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作者:生命树(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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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选自百度

买 笔
生命树/文(河北)
很久了,早就想写这篇文章,想通过文字的传载,把一段滑稽而伤痛的儿时故事更加深刻永久地封印在自己那沧桑而沉甸的人生日记。然而几次将手指触向了胸前的键盘,我又木然了,似乎立马觉得在心叶的深处,感受到一阵阵剧烈而强劲的针锥之痛,颤抖的手无法去听从大脑中枢神经的强力调遣,整个文字语言操作系统都处在一种败控无序的极度混乱状态中。也似乎觉得,在天爹娘那两双浑浊而严厉的眼睛,此刻也正久久的凝视着我,使我失去因追忆苦难却惊动爹娘在天之灵不安的底气。
一步步历过人生的蹉跎,中年的我,也一点点渐悟着苦与乐、悲与喜的人生哲理,懂得了追忆与珍惜的一致意义,也终于能有勇气,再次寻着生活的长河,追溯到四十九年前那一个寒冷的冬季。
我出身在一个贫苦农民家庭,上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从记事起,家境就处在一种极度贫寒的生活状态下,作为只读过四年私塾和斗字不识的爹娘,在那样的年代,要拉扯六个儿女,当然不可能用知识的财富,唯有的只能靠着勤劳与艰辛。这样在我六岁那年,爹就从邻村一个石匠那里赊回一盘石磨,和娘一起做起了卖豆腐的营生。为多挣两块钱,作为下脚料的豆渣,娘也是用粗糙的手捏成团子,让儿女们去卖。大概到我七岁时,卖豆渣的差事就完全落在了二哥和我的身上,每天天不亮,娘就早早把二哥和我喊起来,一人一个篮子把豆渣给我们装的满满的,卖完回来吃饭再去上学,卖的钱悉数上交,绝不让我们留一分。
也许是从过早的贫困经历中逐渐懂得了学习的重要,也许是从每回作业时手中的铅笔头上积淀了学习心理的自卑,慢慢,一个狂妄而秘密的买笔预谋在我幼小而稚嫩的心间产生并付诸实施了。每天卖完豆渣之后,我都悄悄拿出两三分塞进自己事先撕开的那件粗布黑夹袄的衣缝,回来之后再编造一个去的路上豆渣挤碎两团做了削价处理的弥天大谎蒙骗过娘,之后悄悄避开娘的眼神,溜出屋外再从衣缝里把 那几分硬币抠出来,藏在茅屋内一块石板底下,而后装模作样回到屋内拿上书本上学校。有时怕娘多疑,还故意不把豆渣卖完,剩在篮子里一两团弄碎,回来告诉娘说挤得太烂没人要了 。
就这样,一日日,一年年,那块石板底下的硬币,也一枚枚一分分地积攒起来,由分成角,由角成元,而每天下午放学回来,我的第一去场就是到茅屋搬开石头悉数钱,担心会不会东窗事发,或是被鼠虫叼走。

秋去冬来,茅屋那块石头下的货币储备终于足够预先支配计划的时候,一个周日下午家里没人,我搬开那块石头把钱全部拿出洗个干净,又找来一张旧报纸包个严实,一路尘烟地奔到一华里之外的供销社,花3.52元一下子买了两支在当时农村最时尚的“超英牌”黑色钢笔。回来后,一支藏起来,一支交由同学保管。
记不清多少次,我把笔偷偷拿出来,爱不释手,看了又看,是那样想把它灌足墨水,以后作业时再不用使劲捏着生疼的手指用铅笔头写字;也想不起多少回,我梦里被爹娘知道,战战兢兢哆嗦着身子半夜醒来;更说不清多少回,我多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把它装进自己的塑料袋书包,作业的时候拿出来,或者即使不用,也能一边用铅笔头写字一边看着它……
然而,纸里包不住火,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一天下午,娘卖完豆腐之后,顺便去供销社买东西,正好卖给我钢笔的那个女售货员和娘熟悉,于是她就以赞佩的口气说了几句家里如何如何重视我的学习,一下子让我买两支钢笔的话。突然听到这个情况,娘很愕然,“哦哦”支应几句之后,东西也没买,挑着挑子就回了家,并把这事告诉了爹。3.52元,那够全家半年的吃盐钱了呀。
这天下午放学后,我进屋见爹娘沉着脸一语不发,预感情况不妙,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于是也紧急转动脑筋,编织自己的骗局。片刻之后,爹终于耐不住性子,低声问我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钱买了两支笔。生来性格倔强嘴不服输的我,矢口否认自己没买。见我死活不承认,爹一下子急了,突然从炕沿上跳下拿来一根绳子就照我屁股上使劲抽打,任我怎么哭喊也不住手。听到我的喊叫,几个姐姐哥哥几乎同时涌进屋里,可怎么也拉不住爹。见状,姐姐哥哥们扑通跪到了爹的身旁,苦苦哀求:“爹,你别打弟弟,别打弟弟了,以后我们都用铅笔头写字,饶过他这一回,让弟弟用一次钢笔吧”。此时,娘依在炕沿的一边,不说一句话,只任满脸的泪水淌个不停,还有哽咽着的抽泣声。
爹一绳又一绳的抽打撕痛着我的身,姐姐哥哥们一声又一声的恸天苦求和娘那颗颗滚落的泪水也刺穿着我儿时的心。终于,我妥协了自己的抗争,惊恐着眼睛对爹说:“爹,别打我了,别打我了,现在我说实话,现在我说实话”。爹停手之后,我一边哭一边一五一十地把怎样赞钱,怎样买笔和为什么想买的事全部招了出来。听完,爹突然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儿啊儿啊,爹不打你了,从今儿开始,爹再不让你用铅笔头写字了,要让你用钢笔,用钢笔上完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
此时,屋内昏黄的煤油灯燃着微弱的光亮映着爹娘和姐姐哥哥们的跪影,也映着一家人苍白脸上的泪痕。屋外,犀利的北风飕飕摔打着院子里那棵老榆树的枝桠,“吱咛吱咛”把怪声怪气的声响漫向黑乎乎的天空……
四十九年转瞬过去了,爹娘,已经去向了他们的另一个天堂,那两支“超英笔”,也不知道现已身分何处,我的人生之路,也未能如爹娘如愿的那样读完大学再走向社会,命运为我安排了另外一条别的道路。现在,谋职在国家部门的一个职位上,工作上的事宜,也几乎很少再去用笔进行处理,而大多通过电脑和网络来实现,可以说,不仅是当年一支什么国产“超英牌“钢笔,即使上千元一支的美产“派克牌”金笔,恐怕也不会当成什么爱物去珍惜了,但是那一次儿时的买笔经历,那一场刻骨铭心的伤痛,却是那样越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一双儿女的慢慢长大,越是使我对人生渐进着深刻而沉重的百味思考。我在想,那梦境一样的苦难 ,不断引发着我对人生的深层次探究,也铸就着我人生理念的内涵构成;同时也常常在心底发出这样 不知是近前,不知是遥远的探问:抱大一代的莘莘学子们啊,你可曾了解父辈们的过去,又可曾懂得究竟什么是昨天,什么是今天,而什么又是明天?

生命树:河北人,曾军旅,历行政,喜文字,题材涉猎广泛,作品发表在诸多平台和报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