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娘
文/夕颜
多想，再听到娘的答应声。多想，娘再喊声我的乳名。
从我朦胧记事起，娘天不亮就起床，扫扫院落，帮早起下地干活的父亲准备好早饭，把该带的农具一并放在地排车上。打发父亲走后，娘挑起水桶去井边，一趟，一趟，水桶随娘走路的步履有节奏的摆动，肩上的钩担发出“吱吜、吱吜”有节奏的声响。如早晨的鸡鸣，拉响忙碌的序幕。
地里的活全由父亲打理，一年两季的粮食收成纳完公粮，剩下的也就勉强度日。娘为了贴补家用，自己开始做豆腐卖。那时家里有辆木制的手推车（独轮车），每到两店集，娘就推车去集市上买黄豆，步行来回四十多里地，五天一集，逢集如此。买回黄豆，娘不辞劳苦地用石磨把豆皮碾开，一圈又一圈，破碎的黄豆料从磨缝涌出来。那小小的豆瓣就像娘的依托，因有豆，娘可做成豆腐，换成钱，供我们兄妹上学和人情吃事。
就这样一直到我上小学时，由于家里兄妹多，穿衣都是从大到小轮，特爱美的我不满足总穿姐姐穿过的，吵闹着要新的，娘无奈之下说：“等你穿坏了，一定买新的”。调皮幼稚的我一听来劲了，拿起剪刀在衣服上剪了几个洞，急匆匆地跑到娘身边，大声喊着：“娘，快看，衣服破了。”娘看着我耍的小聪明，哭笑不得，至此，我也拥有了我人生中第一件新衣服。
1986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八中（邹县第八中学，现在是峄山中学）。考上中学，在当时的村里是件很自豪的事，显然，一字不识的娘开心极了，当年生活依然比较拮据，可娘还是给我置办了全新的被褥和新衣服。那一刻，娘好像觉得所有的辛苦有了回报，我是家里第一个考上八中的孩子，我成了娘的骄傲。
八中在峄山脚下，为了让我吃的好，娘改变了卖豆腐的路线。每天天不亮，推着豆腐去离家二十里的峄山村卖，走到村里，天刚微明，正赶上村民买了做早饭。豆腐卖完了，也快到我放学的点，娘就站在学校大门口那里等我，风雨无阻，拿着用罐头瓶子装的我最爱吃的豆腐丁炒鸡蛋（金包银）。每次都不忘嘱咐我：和你同学一块吃，都吃点，学习用脑厉害，还得长个子。我告诉娘，不要怕我吃不好，为了给我送菜要走这么远来卖豆腐，伙房里有我喜欢的。娘爱怜地看着我：“伙房的哪有娘做的香，你喜欢吃娘做的。”是啊，伙房里的菜确实不如娘做的这油煎豆腐，那是娘对我最深沉的爱和期望，看着娘推着那辆豆腐车渐行渐远，我眼泪瞬奔，哽咽在喉。夏天似火的骄阳，冬天凛冽的寒风，还有那冷冰冰的铁大门都是中学三年间娘爱女儿最好的见证。
寒来暑往，由于母亲奔波劳累，还不到六十岁的娘头发已变白了很多，冬天早起受寒，娘的腿成了老寒腿，走路已不是太灵便，推磨十分困难，哥哥姐姐也各自成家也不能给娘做帮工了，我们这才劝住娘，不让她再辛苦做豆腐。可劳累一辈子的娘总是闲不下来，在小院里种了好多蔬菜。一畦一垄，摆弄得井井有条，哥哥姐姐来家时，娘都是早早地摘好放在袋子里让他们带些回去，那摘的干干净净的菜是娘给孩子们永远不求回报的爱。
等我学业有成，谈对象要结婚了，娘时不时地嘀咕着，我的三丫头又要离开我了。那弱弱的声音，敲击着我的心，我搂着娘，撒着娇，给娘说：“我结婚后，接娘一块去住，这样就能天天看到我了。”娘捊了捊我的头发：“傻丫头，那怎么行，家里还有你爷（爷方言指父亲）和你妹呢，只要你过的好，有空常回来看看，娘就开心。”
也许，我的人生一直没有让娘省心过。我嫁到离娘家三十多里地的外乡，婚后不久我怀了孕，反应得很厉害，吃不下饭，腰疼不能动只能躺着，家务活一点也干不了，老公工作忙，没法请假。一天，天刚刚亮，一阵敲门声，我强打着精神开开了屋门，让我很是一惊，站在门口的竟是步履蹒跚的娘，还带着一大包东西，风尘仆仆地，我责怪她来不说声好去接她，大热天三十多里路，您得几个小时走完呀。就这样，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还是在我家住下了，帮我操持着家务，每天调换着做我喜欢的饭菜，给小宝宝亲手缝制小夹衣，棉袄，棉裤，每样都备好几套好替换穿。在娘的精心照顾下，我的小宝贝终于在那年八月六号呱呱坠地，娘高兴极了，抱着不肯放手，连前来探视我的姐姐都吃醋的给娘开玩笑：您偏心疼三妮，也偏心小外孙。娘乐不可支，连声说：都疼，都疼，只不过你妹光会念书，不会收拾，我帮帮她。
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在儿子七岁时，意外发生了，一场车祸带走了我最爱的老公，我无法承受这些，就像是天塌了一切都变了，我看不到生活的希望，陷入彻底的绝望中。老公出事后，一直瞒着父母双亲，老人家年纪大了，怕她承受不了。也不知是哪位邻居说漏了嘴，还是娘挂牵女儿有心灵感应，天天吵着要去看我，如果都不送她，就走着去我家。姐姐们看瞒不住了，只好委婉地告诉了娘。娘听后，狠狠地把她们骂了一顿，一个劲地说，为什么要瞒她，不去，花（我小名）怎么办？在我的印象中，娘第一次骂她的孩子们。
拗不过娘，妹夫开车把娘送过来了，看到娘那一刻我全部崩塌，嚎啕大哭起来。娘就像是我的生命稻草，终于找到了渲泄的出口，我无所顾忌地像小时候一样，跪在娘面前，趴在娘怀里，无助地抓着娘的衣服。这一刻，娘没有象婶子大娘们哭哭啼啼，一个劲地说：别怕，别怕，他走了，是和你的缘份尽了。向后看，还有孩子需要你，要把孩子养好养大，是对过去人最好的交代。
大字不识一个的娘用她的隐忍和善良，温暖我使我坚定，老公已走，再多的伤悲已无益。就这样，生活中娘照料着我，经济上接济着我，儿子也一天天长大，生活也越来越好，可娘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儿子上中学了，我也搬家进了城。由于小妹家孩子多，我也没再去外边工作，帮妹带孩子，辅导孩子们学习。娘还是一如即往地在家摆弄菜园，各种赶鲜的蔬菜瓜果，娘就让妹带回城，说自家种的好，不打药，又说城里花销大，处处都用钱，省着点供儿子上大学。
不负众望，儿子如愿考上了大学，一如当年我考上八中，娘高兴极了，又开始为她的外孙操持着开学用品。我看着娘，眼眶湿湿的，给娘说：“什么都不用带，现在条件好，学校统一配发。”娘似乎有些失落，觉得外面的东西哪有她准备的好。懂事的儿子看出了姥姥的心事，一个劲给我使眼色，连忙接过姥姥准备的用品，说最喜欢姥姥缝制的物件。娘看着当年才七岁的孩子转眼长成大小伙子，去外地求学，一向坚强的母亲竟默默地转过身，用衣角擦拭着眼睛。母亲不太会用语言表达情感，而她的每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像我们前行路上的明灯，伴我们从蹒跚学步到成家立业。
由于娘年轻时劳累过度身体透支，以致影响到腿脚行动越来越不便，最后还是因血管堵塞病倒了，虽然动了手术，可娘以后的日子都将在床上和轮椅上度过。
老话说的好，往往娘最疼爱的孩子，也许就是那个最不孝的孩子吧。前些年，娘看我为了解除失去亲人痛苦在外拼命打工，实在是心痛说不出，又因妹妹家的生意越来越忙，就让我回到了我们的城市，一来自己孩子去外地上学留我一个人在家娘不放心，二来可以在亲人旁边好说话，还可以照顾着妹妹家的孩子们上学，想着总比别人看安全。就这样，只能趁妹生意稍不忙时，回去看看娘，每次带点东西，娘只是说：别乱花钱买，积攒着给孩子上学用，在外上学不容易，别让孩子受委屈。妹家孩子小，要照顾好孩子，不用来看她，家里有你爷，你们都忙，不要老是来，都安心工作。
2019年春节假期，上大二的儿子回来了，自告奋勇去照顾姥姥。农历腊月二十一，电话没打，儿子破天荒地回城了，说姥姥一个劲让他回城，放假就这几天，让我回来陪陪你。娘就是这样，一生都在为子女着想，唯独没有她自己。“二十三，吃糖盘，再有七天就过年。”那天临近中午，我才收拾好家务，哥的电话来了，说娘不行了。我蒙了，脑子一片空白，连棉袄都没穿，就冲下楼去，等我看到娘时，她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眼睛紧闭已经没有了气息，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跪在娘的轮椅旁，抓住娘还有余温的手，来回在手里搓着，想把娘暖回来。
娘走了，整天忙碌的我们没来得及陪伴，没来得及给她端茶倒水，没来得及像她照顾儿女一样服侍她。
娘走了，一生都在为儿女操持的娘，一生都在为儿女着想的娘，一生都不愿给我们增添负担的娘，永永远远的走了……
娘真的走了，但她留给我们的隐忍，坚强，慈爱，善良一直影响着她的子孙后代们。
绵绵思念夜难眠，慈母音容藏心间。
家风家训辈辈传，秉承孝贤在世间。
娘，一路走好！来世，向阳花开时，我们还做母女，我依然还是你最疼最爱的三丫头。
审编：中国文学社散文主编禾之晓
作者简介：
网名，夕颜，本名，王爱菊，山东省济宁市邹城市人，自由撰稿人。济宁市散文学会会员，“邹鲁文学社”创始人，邹鲁文学主编，《作家前线》签约作家，喜欢读书、写作，爱好运动，音乐，曾在《西府文学》、《济宁市散文》，《锦锈昆仑》，《世界作家文集》，《东方传媒》，《九滴海水》，《作家前线》，《励志作家》，《春韵文学》，《梓墨文学》，《远方传媒》，《邹鲁文学》，《神州散文诗》，《夜郎诗刊》，《诗天子》纸刊征文等发表作品数篇，自嘲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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