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 的 老 屋 我 的 根 (散文)
沈 志 武
最近,我读到一首诗:云飘旧宅窗流影,老屋梁虫蛀旧痕。子燕窝叽蛙悦井,藤枝系我少时情。它勾起了我的记忆,旧窗、被虫蛀的椽子、墙上的燕窝…这正是我儿时老屋的真实写照。
我老屋所在的塆子叫西打鼓墩,过去也叫细打鼓墩,隔壁的塆子叫东打鼓墩,也叫大打鼓墩,都是同宗同姓的沈氏族人居住的地方。东西打鼓墩好理解,是根据地理方位而称的。自我记事起,我们西打鼓墩一直比东打鼓墩要大得多,无论版图面积还是人口数量。但我们西打鼓墩过去被叫做细打鼓墩,我长大后才知道,是由于东打鼓墩在解放前居住的是沈氏家族有钱的人,而在西打鼓墩居住的都是沈氏家族的穷人。从塆名的叫法就可以想象我家祖辈的贫穷了。我出生时居住的老屋就在塆子第二排第三家(从东向西),塆子里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

老屋是用土砖做成的,这种土砖的制作过程我见过,一般选择在农闲季节,在收割完后的稻田里用牛牵引着石碾子反复辗压泥土,接着打格子划线,每一格长约30厘米,宽约20厘米,用特制的锹依线切割而成,晾晒干就可以彻墙做屋了,屋脚使用了石头。这样做起来的房子虽然不美观,但冬暖夏凉。我家的老屋有三大间,左右是四个小卧室,中间是堂屋(客厅和餐厅共用),堂屋后面是厨房。屋椽子也不太结实,所以屋面有的地方下塌了一些。屋面是老式的黑布瓦(俗称小瓦)。
那时候,老屋里住着我祖母、三伯父(单身)、我父母以及我们兄妹三人,一共七个人。可想而知,老屋容纳着这么一大家人是多么拥挤,一家人的风风雨雨在这老屋里度过,那些既辛酸又充满欢声笑语的岁月硬生生地印入了我的脑海,一直挥之不去。
那时候,塆子里人很多,男女老少经常凑在一起。或在老屋里谈天咵地,或坐在老屋门前空旷的地方东家长李家短聊家常,而我们几个小伙伴则聚在一起或玩捉迷藏,或打珠子玩,真的是忘乎所以,不亦乐乎。直到各自的父母呼叫着自己孩子的名字,我们闻着饭菜飘来的香味,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回到各自的家里吃饭。我有时也会端着碗到邻居家去,和小伙伴比赛谁先吃完,有趣极了。
那时候,还是大集体、计划经济时代,由于我家人口多,劳动力少,所以我家每年都是超支户,入不敷出。由于家大口阔,所以队里分的粮食根本不够吃。每次吃饭父母都会让我们兄妹三个先吃,然后他们才吃。而我们兄妹都小,不懂事,有时吃得锅里所剩无几,父母亲只好打着饿肚去出工(参加劳动)。现在想起来,为自己年少不懂事而懊悔。
那时候,最期待的就是过年了,父母亲无论如何,也会借钱给我们兄妹三人做一身新衣服,还会做鱼丸子,炸绿豆丸子,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那感觉、那滋味现在真的无法体会到。
屋漏偏遇连阴雨,这句话用于形容我家老屋再贴切不过。前面说过,由于屋椽子不扎实,天长日久屋面自然下沉,造成屋面不平。所以每次下雨时,特别怕暴风雨,那真的是外面大下,屋里细下。这时候,父母亲和我们兄妹一起拿着盆和桶到处接屋漏水,接了倒,倒了接。等天气晴朗时,父母又会上到屋顶去检察漏雨的地方。现在想起来,父母亲太不容易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在外求学、参加工作、结婚生子,我便离开了老屋,跟老屋、跟父母分离了。但即使我住进了县城的新房子,那高大气派的新房子,并没有引起我多大的欢喜,我只是认为这是暂时的栖息地。我想得更多的依然是陪伴了我十几年的老屋,它永远是我心中安静地、淡定地摇曳着的风景。
我每次回到老家,会绕着老屋走几圈,边走边注视着它,望着它的一砖一瓦,望着门前长得正欢的铁树,我那久居城里失落的心带来了片刻的温暖和慰藉。
记得我无数次要接父母亲到城里生活,可父母亲坚决不愿意离开老家,只偶尔到新房住一两天就回老屋了。他们执着地坚守,直至他们在老屋相继离去。老屋默默无语,岁月深处,它似乎与我父母的灵魂温暖相依。 我终于明白了,老屋是灵魂的归宿。当夜深人静时,我时时想到老屋、想到父母、想到我的童年和少年、想到老屋的一草一木和一花一石,这些都是我成长的见证,留下了我的喜怒哀乐。
老屋,是我念念不忘的所在。我无论走到哪里,我的根永远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