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张桂萍
在生命的记忆里,一些关于舞蹈的往事总是那样令我难以忘怀。
六十年代出生的我,童年没玩具没读过幼儿园。没老师教我舞蹈,更没学过形体。然而,人类舞蹈的天性象花儿一样,在我稚嫩的生命里悄然孕育。
我总是独自唱着舞着。记不清一些歌曲与舞蹈是从哪儿学会的。只记得常常让我陶醉并勇敢地在大人面前表演的两首曲名是《远飞的大雁》与《北京的金山上》。没想到对舞蹈的爱好,幼年的我在随父母下放到农村的日子里帮了大忙。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的农村,文化娱乐与经济生活一样贫瘠。在城里工作的父母下放到乡下后,和农民一样下地种菜养猪。扯猪草便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五岁的我,妈妈也分派了扯猪草的任务。我提着小竹蓝在田间走来走去。正在出工的社员逗我:
你会不会扯猪草?
老实回答:不会。
那你会什么?
我会跳舞呀。
好,你跳个舞吧,我们帮你扯猪草。
真的吗?
我几乎没有一点犹豫。那一刻,所有胆怯和羞涩的诗篇对我都不适合。在广阔农村的田野里,享受一个人的舞台,上演童年的舞蹈。报酬是一蓝满满的猪草。
可记得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那时候的我是公社年龄最小的宣传员哦!我和小哥两个小人儿经常随宣传队巡回演出《俩老学毛选》节目,赢得阵阵掌声。记不得多少个夜晚被宣传队中的哥哥姐姐背着演出后熟睡的我送回家。
七岁那年,上学的第一天,老师问我,你有什么爱好?喜欢跳舞。
表演一个好不好?
我便把刚从电影《白毛女》中学来的那段《北风哪个吹》加上自己的胡编,跳给大家看。
老师看后说,你担任班上的文娱委员吧。
没想到这个职务从小学一直陪伴我到大学。
在大学,我和一位高年级的师姐在全校文艺汇演中表演双人物《唱支山歌给党听》。留下青春之我,唯一一张在舞台表演中的珍贵黑白照片。
然而,对舞蹈表演并没有随着年龄和学历的增长,有更深层次的了解与认识。我几乎没有从舞蹈是一门形体艺术,能给人完美和谐的美感的高度去思考去舞蹈。仅仅是喜爱。也没有条件接受真正舞蹈老师的指导,更不会想着作为一个年轻的舞者,应该尽量具备跳跃、旋转、翻腾、柔软等技能,来表现舞蹈人物的性格和思想感情。小时侯练过几年功的我早已放弃了练功。感觉没有任何长进的舞蹈在我的生活里似乎可有可无了。
读大学时,我迷上了诗歌。可我不知道诗歌其实是指尖上的舞蹈,舞蹈是行走的诗歌。
工作了成家了做母亲了,繁忙琐碎的生活与工作,让我彻底远离了从小就喜爱的舞蹈。然而,在我46岁那年的暑假,舞蹈如同一位阔别多年的闺中密友,我们邂逅了。喜悦的我从此再也不想与她分开。
因换了工作,儿子考上了大学。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假期时间。一天,我忐忑不安又情不自禁地走进了安源艺术学校。忐忑的是不饶人的岁月,手脚都曾受过重伤的我,还能舞蹈吗?可那份真心喜爱与怀旧之情让我无法释怀。
在那间地面是木制地板,两面墙壁全是镜子,四周都是不绣纲练功把的舞蹈房中,我看到了一群正在舞蹈的女士们。她们中绝大多数人,已经没有了如花般亮丽的容颜,没有了婀娜多姿的身段,没有了如蛇般柔软细腻的手臂,没有了灵活如波流般闪耀的眼神。岁月在舞者身上刻下了清晰的印记。可她们依然投入忘我地随着轻曼美妙的音乐翩翩而舞,在艺术的享受中体会着生命的美好与追求。我被她们的快乐感染着吸引着感动着。
这时,一位身材挺拔高大、热情和蔼的中年男老师走过来说:“喜欢舞蹈吗?可以尝试一下,下次我们教印度舞蹈。 ”
啊! 印度舞,我爱跳。
那一刻,我一下就想起冰心老人在《观舞记》中对印度舞的描写:“她用她的长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鬓上的花朵、腰间的褶裙、用她细碎的舞步、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舞蹈出诗句里的离合悲欢”。就这样我与久违的舞蹈又有了亲密接触,很快让自己融入到学习民族舞蹈的集体中。
人到中年的我,第一次真正接触以芭蕾作为基础的训练。年纪大了些,但如果长期坚持形体锻炼,也能使日益年老者保持挺拔轻盈脱俗的体态与气质。
每次舞蹈课分三部分进行。基础训练、复习已经学过的舞蹈、然后老师教一段新舞蹈。第一天两个小时基础训练与舞蹈后,劳累不说,还真有些找不着北的感觉。脑子、手、脚,身体是那样的不协调,更说不上美感。看到那些舞蹈着优雅舞姿的大姐,真是从内心里羡慕极了。有些打退堂鼓时,丘吉尔的话鼓励了我:“你若想尝拭一下勇者的滋味,一定要象个真正的勇者一样,豁出全部的力量去行动,这时你的恐惧心理将会被勇猛果敢所取代”。是的,不能退缩,一定要做一名勇者。
终于坚持下来了。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十年间的寒来暑往,只要不出差不旅游不生病没有任何理由能够阻止我学习舞蹈。追求一份纯粹的快乐。与名利无关。从不参加任何形式的比赛。
年过半百的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无拘无束地舞着。
生活总是给人惊喜。
前几年,当我搬到一个新小区居住时,小区居然设计了一个很好的露天舞台。
一天清晨,春末初夏的阳光早早地升起,坐落在两栋高层建筑中间的那个露天舞台,是那样的清净而凉爽。舞台的地面是用大理石地板铺就的。它虽然没有木制地板那样光滑,但和水泥地的粗糙相比,已经很不错了。舞台的四周依次栽种了几棵桂花树,桂花树的根部,绚烂过的映山红如同谢幕的舞者,微微低下头将隐身而退。盛开的月季正在绽放着美丽的花朵,迎着微风多姿摇曳。植物和鲜花的旁边,有让人休闲的长方形木凳。那是小区让居民娱乐休闲的场所。只是这个露天舞台在它落成的那天起,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很好地充分利用它。
“今天,它成了我一个人的舞台。”
真好!我喜欢这个舞台。抬眼望去,七彩的蓝天与朝霞是舞台空旷硕大的顶棚,时刻变幻着色彩。最美妙的是清晨清醒的空气弥漫在我的四周。我踏着曼妙音乐的韵律与节拍,独自在舞台的中央自由自在地旋转着舞蹈着陶醉着快乐着。没有刻意的场景,没有彩排,没有化妆,每一天清晨的表演与舞蹈都是真实的现场直播。用不着修改。没有人喝彩没有掌声没有观众。总之,跳跃在舞台上的每一个舞姿滑动的每一个舞步,与那撒播在树木花草间的每一缕阳光,都让我感觉好不自在好不惬意!
十年来,不论是在舞蹈学校还是露天舞台,让我结识了一群同样爱舞蹈爱臭美的姐妹朋友。也偶尔在朋友群中、单位或同学相聚联欢时,展示自己的风采与舞姿。既快乐自己也愉悦他人。
学无止境。现在,不论是老师教的现代舞、古典舞,还是芭蕾舞或其他民族的舞蹈都能有滋有味地舞着。和舞友们把学过的舞蹈拍录下来放进电脑,既是影象资料的保存,也能很好欣赏自己的舞姿,还能冷静审视自己哪些动作不规范不优美。当我把一整套连贯流畅的动作,在优美而有韵律的音乐中舞蹈时,忘记了运动的疲劳。音乐舞蹈与我紧紧地融在一起,是那样的陶醉与快乐。那一刻,屏弃了一切杂念与欲望,让我在一个真空的世界里飞。
我知道,不管我们对舞蹈有多么热爱,都不能象舞蹈家杨丽萍一样成为“舞蹈诗人”。没关系呀,那我们就做一个“舞蹈俗人”吧,舞蹈出生命的精彩,不也很好吗?

〖作者简介〗张桂萍,女,副教授。六0后。毕业于江西大学历史系。长期从事干部理论教学与研究工作。安源作协、星火安源驿会员。爱好文学写作,舞蹈,朗诵。著有散文集《生命一种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