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档案·百鬼鉴》水鬼的契约
档案编号:T-001
项目代号:水鬼的契约(七日愿)
危险等级:甲级(因果律/强制履约类)
收容状态:未收容(现象级异常,无实体,契约自动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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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规化确认
表现形式:无固定实体,表现为一种在水域(江、河、湖、潭、井)周边自发形成的契约规则。
触发条件:
1. 个体在水域边许下强烈愿望
2. 愿望内容明确,且许愿者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3. 许愿时水域表面出现不明涟漪或倒影异常
契约条款(自动生效):
· 愿望将在七日内实现(“七日愿”)
· 愿望实现后,从第八日子时开始,许愿者需在接下来的一百日内,每日向该水域“献祭”
· 献祭内容逐日递增:第一日为一滴血,第二日为两滴,第三日为四滴……依此类推,每日翻倍(即第n日需献祭2^(n-1)滴血)
· 献祭必须由许愿者本人于子时在该水域边完成
· 任何一日中断献祭,或献祭量不足,许愿者将立即被拖入水中溺亡,且其全部直系亲属将在接下来七日内陆续意外死亡
数学现实:
第100日需献祭血量约为6.34×10^29滴血(约3.17×10^26升),远超地球总水量。这意味着该契约从设计上就是不可完成的,所有许愿者最终都会违约并触发连锁死亡。
已知特性:
· 愿望实现方式常伴随意外或悲剧(如许愿发财者可能获得保险理赔款,但来源是亲人意外死亡赔偿金)
· 契约一旦成立,无法通过远离水域、改变身份等方式规避
· 献祭过程中,许愿者会产生“依赖感”,后期会主动保护水域,攻击试图干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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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收录档案
时间:1998年7月14日
地点:湖南省岳阳市洞庭湖畔月山镇
记录员:特调员赵启明(时年32岁,入职4年)
档案正文:
月山镇是个靠湖吃湖的地方。镇上人大多打渔、种藕、做水产加工。我接到协查请求时,镇上已经死了六个人——不,是六个家庭,共二十七口。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镇卫生院的刘医生。七月初,他接诊了三个奇怪的病人:都是青壮年男性,重度贫血,但血液检查显示红细胞计数低得离谱,仿佛全身血液被抽走了大半。可他们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只是手腕处有一排细密的针孔,像每天用注射器抽血。
“更怪的是他们的态度。”刘医生在电话里对我说,“我问他们是不是在吸毒或者卖血,他们摇头,眼神躲闪。其中一个叫陈大勇的,突然抓住我的手说:‘医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人身上到底有多少血?’我问这个干嘛,他喃喃自语:‘不够了,怎么算都不够……’”
第二个线索来自镇派出所。六月底以来,湖边连续发现四具溺亡尸体,都是镇上居民。奇怪的是,这些人水性都很好,尸体被发现时,手腕上都有同样的针孔。家人反映,他们死前一个月行为异常:每晚子时准时出门,天亮才回,回来时脸色惨白,浑身湿透。
第三个线索最诡异:这四家人,在死者溺亡后的七天内,其直系亲属陆续死于各种“意外”——老母亲失足摔下楼梯,妻子做饭时煤气爆炸,儿子在操场跑步时突发心脏病,连六岁的小孙女都在幼儿园午睡时窒息死亡。
“像诅咒。”派出所长老李抽烟的手在抖,“一家接一家,死绝。”
我到达月山镇是七月十四日下午。空气闷热,湖面泛着铅灰色的光。镇上人心惶惶,很多店铺早早关门,街上行人匆匆,不敢在湖边逗留。
老李带我先见刘医生。卫生院的病历本上,三个贫血患者的记录触目惊心:
· 陈大勇,31岁,渔民。6月20日就诊,血红蛋白32g/L(正常成年男性120-160)。6月25日复诊,血红蛋白18g/L。7月2日第三次就诊,血红蛋白无法测出(仪器显示极低值),当天下午失踪,7月3日清晨被发现溺亡于湖边。
· 王建国,28岁,水产店老板。就诊时间与陈大勇重叠,病情进展几乎同步,7月5日溺亡。
· 张海生,35岁,镇中学体育老师。病程稍晚,6月28日首诊,血红蛋白40g/L。7月10日溺亡。
“他们来看病时,都问过同样的问题。”刘医生说,“‘人的血有多少’、‘一天最多能抽多少血不死’、‘如果血不够了怎么办’。张海生最后一次来,已经站不稳了,我让他立即住院输血,他苦笑着摇头:‘输多少都没用,欠的债,得自己还。’”
“欠债?”我问。
“对,他说‘水里的债’。”
老李插话:“我们查过,这三个人,还有之前溺亡的那个叫李国富的船工,今年五月份都遇到过事,差点淹死。”
详细记录如下:
· 陈大勇,5月4日,渔船发动机故障,在湖心漂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被找到时船已进水大半,人抱着桅杆昏迷。
· 王建国,5月11日,骑摩托车回家,连人带车冲进湖边排水渠,被路人救起时已无呼吸,抢救后生还。
· 张海生,5月19日,带学生湖边活动,为救落水学生跳湖,学生救起,他自己腿抽筋差点淹死。
· 李国富(首例溺亡者),5月2日,修船时落水,被渔网缠住,挣扎十几分钟才脱险。
“都是五月份遇险,六月份开始贫血,七月初溺亡。”我梳理时间线,“中间这一个月,他们每晚子时去湖边干什么?”
“我们派过人跟踪。”老李脸色难看,“第一晚,民警小周跟着陈大勇。子时,陈大勇准时出门,走到湖边老码头,蹲在水边,掏出一个注射器,从自己胳膊抽血,滴进湖里。抽了大概……两三毫升吧。小周想上去问,突然觉得头晕,眼前发黑,等清醒过来,陈大勇已经不见了。”
“小周现在怎么样?”
“请假了,说总梦见湖里有东西叫他名字。”老李压低声音,“赵调查员,我们这儿……是不是惹上‘水猴子’了?”
水猴子,南方对水鬼的俗称。但传统水鬼是找替身,不会让人先许愿,再慢慢抽血。
“他们遇险被救后,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者许过愿?”我问。
老李想了想:“张海生的妻子提过一句,说老张被救醒后,抱着她哭,说‘我当时想,要是能活下来,什么都愿意付出’。”
一句话点醒我。
“另外几个呢?查他们遇险后的言行。”
走访从陈大勇的遗孀开始。陈嫂眼睛红肿,抱着三岁的儿子,家里还挂着白灯笼。
“大勇那晚回来,浑身冰冷,我给他烧姜汤,他抓住我的手说:‘阿芳,我许了愿,我们会有钱的,很多钱。’”陈嫂流泪,“我以为他吓糊涂了。可过了一个星期,真有人送来五万块钱,说是他舅公在台湾去世,留下的遗产。”
“舅公?之前联系过吗?”
“从没听说过有这个舅公。”陈嫂说,“但钱是真的,汇款单、公证文件都有。大勇拿到钱那天,却没笑,反而蹲在墙角发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这钱……太顺了。’”
顺得诡异。
“从那天起,他每晚都出去?”我问。
陈嫂点头:“开始说去收夜网,后来我发现他根本没带渔具。有天夜里我偷偷跟着,看见他……在湖边抽自己的血。”她浑身发抖,“我冲过去问他疯了吗,他转头看我,眼神陌生得很,说:‘我在还债,你别管。要是断了,咱们全家都得死。’”
“他说‘还债’?还什么债?”
“他说,湖里的东西给了他一条命,还有一笔钱,现在要百倍还回去。”陈嫂捂住脸,“我问怎么还,他算了半天,突然哭了,说‘还不完,怎么都还不完’。”
百倍偿还。我心头一紧。
王建国的弟弟王建军提供了更关键的细节:“我哥被救起来后,在医院躺了两天。第二天夜里,他突然坐起来,对着窗外说:‘我愿意,多少都行,只要让我活。’护士以为他说梦话。后来他生意突然好了,以前压仓的臭鱼烂虾,居然有外地老板高价收,说做特殊饲料。可他从那以后,每晚都去湖边,带着医用注射器。”
“他说过契约的具体内容吗?”
王建军回忆:“有一次他喝多了,哭着说:‘一天一滴,两天两滴,三天四滴……一百天的时候,要把长江水都染红才够。’我当时以为他胡说八道。”
我迅速心算:等比数列求和,2的0次方加到2的99次方。算到一半,冷汗下来了。
这是数学意义上的不可能。
张海生的线索来自他的同事吴老师:“张老师救学生那事上了县电视台,教育局还发了奖金。但他一点也不高兴。有次备课,他在纸上写满数字,我凑近看,他在算‘1+2+4+8+……’一直加。我问他算什么,他猛地撕了纸,说:‘我在算我还有多少天。’”
“后来他开始每天请假早退,脸色越来越白。有次体育课,他晕倒了,我们送他去医务室,撩起袖子,胳膊上全是针眼,新的叠旧的。校长找他谈话,他说:‘我在治病,放血疗法。’”
“他溺水前几天,偷偷找过我。”吴老师声音发颤,“他说:‘老吴,要是我死了,我家小慧和她妈……你帮我照看一下。’我说别胡说,他摇头:‘不是胡说,是定数。我许了愿,现在要还,还不起了。’”
“我问许什么愿,他说:‘那天在水里,我想,要是能活,让我做什么都行。然后有个声音问我:确定吗?七日如愿,百倍偿还。我说确定。’”
“那个声音从哪来?”
“他说,从水里来,也从他自己心里来。”
至此,契约轮廓基本清晰:濒死时许愿→愿望七日内实现→从第八天开始百日献祭,每日翻倍→违约则本人溺亡,亲属七日内死绝。
但为什么是这四个人?月山镇临湖而居,每年落水者不少。
老李提供了新线索:“这四个人遇险的地方,都在‘老龙潭’附近。”
老龙潭是洞庭湖的一个深水区,传说通地下暗河,水流复杂,自古多溺亡。潭边有座小庙,供的不是龙王,而是一尊无名的“水府判官”,石像斑驳,看不清面目。
我当夜去了老龙潭。
子时,湖风阴冷。潭水黑沉,月光照在上面,像撒了层银粉,但银粉很快被吞没。我站在小庙前,看着那尊判官像——左手持簿,右手握笔,似在记录什么。
“你在记谁的账?”我低声问。
水面起了涟漪。不是风吹的,是从中心一圈圈荡开,慢慢扩到岸边。涟漪中,我看到了倒影——不是我的倒影,是四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水深处,仰头望着水面。
陈大勇、王建国、张海生、李国富。
他们的嘴在动,像在说什么。我蹲下身,仔细看口型。
“救……”
“……命……”
“……还……”
“……完……”
不是求救,是在陈述。陈述一个无法逃脱的事实。
我打开录音笔,调到低频增强模式。滋滋的电流声中,夹杂着极其微弱、仿佛从极深水底传来的声音:
“……契……成……”
“……七日……愿……”
“……百……日……偿……”
“……血……债……”
“……亲……偿……”
声音断续,但关键词都出现了。我关掉录音,水面突然平静,那四个倒影消失了。
但另一个倒影出现了——在我身后。
我猛地转身。没有人。
再回头看向水面,我自己的倒影旁边,多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披着长发,身形似人非人,一只手搭在我的倒影肩膀上。
我立刻后撤三步,拔出配发的桃木短剑(浸过朱砂雄黄),剑尖指向水面。
影子还在,但慢慢沉了下去。水面上浮起一串气泡,炸开时,我闻到淡淡的铁锈味——血的味道。
那夜我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沉在湖底,周围站满了人,密密麻麻,都仰头看着水面。他们手腕上都有针孔,有些人全身干瘪如骷髅,但眼睛还睁着。
一个声音在耳边说:“你也想许愿吗?”
“不想。”我在梦里回答。
“人人都有愿望。”声音幽幽,“发财、健康、爱情、复仇……只要许愿,七日必成。”
“代价呢?”
“百倍偿还而已。”声音轻笑,“很公平,不是吗?你要一,我还你百。你要一条命,我保你七日安康。你要一笔财,我让你七日富贵。然后……慢慢还。”
“还不起。”
“还得起。”声音冷下来,“用你的血,用你家人的命,总能还清。”
“这是骗局。”
“契约自愿,童叟无欺。”声音渐远,“看看他们……哪个不是自愿的?”
我看向周围那些湖底的人,他们齐齐开口,声音重叠:
“我自愿……”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只要让我……”
梦醒了。天未亮,我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手腕上,多了一个淡淡的红点,像针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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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干预尝试与失败
时间:1998年7月18日夜
地点:老龙潭
干预对象:周志强(第五个触发契约者,6月25日遇险,7月2日愿望实现,7月10日开始献祭)
干预人员:赵启明、派出所民警三人、民间术士孙老先生(临时聘请)
记录正文:
周志强是镇上电工,6月25日检修湖边路灯时触电落水,被同事用木棍捞起。7月2日,他买的三张连号彩票中了二等奖,税后八十六万。从7月10日起,他每晚子时去老龙潭。
我们决定在他献祭时强行干预,切断契约。
孙老先生准备了“断契法事”:用红线缠住周志强的手腕,红线另一端系在判官像上;用鸡血混合香灰在水面画符;最后用铜镜照向周志强,反射月光,形成“光锁”。
子时整,周志强准时出现。
他瘦得脱形,眼窝深陷,走路摇晃,但步子很稳,目标明确地走到老龙潭边。掏出注射器,扎进左臂静脉,抽血——针管里很快抽满暗红色的血,至少20毫升。今天是他献祭的第九日,按翻倍规律,需256滴血(约12.8毫升),他抽的已超量。
“动手!”我低喝。
民警冲上去按住周志强。他挣扎,力气大得惊人,三个成年男性几乎按不住。孙老先生迅速绕红线,口中念咒。
就在红线缠上周志强手腕的瞬间,潭水炸开。
不是爆炸,是水面突然隆起,形成一个直径三米的水包,然后塌陷,产生巨大吸力。我们全被拽向潭边,差点掉进去。
周志强狂笑起来,笑声尖厉:“断了!你们断了我的契!好!好!”
他猛地挣脱,主动跳向潭水。
孙老先生抛出铜镜,月光经过镜面折射,形成一道光柱打在周志强背上。周志强惨叫,身体在空中扭曲,但惯性仍把他带入水中。
“快捞人!”老李喊。
我们用带钩的竹竿打捞。几分钟后,钩到了东西——周志强的衣服。把他拖上岸时,人还活着,但眼神涣散,嘴角流血。
“你们……害死我了……”他每说一个字,嘴里就涌出一口血水,“违约……亲偿……”
“什么亲偿?”我抓住他问。
“我死了……爸妈……老婆……孩子……七天……全死……”他抓住我手腕,力气大得像铁钳,“是你们……逼我违约……”
他说完,头一歪,没气了。法医检查,死因是溺水,但肺里水量不多,更像是……身体自己停止了功能。
孙老先生看着周志强的尸体,又看看潭水,脸色惨白:“这契……绑的不是人,是‘因果’。我们刚才不是在救人,是在……提前催动违约条款。”
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第二天一早,周志强六十岁的父亲在早市买菜时,突发脑溢血倒地,送医途中死亡。
第三天,周志强的母亲在家做饭,煤气泄漏引发爆炸,当场死亡。
第四天,周志强的妻子骑自行车送七岁的儿子上学,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上,母子双亡。
七天,周家五口,全灭。
而我们这些干预者,手腕上的红点变成了清晰的红线,从手腕向手臂蔓延。
孙老先生看着自己手臂上已经延伸到肘部的红线,苦笑道:“我们也沾上因果了。这水鬼的契约……碰不得,拦不得,只能眼睁睁看它执行。”
“没有任何办法?”我问。
“除非找到第一个立契的人。”孙老先生说,“这种邪术,总有个源头。找到源头,或许能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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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源调查与古老传说
时间:1998年7月25日-8月3日
地点:月山镇及周边村落
调查方式:查阅地方志、走访老人、收集民间传说
关键发现:
1. 地方志记载:清光绪三年(1877年),月山镇一带大旱,洞庭湖水位骤降,老龙潭见底。潭底现出大量人骨,及一座石碑,碑文刻有“水府借贷,七日如愿,百日偿还,违约亲偿”十六字。当时县令认为是邪物,命人砸碑填潭。但石碑碎裂后,当晚参与砸碑的七名衙役全部暴毙,家人也在七日内死绝。县令惊恐,请道士做法,将碎石碑重新沉入潭底,并建小庙镇压。
2. 民间传说版本一:明朝嘉靖年间,湖区连年洪灾,有游方道士献计,让镇民选一童男一童女,绑石沉潭,祭“水府判官”,可保三年平安。镇民照做,果然三年无灾。但三年后,判官托梦给镇中富户,要求“加倍偿还”——需献六童。富户拒绝,当夜全家溺亡。后镇民每年献童,数量逐年翻倍,直到无童可献,全镇人一夜之间消失。
3. 民间传说版本二:更古老的版本可追溯到战国楚地。楚人信巫鬼,有“水祀”习俗。若想向水神求愿,需以血为契,愿望达成后,需以百倍血祭偿还。但所谓“百倍”不是固定数,而是“逐日倍增,百日为期”。因无人能完成,最终都成水鬼,而水神获得的血祭越多,神力越强,可操控更大水域。
4. 关键线索:走访中,一位百岁老人董阿婆(时年103岁)说,她小时候听她奶奶讲,老龙潭底下不是判官,是个“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我问。
“对,管账的,锱铢必较。”董阿婆眼睛浑浊,但思路清晰,“说古时候有个商人,生意失败,欠一屁股债,走投无路跳了潭。变成水鬼后,他还在算账,觉得世间欠他的。谁要是许愿,他就记账,七日收利,百日收本,收不上来,就拿家里人抵。”
“有什么办法破吗?”
董阿婆想了很久:“我奶奶说,要是能找到他生前最在乎的东西,烧给他,他或许能消停。但那东西……早没了吧。”
“什么东西?”
“好像是个……算盘。”董阿婆说,“玉做的算盘,他跳潭时抱在怀里。”
玉算盘。沉在潭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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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干预:打捞与谈判
时间:1998年8月7日(中元节前夜)
地点:老龙潭
参与人员:赵启明、特调局水下作业队(三人)、孙老先生、镇里老渔夫(熟知水文)
装备:潜水设备(附符箓防护)、电磁屏蔽装置(防精神干扰)、特制网兜(掺银丝)、远程监控
行动记录正文:
我们选择中元节前夜,是因为民俗中这天阴阳界限最薄,或许能与水下存在“沟通”。目标:找到玉算盘。
老渔夫指导作业队避开暗流。孙老先生在岸边做法,用七盏油灯摆成北斗阵,灯油掺入黑狗血和朱砂,形成防护结界。
下午三点,潜水员下水。
潭水能见度极低,强光手电只能照出两三米。水下摄像机传回的画面模糊不清,满是悬浮物。下潜约十五米后,触底——不是淤泥,是坚硬物,像是……石板。
“有建筑痕迹。”潜水员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电流杂音,“像是……人工铺的石板路。”
沿着石板路前进约二十米,前方出现轮廓:一座水下石屋,门楣上刻字,但被水垢覆盖。潜水员用刷子清理,勉强辨认——“水府账房”。
推门,门内无水,有一层空气层,像是被某种力量隔绝。潜水员脱掉头盔(空气检测安全),进入。
画面传来:石屋不大,有石桌石椅。桌上摊着一本厚厚的账簿,纸页泛黄但完好。旁边有一把玉算盘,半透明,泛着幽幽绿光。
“找到了。”潜水员伸手去拿玉算盘。
就在碰到算盘的瞬间,石屋内光线骤暗。账簿无风自动,哗啦啦翻页,停在某一页。潜水员凑近看,镜头对准——
页面上写满名字和数字。最近的几个名字:陈大勇、李国富、王建国、张海生、周志强……每个名字后面都有详细的“借贷记录”:愿望内容、实现日期、献祭进度、违约状态。
而在页面最下方,正在浮现新的字迹:
赵启明:干预契约,因果沾染。需偿还:血债三千六百滴(截至今日),每日翻倍,百日为限。
潜水员猛然后退,但账簿里伸出一只枯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通讯器里传来尖叫,随即是溺水的咕噜声。画面剧烈晃动,最后定格在一张脸上——一张泡胀的、惨白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咧到耳根,戴着一顶破旧的账房帽。
“坏我账目……需加倍偿还……”声音直接刺入我们脑中。
岸边,孙老先生喷出一口血,七盏油灯同时熄灭。潭水沸腾,涌出无数苍白的手臂,抓向岸边。
“撤!”我大喊。
但已经晚了。潜水员被拖回水面时,已经死亡,手腕上密密麻麻全是针孔。而活着的我们,手臂上的红线已经蔓延到肩膀。
账簿里的存在,给我们所有人都“记了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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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干预:最后的谈判
时间:1998年8月15日
地点:老龙潭边
谈判代表:赵启明(自愿)
准备:孙老先生耗尽修为,在我身上画下“替身符”,可暂时转移契约锁定;我怀中藏着那本从石屋带出的账簿(潜水员用命换出来的);玉算盘仍在水底。
谈判记录正文:
子时,我独自站在潭边。
“账房先生,出来谈谈。”我对着水面说。
涟漪荡开,那个戴账房帽的苍白身影浮出水面,下半身隐在水中。它手里拿着玉算盘,指尖在算珠上滑动,咔嗒作响。
“赵启明,欠血债三千六百滴,今日需还七千二百滴,明日一万四千四百滴……”它声音冰冷,像算珠碰撞。
“你还的不是血,是贪。”我直视它,“那些许愿的人,贪生怕死,贪财好利,你利用他们的贪,设下必死的局。”
“自愿缔约,公平交易。”它拨动一颗算珠。
“公平?”我拿出账簿,翻到最新一页,“陈大勇要了一条命和一笔钱,你还了他。然后你要他用百倍血偿还。按你的算法,第一百天他需要献祭的血,比洞庭湖的水还多。这叫公平?”
“契约如此。”它不为所动,“世间借贷,皆有利息。我不过利息高些。”
“高到无人能还,就是为了收割人命和他们的亲属,对吧?”我逼近一步,“你根本不是要他们还血,你是要他们的绝望,要他们全家的命,来增强你的力量。每收一户,你能控制的水域就扩大一圈,是不是?”
它沉默了,算珠停住。
我猜对了。
“让我看看你的真账本。”我说,“不是记人欠你的,是你欠这世间的。”
我咬破手指,将血抹在账簿封面上。血渗进去,账簿自动翻到最后一页——空白页。
但当我手上的血滴上去时,空白页浮现出字迹:
账房先生(原名:沈万三):明末岳阳商人,因奸商陷害,家破人亡,携玉算盘投潭。怨念不散,吸水府阴气成精。三百年来,共缔约一千七百四十三人,致九千八百六十一人死亡。所欠世间:命债九千八百六十一,血债无尽。
它看到这行字,发出尖啸,潭水掀起巨浪。
“你记别人的账清清楚楚,自己的呢?”我喝道,“你怨别人害你,你就害更多人?你成了你最恨的那种人!”
“住口!”它挥袖,水面伸出无数手臂抓向我。
我启动替身符,那些手臂抓了个空。孙老先生的符让我暂时“不存在”于它的账目上。
“我可以烧了这账簿。”我举起打火机,“你三百年的账,一笔勾销。”
“你不敢。”它冷笑,“烧了账,这一千七百四十三笔债的因果,全背你身上。你会瞬间被抽成人干。”
“那就谈判。”我放下打火机,“我帮你找到害你的奸商后人,让你了结恩怨。你解除所有现存契约,从此不再缔约。”
它愣住了。
“你……怎么找?”
“账簿上有所有缔约者的信息,逆向追溯,能找到血脉源头。”我说,“你当初被害,是因为一批丝绸货单被篡改。做手脚的那个账房先生叫钱不韦,他的后代,应该还在这一带。”
它低头,算珠急速滑动,像在计算什么。良久,抬头:“找到他,我要他全家……血债血偿。”
“不。”我摇头,“你只能取他一人性命,且不得累及无辜。这是底线。同意,我就去找。不同意,我立刻烧账,大不了一起死。”
它死死盯着我,周围水温骤降,结起冰霜。最终,它点头:“……依你。”
“契约呢?”
它拨动玉算盘,一道绿光扫过水面。我感到手臂上的红线开始消退。
“现存十二个契约者,我已解除。但他们已献的血,我不还。”它说,“至于你和你的人,因果勾销。”
“账簿给我保管。”我说,“事了之后,我会把它和玉算盘一起封存。”
它犹豫,但最终还是将玉算盘抛上岸。“七日之内,带钱不韦的后人来此。逾期……契约重启,且翻倍。”
我捡起玉算盘,冰凉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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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追踪与了结
钱不韦的后人找到了,叫钱富,五十二岁,在岳阳开一家小货运公司,为人吝啬刻薄。他祖上确实是账房,家谱里隐约提到明朝末年有祖先“因账目事致富,后遭横祸”。
我没有告诉他真相,只是设局让他因偷税漏税被捕,判刑十五年。在他被押送前,我带他到老龙潭边。
账房先生从水中浮现,钱富吓得瘫软。
“认得我吗?”它问。
钱富摇头。
“三百年前,你祖先钱不韦,为吞我家产,在丝绸账上做手脚,诬我贪污,害我投潭。”它声音平静,但水下无数手臂在翻腾,“今日,你替他偿。”
“不……不关我事……”钱富尿了裤子。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它伸手,按在钱富额头。钱富眼神瞬间呆滞,然后开始喃喃自语:“我错了……我贪心……我害人……”
他机械地走向潭水,一步一步,没入水中,消失。
账房先生看着我:“契成。账簿归你,玉算盘归你。我不会再缔约。”
“如果我再听说有七日愿……”
“那与我无关。”它说,“契约一旦创立,就会自行运转。我只能保证我不主动缔约,但若有人自愿在水边许下‘愿付任何代价’的愿,契约仍会自动生成。因为这不是我的力量,是‘贪婪’本身的力量。”
它沉入水中,再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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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观察建议
1. 水域监控:对全国主要水域进行异常许愿事件监测,重点排查“七日愿,百日偿”模式。
2. 公众教育:通过适当渠道传播警示:勿在水边许愿,尤其勿许“愿付任何代价”之愿。
3. 账簿研究:账簿现存于特调局异常物品库(编号T-003-A),其自动记录功能仍在运作,需定期检查有无新契约生成。
4. 玉算盘封印:玉算盘(编号T-003-B)具有强因果律能力,现封于铅盒中,严禁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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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备注
水鬼的契约本质,是将人类贪婪量化、债务化的因果律陷阱。它不强迫任何人,只等待你在绝望或欲望中自愿跳入。最可怕之处在于,它完全“公平”——给你想要的,然后要求你偿还,只是那偿还方式,从设计上就注定你无法完成。
于是,你从债权人变成债务人,从许愿者变成祭品,并搭上所有你爱的人。
而这一切,都始于你亲口说出的那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慎许愿。因为有些债,你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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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账簿扉页刻文(译自古楚篆)
贪为饵,愿为钩。
七日得,百日酬。
血为墨,亲为筹。
账不清,永不休。
警告:任何在水域边的强烈愿望,都可能被视作契约邀约。保持清醒,勿存侥幸。命运的所有馈赠,早在暗中标好价格——而它的标价方式,可能远超你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