡是个好玩而又柔弱的人,有权就用,在位就干,不行就走,被搞就逃。朋友学生全是名士,但是永远忘了家乡,颠沛化外,卖文字有点存钱,晚年跑到太湖种橘,其实心存希望,死了毫无消息。
与东坡居士书中对话数十年,这是我喜欢的、愿意理解的仙家道人。
他的诗文至高境界是:无中生有但涛声千里;有中生无却一派茫然。
“盖自笑也”是从东坡处借来的一句,可与“想当然耳”晤对,将刻成印章留给自己,作为临近还历之年的一个休止符,在整个乐章中,还是可以在哪一天认为是对神明的虔敬吧!
苏轼千年以后,谁人不爱,开口皆“东坡”,研究的专家多了去了,我因之不敢作声,是真喜欢总得有个特别的探索深度吧。
这个“一肚皮不合时宜(他小女人朝云的评价)”的人,是想象疯狂写到了“地下虬龙”被人以言论抓住了把柄,说是图谋犯禁,往死里整,一个“市委书记”被突然“双规”,押送到了京城,审查了将近一年,最后皇帝开恩流放到了湖北黄州,为了活下去,开垦农植家酿,喜欢上了白居易,而白居易是崇拜陶渊明,这一个路子过来就从“东篱”到了“东坡”。
没想到千年以后他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他当时怀疑改革攻击李定,其实多了一点书生气,上海话叫“拎不清”,不看大势,缺少发展眼光,要不是神宗、王安石、章惇不信邪就该完蛋了。从黄庭坚的一段评论就知道他当时不会与人争什么高下的,书法宋四家是后人的排名,其实新旧党都排斥他,他只能算太后党人(但是最危险的时刻太后没有插手),他在政治理想功绩方面不如王安石、章惇,甚至蔡京,只是多了一点评点议论,但在艺术理论领域他是一个集大成者,什么唐宋名家都不如他。
他的诗文会“想当然”,敢“盖自笑”,书法我也偏爱他,择倍喜者录之,当有会心一二。千年以下说东坡,厚重而灵动,随机而变幻,深情宜人,天真烂漫,其自谓独白,可咀嚼再三。
以前抄的,依纸纳文,锱铢必较,给人看清,管中窥豹,何止一斑?

大凡说过“粗读唐诗细读宋诗”,而这首东坡七绝,可以盖过李杜,从审美角度看,这是现代人的欣赏。

这是一篇千年以来关于艺术相通的大理论

这首小诗是以天地为画的题画诗,千古一绝。

这首小诗很小吗?小中足可见大。东坡黄州告别活动开始了,有名流美女若干簇拥着,好比一围象棋高手开盘,东坡一人在中轮轴独战,“哦,你就是李琪?”第一句出,兜了一圈,又到李琪,大笔一挥第二句续在了李琪的帕子或者扇面上。同时东坡这一圈有好几个人还在等着联句成诗。棋这样下,诗也可以这样写的。第三句必须转出个道理来,石破天惊,浆糊要捣,这才叫一代大师,大凡膜拜再三。

这是一首东坡兄弟二人会面在广西藤州写的诗。兄弟二人因为党争失利,都被贬往最南端蛮荒,两人约定会于中途,正逢春夏之交,喜形于色,喝酒、啖荔枝。“不好了,痔疮出血不止了。”兄弟二人思前想后,觉得是酒的错,于是两人用陶渊明的诗作和长句,痛心疾首,不敢再喝。
大凡寻踪,几年前去过东平藤州,学习刘三姐,写过一串荔枝诗。恨不能与东坡同行,排忧解难,痔疮出血而胆怯是为血多,鲜血溅而多,东坡出血不为酒,而患为荔枝,因荔枝性热,体内难容,而由末梢血管加速循环而致。
大凡一生后盖屡屡出血,从未当个病,想止即止,喝酒不误。(见到以上文字的朋友,如有痔血,即行告知,无需见人,几句话就行,无需用药(但要明确是鲜血)。大凡是一个身体实验者,不断挑战着生命的底线。

苏辛豪放之说,“大江东去”为例,实在陈词滥调,好比舆薪不见。
苏词好的,我见非是念奴娇此类,因未能整篇光彩,而江城子悼亡,我是每见洒泪,如此深情之人,天下独绝,而想象之妙,神灵俱在。诗词之比兴手法,臻为化境矣。

东篱东坡有来历
隔代的朋友在历史上当属陶渊明、白居易和苏东坡,这里有一条脉络,从东篱到东坡,就是君子之间的道行诗文,他们是后来者相继认可前者。
朋友是相互选择的,而他们之间千年回望则可称莫逆,是因为道义和慈悲。
白居易一生之中将陶渊明作为楷范,主要是因为仕途坎坷而羡慕陶渊明能够归隐田园的独立人格,又能以苦为乐而且取得巨大的文学成就。唐元和时白居易被贬为江州司马,离陶渊明的家乡较近,就去拜访故居,写了《访陶公旧宅》:“柴桑古村落,栗里旧山川。不见篱下菊,空余墟里烟。子孙虽无闻,族氏犹未迁。每逢陶姓人,使我心依然。”元好问曾言“一语天然万古新”自注:“柳子厚,唐之谢灵运;陶渊明,晋之白乐天。”白居易写过对陶渊明表示强烈思慕之念的诗作非常多,竟至连篇累牍,几乎系统地介绍了陶渊明的作品。苏东坡敬佩白居易,始见于乌台诗案贬后,周必大《二老堂诗话》有云:白乐天为忠州刺史,有东坡种花诗云:“朝上东坡步,夕上东坡步。东坡何所爱,爱此新成树。”苏子瞻不轻许可,独敬爱乐天,盖其文章皆主辞达,而忠厚好施,刚直尽言,与人有情,于物无著,大略相似;谪居黄州,始号东坡,当出于乐天忠州之作,苏轼贬为黄州团练副使时友人马梦德给他弄了几十亩荒地,黄州城东,地域东坡,当年白居易在作忠州刺史时诗云《步东坡》,可为确证,可见承上。两个与“东坡”的人事,延伸到了苏轼对白居易的敬重而羡慕,爱屋及乌,名姓为著,取白居易咳唾,其实根基在陶渊明,取名东坡,一网尽矣。
东坡自比白居易,后来合注本卷三十三有云:“予去杭十六年而复来,留二年而去。平日自觉出处老少,粗似乐天,虽才名相远,而安分寡求,亦庶几焉。三月六日来别南北山诸道人,而下天竺,惠净师以丑石赠行。”有绝句为证:“出处依稀似乐天,敢将衰老较前贤。便从洛社休官去。犹有闲居二十年。”《东坡种花》:“持钱买花树,城东坡上栽。”“东坡春向暮,树木今何如?”《步东坡》:“朝上东坡步,夕上东坡步。东坡何所爱,爱此新成树。”《别东坡花树》有句:“何处殷勤重回首?东坡桃李新种成。”
说李白是诗仙,杜甫是诗圣,而真正得到皇帝认可的诗仙却是白居易。白居易过世之后唐宣宗非常悲痛,亲自做诗悼念:“缀玉联珠六十年,谁叫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皇帝对白居易一生的高度概括。从少岁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算起总有六十年创作期,妇孺皆知《长恨歌》,边疆少数民族儿童都会唱《琵琶行》,“白傅”新乐府体诗歌运动,家喻户晓,上口即传,所以宣宗对白居易给予了破格的赞美,并追赠白居易为尚书右仆射,封谥号“文”。后人也称白居易为白文公,著名诗人李商隐为其写墓志铭。

以上两篇短文,皆是千古奇文。

看看东坡先生自己的评论

一个人道主义者关注民生如此

东坡其实好可怜,但永远不可恨,因为内心柔弱。

苏东坡死在了阳羡(地点不详,大致在常州、无锡、宜兴之间),他是做过礼部尚书的人,死重于生,不能不知,可是无从查考社会反映,这是一个无奈结果,但是有两个思考无法挥去。
丧葬只有他的小儿子在,草草了事,他曾在死前托章惇的儿子带去一信,是知道章惇去了长兴(太湖南边),贺诗七律二首。而章惇的回信是一首七律,从内容上来看,应该是东坡死后。
苏东坡、文同、赵孟頫开一代风气之先,太湖从此成了书画家的集聚之地,元四家、明四家、清四家全是围着太湖转开来的。一个四川人打拼至死,叶落不归根,而慧眼在心,引领百世风流,是为灵异天数。


把苏东坡与章惇的纠集看成是君子小人之交,是远离事实的俗人之见,新党旧党有别,但个性所在,才可能成为不失公义的伟人,可以区别的是,各自人生价值观不同,而有千古成就,历史是一条污染不堪的长河,在大宋王朝叱咤风云的弄潮儿,谁能幸免苦难,谁能逃脱骂名,东坡柔弱,章惇耿介,东坡超脱,章惇功用,大凡敬服在地。



十多年前游历东坡家乡川上,当地一个重点中学请我书写“淮中赋”,欲做校门口八米照壁,我答应试试,一气呵成,校长大喜过望:“我必须给钱给足,否则挂不上墙,让天下人耻笑。”非常感人,至今看来有一点苏字的味道。家里有一本宋拓苏东坡的字帖《醉翁亭记》,我郑重其事请高老题了卷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