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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敦煌
李之莺
转眼去敦煌已有两年。两年来我以为阳关道已远,遂在自己的独木桥上踽踽独行。可是那绚烂富丽的壁画经常在我的头脑上演,那轻盈明快的飞天经常在我梦里翩迁。我知道我该拿起笔,为我所遇见的敦煌写点什么。
之所以迟迟没有动笔,实在是因为在博大精深包罗万象的敦煌文化面前,我们所眼见的不过是沧海一粟,我们所了解的不过是恒河一沙。
492个洞窟,45,000多平方米的壁画,2415尊彩塑,还有流散于世界各地的数万卷经书经卷,1600多年的历史长卷……从美术角度,从考古角度,从社会角度,从历史角度,从宗教的角度,面对这么庞大的文化体系,我该从哪里入手?地处西北边陲,大漠深处,我不过是路过沙漠的一只孤雁,看见这片绿洲,停下来歇歇脚,找点水喝,便又要朝我的南方飞去。
可就是那次短暂的停歇,使我魂牵梦萦,仿佛那里是一块磁铁,使我的灵魂有了倾向。
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我不断地查找,收集我所能找到的关于敦煌的资料,慢慢的让那些模糊的记忆在我的头脑中清晰起来,以弥补我不远万里,奔赴敦煌,仅仅只是走马观花参观了8个洞窟的遗憾。
我想为每一个洞窟写一首史诗,看来只是痴心妄想。每一个洞窟所涵盖内容丰富多彩,涉及到彩塑壁画经典故事道义,不是我一只小小的笔所能承受得起。甚至站在这些洞窟里面,我该持有什么样的感情?惊叹,佩服,赞赏,喜悦,震惊,哀伤,愤怒……所有这些感情,我无法一一形诸笔端。
想起当初,一走进甘肃,极目便是苍凉。满眼都是土黄色,这是沙的颜色,土的颜色,是皮肤的颜色,是血液的颜色,也是生命的颜色,是千古的颜色,更是沧桑的颜色。
那次从兰州到张掖,我们花了一天的时间。从张掖到酒泉,我们又花了一天的时间。从酒泉到嘉峪关到敦煌,又是一天的时间。反而只在敦煌做了短暂的停留。仿佛我们不远千里而来,只为看望一眼这些肃穆的洞窟,只为呼吸一口大漠干燥的空气,只为感受一刹千年的时光交错。我们不远千里而来,本为不留遗憾,反而深深遗憾,为只能以斑窥豹而遗憾,为美的轶散和溃失而遗憾,为美,不能久留于世间而遗憾。
这所有的遗憾加起来让我心绪难平,让我无法提笔,因为无论我怎么样做,我怎样想,我怎么写,它依然在那里,西方的阳光光芒万丈,它们已进入极乐世界,并终将绝尘而去,我所见的只能是金色的历史尘埃。美已找到美的居所,宗教已回归到宗教的本源,斧凿的痕迹百转千回,它终将被时光粗砺的巨掌抹平。于我而言,永恒是什么,永恒就是那一刻,虔诚地立在那些洞窟,我所看到的,我所感受到的。直到我本身被抹平,之后就没有永恒,永恒的只是虚无。相信我,万年长空它不是永恒,它只是一种错觉,它是在年复一年中不断地尘积,不断地增垢,终有一天像沙塔一样倾泄而下流向恒河,到那时,恒河还在不在也是一个问题。
可是它们就在我眼前,即便经过两年的时空相隔,我其实并没有让它们远离我,我收集着我所能找到的壁画图片,我所能读到的敦煌故事,我仿佛正结交着这样一群人,一代又一代的人,乐尊、竺法护、竺法乘、鸠摩罗什、昙无谶、法显、张骞、霍去病、解忧公主、班超、索靖、张议潮、王道士、常书鸿、段文杰、樊景诗……在我心里我已用沙为他们塑像,他们的眉目鼻耳,他们的表情,他们的焦灼,他们的渴望。我心里没有雷电交加,但它们会被风蚀,我只有一遍一遍地,不断地重塑,不断地,一抔一抔地,虔诚又坚定,我抹上一抔,风削去一点……两年来,我只会做这个,我甚至为此放弃了笔墨。
人们永远也不知道,一个人的敦煌,一念敦煌,也便是一世敦煌。就像乐尊和尚在三危山所见的佛光,它们转瞬即逝,却启迪了一个世界上从未有过的敦煌莫高窟的诞生。这是一条成佛的路,这是一条取经的路,也是一条艰苦卓绝的路。那些名字,那些托钵者,那些苦行僧,那些史书上甚至没有提到过名字的工匠,技工,那些供养人,那些窟主,那些画师,那些壁画里的人,那些抄经者,那些描摹者,那些传播者,那些守护者,那些掘墓者,那些侵略者,那些盗经者,他们共同一起,组成了莫高窟内流淌的暗河,在偶尔洞窟打开时,与壁画的点彩,与彩塑的琉璃一起,闪烁着粼粼波光。
夜深人静之时,这些古老的壁画和经卷在我面前鲜活起来。仿佛王潮歌导演的《印象敦煌》。此时,面对黑色丝绒背景的夜幕,敦煌变成我一个人的敦煌。每一个洞窟,每一幅壁画,每一个故事,那么熟悉,那么熟悉,它们在我脑海里,梦幻般地上演,散花飞天漫天舞动,琵琶在仙子的背后弹出铮铮之音,静默飞天依然静默,释迦牟尼法相庄严,弥勒菩萨慈眉善目,观音菩萨华丽端庄,九层楼的大佛正顶天立地,挡住风寒,庇佑众生,涅盘佛神态安祥……所有的雕像都走出自身的禁锢,所有的壁画从墙壁里都走出,他们夜夜上演千古的传说,夜夜,将千年的时光,静静诉说……遨游在这博大的虚空,我也仿佛像飞天一样轻盈自在,被空气驮着,无视重力的存在,也无视王朝的更迭,天界的演变。那条亘古的丝绸之路,他们永远在路上,我们,永远在路上。
之后,这些剧幕还在延续,那些1880年代以后的故事,那些近代的故事,那些王道士和新一代的工匠们,他们在一笤一帚地清扫淤塞和积沙,他们在唐朝精美的雕像上覆盖符合他们的审美观的变形的脸;那些被征战和杀戮驱赶到这里来的俄国士兵,寄居在这里烟熏火燎地破坏着精美的壁画,那些斯坦因、伯希和、大谷探险队、鄂登堡、华尔纳,他们怎样运用狡黠与智慧,成功盗走了成千上万的宝藏;那些李丁陇、张大千、关山月、王子云等大师们,他们在这里劈柴、生火,从而点燃了敦煌艺术这盏终致燎原的星星之火;那些名留青史的守护神:常书鸿、段文杰、樊景诗,他们怎样用血与生命,守护着永远的敦煌……如果可以,我愿意在这同一面崖壁上,再开采一些洞窟,将这些沉睡中的敦煌苏醒之后的故事,镌刻在石壁上,让这条丝绸之路,继续演绎它的今生和来世……
黄沙漫漫,驼铃悠悠,残阳似血,我亦是跋涉其间的苦行者,翻越关山,只为遇见……
作者简介:
李之莺:本名李秀丽,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第五届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湖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随县作协副主席、《烈山湖》杂志副主编,中国西南文学网签约作家。先后在《星星》《湖北日报》《深圳商报》《中华文学·今古传奇》《写作》《奔流》《校园文学》《长江丛刊》等报刊发表作品,作品入选《2015中国网络诗选》《诗中国》《湖北作家作品选》(2016—2017诗歌卷)等多种选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