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欧阳贞冰
朗诵和音乐设计:杨建松

孔子者中国文化之中心也,无孔子则无中国文化。自孔子以前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而传,自孔子以后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而开。
——柳诒征《中国文化史》 
1
宋人说,“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诚哉斯言。
我不正是由你才知道,什么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殉道精神?什么是“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的浩然正气?什么是“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的正道直行,永不回头?
我不也正是由 你才明白,中华民族最初的人文精神大厦,是以仁、义、礼、智、信为基,以忠、德、宽、恕、勇为栋,以孝、廉、恭、俭、敏为梁,以和合、中庸、教化、六艺为檩,以《诗》《书》《礼》《乐》《易》《春秋》为椽,以畏天命、明天理、敬天道为脊而筑就。
而你,就是那个主要奠基人。

2
我真不知你一生遇到那么多挫折和打击,内心怎么还能那么快乐?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原来,大潇洒方能大快乐,放得下才能拿得起,舍得出才能得着来呀!
难怪你那么欣赏颜回——
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难怪你那么称赞曾点所讲——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这是多么优美的生活啊——
二月过,三月三,
穿上新缝的大布衫。
大的大,小的小,
一同到南河洗个澡。
洗罢澡,乘晚凉,
回来唱个“山坡羊”。
原来,你们都是大潇洒人大舍得人大快乐人呀! 
3
为什么2500多年过去了,你还在为我们的现代生活提供智慧?你还能为我们的抗争提供正义的理据?
为什么2500多年过去了,你的理想仍然是我们的诉求?你的言说仍然是我们的心声?

你告诉子张怎样提高品德,辨别迷惑:以忠诚信实为主,服从义,就是提高品德。喜欢一个人恨不能让他起死回生,厌恶一个人恨不能让他马上死,既要他活,又要他死,这就是迷惑。惑在心而不在物,在内而不在外,在己而不在他。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即是不惑。制怒而不发,捐嫌而待人,即可辨惑。

你告诉子路是什么在掣肘君子、壅阻君子:是君子自己,是君子自己奉行的道德。道德是对君子的约束,君子正是在这种约束中成就为君子的。而小人之所以处处通行,正是他没有这些约束,而正是没有这些约束,才使其成为小人的。那种好人有好报式的道德期待显然不是人的最高道德境界,也不符合事实的真相。而道德只能保证我们成人,不能保证我们成功。但是,道德能够保证我们不会堕落,即使在困窘之时,仍然高贵而凛然,不可侵犯!
然而,2000多年过去了,为何知道成人比成功更重要的人依然很少?为何把追求成人看得比追求成功更重要的人依然很少?

你告诉子贡如何对待一条死去的狗:马死了,用帷幔裹好了再埋;狗死了,用车盖裹好了再埋。风俗中,人家破旧的帷幔不丢弃,为的是留着埋马;人家破旧的车盖不丢弃,为的是留着埋狗。现在,我贫穷,没有车盖,你埋狗的时候,给它弄张席子吧,不要让它的头直接埋在土里啊。
此时的你已是归国的暮年。
此时的子贡已是人到中年。
作为一个成功商人杰出外交家的子贡难道还不会埋一条狗吗?你为何还要如此啰啰嗦嗦地交代?是不是你一想到狗的头直接埋在土里,你就受不了哇?
你分明在告诉后人——
文明,就是对很多东西受不了!
野蛮,就是对很多东西受得了!

从你,我还知道了何为为政“九德”?即“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
从你,我还知道了如何报怨的三种选择:即以怨报怨,以德报怨,以直报怨。如果你以德报怨,那你拿什么来报德呢?正确的做法是:用公正来对待仇怨,用恩德来报答恩德。
从你,我还知道了如何能让自己的人生完满而又不倾覆?即“聪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一个完满幸福的人生,不是看你有了什么,更多的是看你没有了什么。比如,浮躁、焦虑、贪欲、嗔怪、怨恨等等,这些东西一旦没有了,心灵平静,那可能真是完满幸福。 
4
暮年的你在鲁国做顾问,为鲁哀公提供国策咨询。
一日,哀公问:“怎样做才能使百姓服从?”你答:“举用正直的人,置于邪曲的人之上,百姓就服从;如果把邪曲的人置于正直的人之上,百姓就不服从”。
为什么这样?因为,正直的人在上,合乎公平正义;邪恶的人在上,违背公平正义。你其实是在告诫鲁哀公:只要统治者不公正,人民就可以不服从。
一千三百多年后,19世纪中叶,美国作家梭罗发表了著名的《论公民的不服从》,宣称:一个公民如果认为法律是不公正的,就有义务拒绝服从。这一理论,后来在世界各国的非暴力抗议运动中都得以广泛使用。譬如,甘地领导的印度社会福利运动和独立运动,马丁路德金领导的非裔美国人民权运动,曼德拉领导的非国大的“蔑视不公正法令运动”等等。
人民有不服从的权力__
对于一个政权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政治理性;
对于一个国家的政治建构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制度理 性;
对于执政者来说,则是不可或缺的谦卑和良知。

而当子路问如何侍奉君主的时候,你正色道:“勿欺也,而犯之”。你是在告诉子路,对于无道的君主,要敢于不服从,敢于冒犯,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大臣”的称谓!
而后来者孟子则表现得比你更为激烈,他警告齐宣王: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这都是发生在公元前5世纪的事了。

5
在儒家的传统中,孔孟总是形影相随,既有大成至圣,则有亚圣。既有《论语》,则有《孟子》。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他们的宗旨也始终相配合。
然而,通读《论语》和《孟子》之后,我发现——
一个轻松愉快,一个凡事紧张;
一个在私生活领域申申如也夭夭如也,一派温敦气象,一个只有公共生活中的缠斗不休,不死不休,苦大仇深;
一个即使面对的是窝囊的昭公,憋屈的定公,可怜的哀公,他都以礼相待,“畏大人、畏天命、畏圣人之言”,一个“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在思想上霸道、在文化上霸道、在行为上霸道;
一个体现的是一个人对于他人的谦卑,一个张扬的是道义对于权势的优越;
一个在做自己,一个已化身为道义……

6
其实,在我眼里,孔子和老子一样,智慧幕天席地;其实,在我心里,孔子和孟子一样,气质至大至刚。但是,比起老子孟子,孔子身上明显多了一些诗意----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
……
从孔子的表述里,我看到了他对现实人生中某种珍贵品性的感慨与赞美;我看到了大地上的政治,竟然如同我们头顶的星空,群星璀璨,而北极星明丽耀眼;我看到了人生长河里随着生命一起流逝的,还有雄心、壮志、青春、朋友、亲人、友情等诸多美好的事物;我看到了心灵之中超越了现实人生规划的精神飞升;同时,我还看到了人与人的心胸的不一样,人与人的智力的不一样,人与人的情怀的不一样,以及美的无目的的合目的性与诗的不现实的现实性。 
7
打开《论语》,开篇即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可见,在孔子眼中,没有比学习更好的生活了。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可见,学习才是孔子心中的人生至上价值。
孔子晚年这样总结了自己的一生: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可以瞧见,言语之间,孔子颇有自得之意。
如果一个人一生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克己复礼,学而不厌,年老之际,飞升上座崇高境界,那种成就自我的感觉,无疑是美好的,也是他该得的奖赏。
难怪颜回感叹: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未由也已。
难怪子贡感叹: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

8
曲高兮和寡。
德高兮孤独。
学深兮伶仃。
呜呼!独处高绝道德学问之巅的孔子,也只好与天地晤对了!

9
放眼天下,堪称人间圣者有几人?!
2023年9月28日一稿于孔子诞辰2574周年纪念日。
2023年10月8日二稿于寒露时节的江夏古郡得月楼。

作者:欧阳贞冰,中国艺术摄影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书画家协会会员,湖北省陆羽茶文化研究会会员。出版诗集三部、摄影集一部、电视专题作品集一部。其诗歌作品、摄影作品、书法作品先后获全国省市各级各类奖项百余次。 
朗诵和音乐设计:杨建松,网名铁马豪歌,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理事兼副秘书长,湖北省朗协语言艺术研究与实践基地副主任,《都市头条》认证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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