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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仲春之末,暮春之始,风变得暖了起来,热了起来。

天际不时飞过鸽子,哨声里透着欢乐,叽叽喳喳的麻雀,在春风里跳上跳下,啄东啄西,就连屋檐下,剪刀似的雨燕也飞回来了,新垒的窝在春风中慢慢风干。 

可是,这一切,张小军是无法顾及的。这个春天乃至夏天,对张小军来说显得尤其重要,因为中考就要来了。 

早饭和往常一样,母亲昨天晚上早就烧好了水倒在暖瓶里,张小军拿起暖瓶倒上水,把馒头掰开放进去,倒上酱油,早餐好了,整个过程张小军操作的非常熟练,他自己也记不清这是多少次吃这样的早餐了,张小军快速的吃完饭,收拾好书包,转身推开栅栏大门,朝学校走去。 

清晨的阳光柔和的让人心里舒服,张小军的步伐快了许多,他这个“步兵班长”心里有些高兴,因为昨天晚上,他对自己的英语测试又长进了不少,竟然考了83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分数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说起“步兵班长”这个绰号,张小军有些哭笑不得。因为家里穷,兄弟俩都要上学骑自行车,可家里只有一辆大金鹿,父亲还要骑着做点小生意,所以母亲又到舅舅家借来一辆自行车给兄弟俩骑,可是时间一长,由于张小军是复读班,下课经常晚点,弟弟便得等着,时间长了,张小军便告诉弟弟,不用等了,因为学校距离家只有三里路,自己走路上放学吧。于是,张小军便开始了步兵生活,慢慢地,同村的小伙伴们也加入到了其中,尤其是冬天,一起步行上放学的竟达到了十几个,他们每天准时准点的排队上学,加之村子里还驻扎着军队,村里人便戏称他们为步兵。张小军在这里面年龄最大,学习又最好,所以“步兵班长”这个绰号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其实,走路上学是有好处的,语文课本上的好多古诗张小军都是在上学放学的路上背过的。张小军一边走一边盘算着今天的课: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再加上生物和政治,只有一节自习了,晚上学校还要举办录像讲座,这一天够充实的！想到这,张小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2

夕阳还未落下,校园里一片春光。 

当张小军走进教室的时候,回头瞥了一眼校园的角落,那里,初一的学生们正在校园围墙上坐着,为一种名叫“堵坑”的游戏着迷。 

张小军一走进教室,立马呆住了,只见平日里嬉笑玩闹的同学都坐在教室的前面,聚精会神的听讲呢,电视里,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师正在讲着什么二次函数的解析式,这一切,张小军根本没看见,自己在教室的第二排都看不见黑板上的字,更别说小小的电视机的图像了。 

张小军坐在教室的最后面聚精会神的听着陈老师的讲座,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心的听,一些需要看见的知识点,他还是无能无力,他近视的太厉害了。他早就想配一副眼镜,可是每次看到家里青黄不接的景象,张小军的嘴张了张,又闭上了。母亲每次看到张小军的眼,总是摇摇头又转身离开了。“家里穷,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张小军想。 

可是,张小军不服气,这天晚上,一直到十点,张小军都在做数学题,他好像只有把录像课上没看见的题都补回来才算完成。

昏黄的十五瓦的灯光照耀下的夜晚,显得格外明亮。

张小军想:我一定不能落在别人的后面！ 这天晚上,张小军又枕着英语课本睡了。

几乎每天晚上,张小军都是捧着英语课本入睡的。 

因为张小军的英语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自从上初中开始,张小军对英语就是不入门,第一节英语课,张小军才知道:原来汉语拼音还有另外一种读法！他一下子就懞了,一节课下来,光是ABCDEFG这几个字母的读法就让他晕了,更别说写了。初中三年的英语课,张小军基本上是混下来的,每次考试基本靠蒙,成绩从没超过四十分！ 和语文数学相比,张小军的英语实在是太差了！以至于,当初父亲问他是否复读时,他看看自己的英语,差点就放弃！要不是当校长夫人的远亲姥娘一个劲的劝他,说不定这会自己已经是熟练的瓦工了。当瓦工,是父母给张小军的第二选择。初三的暑假里,张小军已经体验过了什么是瓦工的生活,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哪能吃得了那种苦,那时他就暗下决心,绝不能当瓦工。 看着身边的人纷纷走出校门,有的上了中专,有的人上了高中,有的走进技校,还有更多像张小军一样的人还在犹豫前途的时候,学校一开始招复读生了。张小军的父亲早的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让他衡量,说实话张小军是想考中专的,考上中专,一来能带户口,二来上完学国家包分配,据说还能分房子。可是中专可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据说学校的历史上只有一名夏姓同学新生时考上的,其他的都是复读一年,甚至二年三年…… 后来张小军在就遇见了一位据说是复读了好多年的同学。 

3

张小军清晰的记得那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那个晚上。 

昏暗的白炽灯发出的光竟然有些刺眼,父亲眉头皱得有些紧,母亲在一旁忙着收拾家务,弟弟早已入睡了,“小军,你自己觉得复读一年怎么样,能考上中专吗？”父亲缓缓地说道,“我……”一时间,张小军语塞了,想起自己的英语,他有些害怕,他担心自己复读一年,英语成绩没有提高或着提高不大,这一年会白白浪费的。这家庭张小军太清楚了,兄弟俩上学,父母亲辛苦的劳作一年,到年底,还会拉一屁股的饥荒。自己如果早点出去干活,说不定能改变一下这种状况的。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张小军听着自己急促的喘息声,有些不知所措。

“小军,你倒是话啊。”母亲在一旁催促道:“你学校的那个姥娘说了,你在学校成绩不错,如果再拼上一年,考个中专差不多！”“再说,如果你万一考不上,我和你爸也不后悔供你,昨天你的姥娘特意来过咱们家,要我告诉你一定再拼一年！”“是吗”,张小军听了母亲的话心里热乎乎地,没想到,家里人这么支持自己复读,我要不复读一年试一下,可这个想法刚到嘴边,张小军又咽了下去,为什么？英语,还是英语！该怎么办呢？张小军还是下不了决心。父亲见张小军一直没吱声,便一个人卷起旱烟,在一旁抽了起来,烟味在空气里乱蹿,张小军越发觉得呼吸困难了…… 十五岁的年龄做个决定这么难吗？张小军这时想到了《哈姆莱特》中的王子,想到了“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孩子,你再拼一年吧…“爸,我再拼一年吧……”,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军和父亲竟同时张开了嘴！张小军想开了,英语不好,我为什么不去学,难道,学英语比当瓦工还累吗！我不能认输！ 就这样张小军和英语对着干了起来。 

每天晚上十点之前,张小军复习语文和数学,十点以后,英语成了张小军最忠实的伙伴！ 单词不会拼读,跟着录音机一遍一遍的读,句子不理解,整句整句的抄,课文不懂,请教老师和同学,让张小军高兴的是,年轻的英语老师很有耐心,而且得知了张小军的情况之后,为了能让他学好英语,把自己替下来的一台旧录音机送给了他,要不然,以张小军的家境,无论如何是买不起录音机的。就这样,有多少个夜晚张小军是被录音机的磁带声中被惊醒,他已不记得了。 

天道酬勤！

张小军的付出也终于得到了回报,测试成绩以50到60,从60到70从70到80,一路追了上来,总成绩也一下子跃到了班内的前五名,老师们和同学们都开始默默地关注起张小军来了。可是,张小军还是有点不满意。如果英语能考上90分,全校第一说不定就是自己的了！ 所以每天晚上十点,张小军还是会准时拿出英语,开始漫长的复习……

4

每天的生活充实而又紧张,如同一个旋转起来的陀螺,即使想停,可是停不下来。 

早上五点,张小军总会准时的醒来,简单洗漱之后,吃过早饭,早早的来到学校。这时教室里的灯已经亮了,当张小军走进教室的时候,眼睛总会不由自主的去瞟一下第三排的第二个座位,那里总会有一个熟悉的扎马尾辫的女生的背影,“那可是全校第一名,去年中考只差5分没考上中专”,张小军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由衷地敬佩她,“差五分,我可连中考的考场都还没进去过呢！”张小军想。这一年的早自习,无论张小军什么时候到,总能看到她一个人在那里埋头苦读,自然,她也就成了张小军崇拜的榜样,“我什么时候才能赶上人家学习好呢”张小军常常念叨。 容不得张小军迟疑,语文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语文老师每次早读来得都很早,晚到的同学总会被老师痛批一顿:“都复读生了,还不知道珍惜时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黑发不知勤学早……”每次语文老师说这几句的时候,张小军总会跟着背一遍,说来也巧,这年中考,张小军走进语文考场,见到的第一个名句默写就是这句“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当时的他心里对语文老师的感激就甭提了！ 

同往常一样,早自习背了一早上古文,临近下课,语文老师告诉大家一个消息:再过一周,学校要组织一次考试,为下个月的预选做准备,为了激发同学们的学习劲头,这这次考试学校要隆重表彰成绩优秀的同学,会有现金奖励,还要召开家长会……

语文老师的的话还未落下,教室里便炸开锅,张小军抬起头,眯着眼看了一下马尾辫,只见她依旧如往常一样,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张小军也把头低下了。

5

风已经暖了起来,公路两旁又粗又高的杨树已经开花,地上落满了无事忙(音,本地杨的花),张小军想:中午又可以吃到美味的无事忙蒸包了,果然,中午的饭桌上摆上了喷香的无事忙大蒸包,张小军一口气吃了三个大蒸包,喝了两碗菠菜鸡蛋汤,才摸着圆圆的肚皮去上学。 

步兵们每天中午吃饭,饭后立即回学校,已经成了习惯。回学校的路上,张小军两个最要好的同学又走到了一起,刘涛,这个和张小军做了九年的同学,今年复读成绩不太好,家里人已经决定上上完学就让他去当兵,他的学习劲头也就消减了很多,李志,这个在张小军眼中家境富裕的富二代,整天嘻嘻哈哈,学习也是一阵好,一阵差,整天一句口头禅:大不了,再复读一年！ “张小军,听说这次考试学校对级部前五名要发钱,你可要好好学,争取拿到奖学金,请我俩搓一顿！”李志笑呵呵地说。“对,权当是我当兵提前给我饯行了。”刘涛挺了挺胸膛,仿佛那一刻,他已经是一名解放军了。“还不一定考什么样呢！”张小军还是有些不自信。“没事的,我们俩都看好你”,刘涛和李志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张小军听了,心里暖暖地,就像春风拂过脸庞。 

一个下午,张小军只出教室一次,还是去上厕所,其余地时间,他都在埋头苦读。对于复读班的同学而言,这是常态,更有甚者,有些同学一个半天都不会离开座位,因为他们觉得时间太宝贵了！

距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教室里气氛也越来越紧张,有些时候,张小军也不知道是第几节课,老师们进进出出,一个个忙忙碌碌,上课下课起立坐下,这些课堂常规用语,自从进了复读班的门,张小军一句也没听到过。一张张测试卷如同雪花一样飞向张小军的课桌,一阵阵沙沙的写字声传进张小军的耳朵,教室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每当张小军抬头放松一下的时候,都会看看窗外:那蓝的天,白的云,嫩绿的树叶,总会让他心情放松许多,尤其是那洁白的云彩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飘过,更让他感到心情无比的舒畅。 可是,当他的目光回到教室里,触碰到马尾辫的时候,张小军的心又紧绷了起来,马尾辫一如往常,在埋头忙碌着。“不行,我也不能放松！”张小军想。 “下周一,学校考试！同学们一定在家好好复习……前五名的同学学校要邀请家长到校……”周五放学时,班主任李老师又强调起了考试。张小军在听到“前五名的同学学校要邀请家长到校”这句话时,心里竟有些激动,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会因为自己而坐在学校的主席台上吗！ 

6

春雨贵如油。

对于山区的农民来说,一场春雨就代表着一次希望。就在这个周五晚上,雨下了起来,刚开始,淅淅沥沥,后来竟大了起来,后半夜变成了中雨,天明时雨停了。 

周六,对张小军来说,一般情况下,父母都会让他在家学习,可是今天却不一样,因为一家人要趁着春雨抢种,“小军,上午你帮忙去栽地瓜吧,下午在家学习！”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咱趁着下的雨少下点力,要不然,光挑水就多下很多冤枉力……”。“行,我也正好换换脑子！”张小军满口应道。 

雨后的山上真美！ 天空被雨水清洗得那么透彻,干净得不留一丝纤尘,山顶的柏树愈发显得翠绿,路畔的枝叶上滚动的雨珠在阳光的照耀下你一颗颗的水晶球,不时折射出七彩的光。 

张小军一边沿着山路住上爬,一边大口的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里有说不出的愉快。他已经很久没到地里来了,自从去年秋季开学,父母为了能让他安心学习,周六周日和整个寒假,都没有让他去田里干活,这次要不是春忙,他一定是在家里学习呢！ 挖坑,施肥,插秧,浇水,盖上,每一道工序张小军都是那么熟悉,这个重复了许多年的农活是张小军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尤其是挑水。 虽然下了雨,可是多少还是要浇点水的,得保证秧苗成活。青石山,存不住水,好在父亲有准备,在地势底的地方挖深铺上了塑料布,储存了一点,可还不够,得到山下的小河去挑水。

陡峭的山路上,张小军摇晃着身子,一步步的奋力向前走,咬着牙,瞪着眼,每走一步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父亲在前面已经落他老远了。好不容易把水挑到目的地的,张小军顾不上擦额头上的汗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个不停。双腿涨痛的难受,肩膀上火辣辣地一阵生疼,不用说,肩头肯定是红通通的了。 

午饭,张小军胃口大开,大大的一个馒头下肚,张小军才觉得吃了个半饱,“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句话一点也不错,每个月,张小军家都要吃掉两袋50斤的白面,有时甚至更多。父亲每天劳作,饭量自然小不了,再加上他和弟弟,光是这一项开支,就让张小军的父亲觉得压力山大,挣钱越来越难了,可是花销却越来越大,这该怎么办呢。每次想到这里,张小军的父亲总会眉头紧锁,劣质香烟的味道便会充满了整个屋子！ 

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张小军的父亲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转机来了。 村里一户人家翻修房子,没有沙子,便想到村子北面的责任田原来造地的时候下面好像有沙子,找人一挖,洁白的冲积成的沙层不但满足了自己修房子的需要,还卖出了不少。张小军家的地和他们家挨着,父亲也趁机挖了一下,果然沙层也埋在地下,父亲的脸色慢慢好转了起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 

午后,张小军坐在写字台边,又开始了奋战。

简陋的写字台上摆满了书籍，当然还有那台破旧的录音机，张小军先是做了一套数学模拟试卷，不到一个半小时，全部完成，张小军很是兴奋，数学是他的强项，他每次做数学题都很兴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尤其是做完之后一对答案，思路竟和参考答案一样，那种无法言表地快乐张小军成年之后都还记忆犹深。每天他都会给自己定一个目标，做不够十道数学题不能学其他科目！ 今天已经超标了，又是一次对答案，他既兴奋又激动，“DCADC……”选择题全部正确，张小军心里一阵窃喜，“一3，……”填空题全部正确，张小军的眉头露出一丝喜色，……等张小军对完所有的题目，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耶！满分”一声呐喊从心里不由自主的发了出来，拿笔的手在空中握成了拳，狠狠地挥舞着，身子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那一刻，张小军兴奋极了！ 可是这一站不要紧，写字台却出事了，只听“咣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桌子上的书哗地一下也都掉在了地上，写字台罢工了！ 

说是写字台，也就是个称呼吧,两摞红砖当桌子腿，上面放上一块厚木板，拿几张报纸贴在上面，一张写字台就完成了。 

当张小军冷静下来的时候，才觉得刚才自己实在过于兴奋了，写字台可以重新布置一，可是那录音机可别摔坏了。那可是英语老师的，况且自己每天晚上听英语朗读可一刻也离不开它，张小军担心极了。张小军赶紧小心翼翼地捧起录音机，仔细一看，外表没什么大得，插上电源，录音机里又传来“monkeyand……”的朗读声，张小军才长出一口气。 

考试前的晚上，张小军做了一个梦。梦里，张小军也在考试，和平时 不同的是一向不好做的英语一路过关斩将，顺利完成，而数学却出现了拦路虎，把张小军急得满头大汗，口渴难难耐，又渴又急的张小军正不知怎么办时，梦醒了:张小军睁开朦胧的睡眼，发现自己眼前有什么东西挡着，呼吸困难，拿开一看，原来是英语课本，原来他看着看着英语课本又睡着了。张小军回忆着梦中的情形，想:这次考试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直到快明天，张小军才又进入梦乡。

7

考试如期而至，当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的终场哨声响起，张小军的心才落了地，长舒一口气走出教室的时候，他看了看同场考试的同学，有的眉头紧蹙，有的笑逐颜开，当张小军的目光停留在马尾辫的身上时，他发现马尾辫也在注视着他，只不过，这目光转瞬即逝，当两个人的目光接触到的一刹，两个人都迅速躲开了，张小军不知为什么，脸有些红了。

走出校门时，张小军见两个小伙伴还在等着他。谈起考试，李志一脸的无所谓:“我已经尽力了，考好考坏听天由命了，只盼阅卷老师能高抬贵手……”，刘涛一脸的沉重“这次估计又要被老爸上政治课了，我真是不会做！”说完一脸的沮丧。张小军的心里却出奇的冷静，他对考试已经习以为常，觉得这次发挥属于正常情况，所以张小只是静静地听着两个人的谈话，没有吱声。“好了，不说了，反正已经考完了，现在天还早,不如我们捉蝎子去吧”，抬头看看天,太阳还高高的，因为考试的缘故。今天比往常放学早了一个多小时，又没晚自习，所以当刘涛提议时，张小军和李志异口同声的答应了。 

路边捡了一个旧的盛洗衣粉的袋子，三个人上山。山路崎岖，可是三个人并不觉得不好走，从小在这样的山路上走来走去，两他们觉得太经松了。嫩绿的草芽已经一寸人高，野花遍地，红粉黄褐，令人美不胜收，可是三个人的兴致并不在这里，他们的目标是石头下面的山蝎，这个翘着尾巴的山蝎价格不菲，一只可以卖一块钱。可是却不好捉，一则是数量少，二则有毒，那翘着尾刺充满毒素，一不留神就可能被蜇，这种滋味，张小军是深有体会的，小时候，自己两次被蜇，手指头肿得粗粗地，那滋味只有亲亲身经历过才会知道。

天蓝蓝地，草绿绿地，风轻悄悄地，山坡上，三个人的身影时起时伏，欢笑声此起彼伏。尤其是掀开石头，看到下面卧着一只或大或小的蝎子的时候，张小军的心情丝毫不压于做对一道道数学题，每次都兴奋地喊出来。李志这个天生的乐天派更是大呼小叫，刘涛则沉稳多了，其实别看刘涛学习不在行，可是跑步、打篮球、干农活样样在行，他的身体倍棒，怪不得他爸要让他去当只呢。同样，捉蝎子这活对他来说更不在话下，走得快，别人到不了的地方他能到，力气大，别人掀不动的石头他能掀得开，所以，收获自然也最多。 

当三个人躺一处光滑的青石头上体息时，张小军看了一眼刘涛盛蝎子的袋子,黑呀呀的半袋子,数一数自己的只有十三个,轮到李志时,李志不好意思地说:“别看了,数我最少。”可脸上还是充满笑容。刘涛看看张小军的袋子,再看看自己的,一脸的自豪,仿佛这一刻,他才感觉得到自己的尊严与成就。 “哎，听说了吗？咱们班刘芳和赵天被“老板”逮住了，听说是谈恋爱，”李志诡异地对刘涛说，“我早知道了，为这老板还找过我呢！”刘涛道，“真的，快来说说！”，李志一脸的猴急。张小军听着刘涛的眉飞色舞的讲解，听着李志哈哈哈的大笑声，才知道班内还有这么多新鲜事，“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了”张小军想。

当天空慢慢变暗的时候，三个人才依依不舍的分手回家。 这个短暂而又漫长的下午，三个人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从一开始的玩笑的谈恋爱，到后来沉重的考学，再到后来遥远而又未知的人生。气氛也从一开始的轻松变得越来越沉重，不过，张小军的心里的目标越来越清晰，那就是一定要考上中专，靠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自己家庭的现状。 

8

在等待考试成绩的这二天里，教室里的气氛比考试之前还紧张。不断有小道消息传来:某某数学得了116，某某语文得了98，……教室里不断传来一阵阵地羡慕声和叹息声，“也不知道这次考试谁是第一”张小军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很奇怪的问题，“管他呢，肯定不是我，我还是专心学习吧！”所以当教室里的叹息声一阵阵响起的时候，张小军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忙着背单词、画抛物线、思考该如何写作文…… 但是，令张小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清晨，阳光透过空气照进窗子，洒下片片金色，窗外地树早已枝叶繁茂，不知名的鸟不时地飞来飞去，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张小军坐在座位上看着这美好的一切，心情格外舒畅，早自习快下课的时候，语文老师把张小军、马尾辫等五个人叫到办公室，语文老师一脸的笑意，和往常的严肃有些不同，说:“这次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咱们班成绩不错，包揽了级部前五名，尤其是张小军同学，进步明显，得了级部第一……”“什么？！”张小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既高兴又有些不相信，以致于后面语文老师说些什么他一点也没听进去。 

张小军从办公室回到教室不超过五分钟，桌子旁边便热闹起来，一开始是李志和刘涛，这两个铁哥们先是恭喜，又是请教，把张小军说得都不好意思了。班级内平时和张小军关系不错的同学也都过来和张小军聊几句，有的笑笑走过，有的简单聊几句…… 

让张小军意想不到的是，马尾辫也来了，“我和她可从没说过话，她怎么也来了？”“张小军，祝贺你！”说完冲张小军一笑，张小军抬起头看了看马尾辫，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没有说话。可是马尾辫却大方的说:“你数学得了满分，以后我遇到问题可以问你了！”说完又笑笑走了，张小军有些尴尬，默默地坐在座位上，看着马尾辫的身影一步步走回去。 

9

表彰大会是在周五下午开始的。

语文老师亲自用毛笔写大字被整齐的贴在主席台的上方，**中学表彰大会，黑压压的人群坐满了校园，是时不时的发出嘈杂的喧闹声，主席台上的桌子上铺上了红布，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还有语文老师，这时语文老师已经兼任教导处的副主任了，主席台的第二排坐满了家长，张小军抬起头，眯缝着眼睛仔细寻找父亲，可是眼前除了黑压压的人头，和一片模糊的红色，张小军什么也看不到，连续的熬夜，他的眼睛近视的实在是太厉害了，但几个月后张小军的叔叔领着他到眼睛店配眼镜时，才知道双眼的视力加起来还不到0.2，眼睛的度数一个500度，一个550度!“看不见就听吧”，张晓军自我安慰道：“快一年了，自己看黑板总是模糊，学习的内容不是基本靠听吗！”

“嗯嗯，各位家长、老师们同学们，**中学表彰大会现在开始，首先公布受表彰同学的名单，第一名，张小军，305分，第二名，李云，304分……”张小军的耳朵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有些高兴同时脸一下子红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他是很少说话，每次开口，脸总会很红，直到成人，他这个习惯一直没有改变。“李云，是第二名”当张小军听到马尾辫的名字和成绩时，才知道自己只比他多考了一分，“吆，差一点就是第二名了，以她的性格，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张晓军想。接下里的环节是领奖，张小军和其他五名同学在全校1000多名学生和老师的瞩目之下走上主席台，主席台上学校的领导依次把奖状和奖金交给张晓军等五名同学，然后转过身，面朝同学们照相，掌声一阵接着一阵，张小军的脸更红了。给张晓军颁奖的是校长，也就是自己的远亲，论辈分还得喊他姥爷呢。姥爷校长笑眯眯的把奖状和奖金放到张小军的手里，同时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继续努力！”姥爷校长说。“嗯！”张小军用力的点点头，他知道，姥爷校长虽然虽然没有同他谈过一次话，可是却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关注着他！这一点，母亲曾经多次跟张晓军提起过。

其实令张小军脸红的还有一个原因，他自己一直不都觉得不好意思。长时间的坐着学习，张晓军的裤子屁股的位置早就磨破了，母亲用缝纫机衬衫颜色相近的布缝好了，坐着没什么大碍，可是一站起来厚厚的布丁就展现在外面，平时的时候没太有人注意，可是领奖的时候，张小军自己觉得非常的不要意思，他内心的自卑让他有点过不去，很多年后，每当张小军想起这个情节，脸上还会觉得烫烫的。

他自己也也不知道是怎样走下主席台的。可是实际上，又会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呢，全体同学的眼睛早已被奖状和奖金所吸引，根本不会在意张小军的裤子的。“快看看，多少钱？”李志一脸的猴急，不等张小军把包着奖学金的红纸打开，李志一把夺了过去，“吆，老头票一张！行啊，张小军！”李志推了张晓军一把，张晓军丝毫没有防备，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李志赶紧扶住他，笑嘻嘻的说：“这下你得请客了！”张小军笑了笑，没说话，心想：“真不少，要知道，父亲给人家打一天工才挣十块钱，这笔钱抵得上父亲十天的劳动呢！”

主席台上的表彰程序还在进行着，教务主任总结了本次考试的情况，对于好的同学和班级进行了表扬，对于一些调皮的同学做了批评，虽然是表彰大会，可是教务主任还是点出了很多的问题……

这次放学回家，张小军没有和步兵们一块，是父亲用家里的大金鹿把他带回去的，父亲骑着车子在路上和张小军说了很多话，父亲有点高兴，这次张小军让父亲的觉得脸上很光彩，要知道当初父亲可是顶着压力让张小军复读的，当张小军开始复读的时候，有好心的邻居曾劝过父亲：复读干什么！你看有几个能考上学的！还不如早点出去干活挣几个钱呢……对于这些，父亲置之不理，父亲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这天的晚饭格外的丰盛，平日里一天只有中午一顿菜，晚上一般都是玉米粥和咸菜、馒头，这今天晚上，不代有菜，而且是排骨，记忆中，吃排骨的日子屈指可数，在张晓军的记忆里，上一次吃排骨还是去年春节之前，每年过节都会炖肉，这是父亲便会买一点带骨头的肉，一块炖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肉，一年中恐怕这是唯一的一次吃排骨的机会。父亲很高兴，从来不喝酒的他，竟然倒上了一盅酒，而且是当地的名酒—金奖“趵突泉”，两盅酒下肚，父亲的脸便涨得通红，说话便开始有点飘忽起来，等到第三盅酒倒进嘴里，父亲的脖子都红了，母亲见状，便把酒盅夺过来，说道“不能喝就别喝，你看看你的样子，在孩子面前成何体统，再说，小军只是学校考了第一名，又不是中考考上了!别喝了，吃饭！”说完，便拿起馒头递到父亲的手里，父亲已经有些醉了，含含糊糊的说：“我不是高兴吗，你看你，连高兴一下都不乐意，再说，孩子这次能考第一，中考肯定不会差的……”，张小军听着父母的对话，加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肉的香味让他食欲大振，但是听到母亲的话，他又有点吃不下，“是啊，这又不是中考，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父亲的话却又让他生出一份感激，父亲的话明显是对他的肯定，这又让他生出很多的信心。“是的，我不能骄傲，我一定要努力！”张晓军心里默默地想。

同样的夜晚，不一样的心境，张晓军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了，他也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努力与成功，对他自己来说到底有多重要！这天晚上，张小军还是枕着英语课本进入梦乡的。

10

五月的农村，天气已经很热了，每天经过那片麦地，张小军都能明显的感觉到麦子一天天的变黄了，又到了收割麦子的时候了。张晓军对这个季节是很难忘的，每次经过麦地，他都会想起那些过去的往事。

每当杏子发黄，麦子也便立起了麦芒，一家人的忙碌也便开始了。趁着早上露水未干，父母便早早地收拾好家什，沿着山路向麦田出发了，路过那一层层涌动着金黄色麦浪的山间梯田，父亲的脸上总忍不住地露出笑容。

锋利的镰刀在麦田里飞舞，不一会儿一畦畦的麦子便倒在地里，麻绳捆扎好，父亲挑着两个粗大的麦个已经踏上了去打麦场的路。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想必很多人只是在诗中读过，从未亲自干过这种农活，每逢放学归来，母亲总会带上张小军去地里捡拾遗落的麦穗，弯弯着腰瞪着眼睛四处寻找，每发现一穗兴奋地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样，竟欢呼雀跃起来。暮色降临，看着篮子中那半截地、整个的麦穗竟有说不出的成就感。这时母亲总会给张小军燎青麦子吃：已经成熟但还未干瘪的青麦穗在火上烤过燎熟，用手搓去麦皮，一颗颗青黄色带着火的余温的麦粒倒进嘴里，成了那时让张小军难以忘怀的人间美味。

打麦场里，晴天晒好的麦个开始登场了，铡刀斩去麦杆，麦穗被扬在了麦场中间，这时石头碾子登场了，父亲赤膊拉着石头碾子一圈一圈转，麦粒便一粒一粒地从苞里掉出，天上太阳火辣辣地，可父亲却舍不得到麦场旁边的杏树底下凉快一会，他要趁着晴天抓紧收下这一家人的口粮。张小军可就不一样了，杏子黄得诱人，树荫里的糖精水，让张小军觉得快乐极了。熟透的杏子咬进嘴里，非但不酸，口腔里如同盛满了蜜汁一般，没有七个八个张小军可是不会罢休的。

那些个夜晚张小军度过了自己难忘的时光。压过的麦秸秆柔软舒适，那是张小军的乐园。打滚，那太低级了，“鲤鱼打挺”“白鹤凉翅”，那些年武侠剧动作片里对打成了他最快乐的游戏。风软绵绵地，麦垛轻柔柔地，趁着夜色，张小军和小伙伴们尽情地挥洒着童年的快乐。

可是，这一切都离自己远去了，过了今年的八月，张小军就已经十六岁了。他不想长大，可是他自己决定不了，“既然决定不了，那就让他来吧！”有些时候张小军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些勇气和力量。

11

这天早上，张小军发现，刘涛没有去上学，早上时间紧，张小军没有问，可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母亲却告诉他说：张小军不上学了他父亲已经给他在城里找了活，后天就要去干活了!张小军听了母亲的话有些伤心和难过，看来，刘涛是真的决定不上学，以后自己就不能常和他在一起了，虽然他的学习成绩不理想，可是张小军却和他谈得很投机，“不行，我要在刘涛走之前和他见个面！”张小军想。

午后的阳光很刺眼，树荫里，张小军、李志、刘涛三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分离的气息笼罩着三个人。“没事了，我已经决定了，先到济南干一段时间的活，等到秋天，我就去当兵！”刘涛一脸的毫不在乎，“可是，我们就不能常见面了！”李志有些不舍，“说好的给你送行，还没得到机会呢？”张小军抬起头，看着刘涛说。“算了，你挣这奖金也不容易，我就不让你请客了，当我挣了钱回来请你俩！我爸给我找的活，一天能挣8块呢？”刘涛安慰张晓军。“可是……”张小军还想说什么却被刘涛打断了，“你俩赶紧上学去吧，中午的时间那么短，你俩一定好好学习，将来说不定能用手拿个很大派长呢，快走吧。”。

张小军和李志一前一后离开了刘涛的家，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路边的杨树叶子已经很大了，翠绿的树冠犹如一张大伞遮在公路上，连个人一会从树荫里走进眼光里，一会儿从阳光里走进树荫里，直到学校，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很快，紧张的学习生活让张小军忘记了刘涛。因为马上就要预选了。

说起预选，很多人对这个词语并不不陌生。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这个词语经常被提起。

上世纪80年代初至90年代末，有那么一批素质优异的初中毕业生，为了实现离开乡村这一朴素的愿望，报考中专，成了国家包分配的中专生。这批中专学生包括四个领域：工商财、农林水、医卫、师范。毕业之后由国家统一安排工作和转为城镇户口这两个条件，对当时城乡二元化社会里的农村青少年及其家长所产生的诱惑是无法抗拒的。离开乡村，在城市、工厂或者单位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每月领一份稳定的薪水，是当时每一个农村青年的梦想。因此，改为在初中毕业生中招生之后，报考中专的初中毕业生非常踊跃。

　　几乎所有的初中学校都要进行筛选考试。只有进入全校前十名二十名之内，才具有报考中专的资格。具备报考资格后，才由学校组织这批学生，去县里参加中专招生的正式考试。按高分到低分，依次录取。报考中师类的学生，还必须通过面试，才具有入学资格。那些考不上中专的学生，只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这些人将户口迁入城镇，怀着一种失落的心情，去上高中。

在预选前的两周，张小军没白没黑的学起了生物和政治，因为预选和中考都要考这两门课。也不只是那一位官员的想法，为了减轻学生的课业负担，中考的政策改为3+2x,3即语文数学英语，2个则是中考之前两个月在物理化学生物、历史地理政治六门学科之中各抽取一科，这不这一年的中考抽到了生物和思品。因为谁也不确定能抽到那一科目，所以平时的学习过程中，同学们都只重视语数英理化的学习，对于其他的科目则是忽视，这下张晓军来忙了，生物和思品各有六本教科书，而离考试只有两周的时间，白天拼命的看书也看不完，更别说记住那些知识点了。那怎么办？白天看不完，只能晚上了。

于是一个个昏天暗地的夜晚开始了。下了晚自习，回到家张小军的全部时间都用在了学习生物和政治上了,就连英语也放在了一边，他知道，语数英成绩好，如果生物和思品落了分，预选不上，自己一年的努力就会付之东流。凉水是必备之物，风油精这样高级的抗捆产品，张小军是享受不到的。

精神高度集中，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段、每一页，教材的内容都在他的嘴里、脑子里过一遍，重要的地方，张小军都要写一遍，一分钟，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困了，揉揉眼、实在不行用凉水洗洗脸，手指写累了，活动一下，身子坐累了，起来走动一番，嘴里还不忘念念有词。这个夜晚，张小军真正的投入到了课本之中，以前觉得拗口、生涩的词语现在也不觉得生涩、拗口了，以前模棱两个的关系在这个宁静的夜晚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以前见了就烦躁的空洞的政治理论也考试变得有趣了，张小军突然觉得学习原来也是一种很快乐的事情。多年以后，张小军想起这段历史，总会大发感慨，议论一番：当一件事对你起着决定作用的时候，你全力以赴的投入进去，即使是你讨厌的事情，你也会慢慢喜欢上它的。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时钟发出的滴答滴答的声音，那么整齐、准确、而且富有音韵，这古老的座钟已经陪伴张小军快一年了，这是家里的唯一计时工具，为了张小军的学习，父亲把它从堂屋里挪到了张小军的房子里，这一年，张小军已经能够非常熟练的给他上弦，他已经成了张小军最好的朋友。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军感到有点疲惫，正在这时，闹钟发出来“当、当、当、当”的声音，“1、2、3、4”张小军默默数着，“四点了！”张小军揉着疲倦的眼睛，看看窗外，天还是黑乎乎的，“不行，我要睡一会儿，今天还一天的课呢！”，张小军躺在床上，和衣而睡。

5：30分，父亲的声音把他吵醒了，每天自早上，父亲总会来到张小军的窗前，把鸡笼打开，放出家里喂养的几只鸡，这声音也就成了，每天早上张小军起床的闹钟。

12

随着考试的临近，张小军的学习状态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三天的时间，生物、思品课本就被他翻了一遍，第一次拿过老师下发的模拟题，张小军就考了65分和70分，名列全班第一名。分数虽然不高，可是这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这两套书才复习了三天！不，是三天三夜！

母亲明显地感觉到张小军的学习时间越来越长，每天早上张小军的眼睛总是肿的，母亲知道这是熬夜的结果。所以在晚饭的时候，桌子上就多了一道菜：炒鸡蛋！这可是从来没有的。要知道以往家里的晚饭，是没有菜的，跟别说炒鸡蛋了。

张小军心里明白：母亲心疼他，特意给他增加营养的。可是，天越来越热，再加上张小军的学习就像走火入魔一样，心里只想着学习，饭一点也吃不下，每次晚饭顶多就是吃一只黄瓜，喝几口玉米粥。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也没什办法，一个农村妇女，加上生活的拮据，她已经尽心尽力了。

预选考试如其而至，镇子上两处初中一直处于竞争状态，这一年，预选考试在另一所学校进行，第一天的考试很顺利，张小军觉得发挥出了自己的真时水平，所以这天晚上张小军睡觉早了点，第二天上午的考试也很顺利，而且思品、生物两科已经考完，中午回到家，一向没有午睡习惯的张小军想睡一会，他叮嘱母亲，1：30一定要叫他起床，张小军刚躺在床上，便睡着了，他太困了，可是这一睡差点让他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梦里是什么情景，张小军早已忘了。当母亲把张小军喊起来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2：00，张小军有些急了，来不及埋怨母亲，匆忙的洗了一把脸，就想走，可是一想还有半小时就要考试了，自己走到考点需要半个小时，到时候可就迟到了！怎么办，骑自行车吧！一年没有骑自行车的他，飞快的推出大金鹿，晃晃悠悠的驶向了学校，一路上，一个同学也没碰见，他心里有些发慌了，难道，难道自己真的迟到了？想到这里，脚下的车轮转的更快了，路过自己的学校，张小军发现大部队早就走了，说好的在学校集合，可是人却不见了。张小军心里更着急了，这可咋办？哎，张小军想起这一年的付出和努力，如果真的迟到不能参加考试，他将会后悔一辈子！想着这些，张小军顾不得满头大汗，还是一个劲的狠命的蹬着车轮，飞一般的向考点学校奔去。

学校门口静悄悄的，远远地，张小军看到了人影，那个人只在张望，来不及放稳车子，张小军飞快的奔向考场，在楼梯口，张小军看清楚了那个张望的人影—语文老师，张小军来不及和老师解释什么，飞快的走进教室，刚坐到座位上，铃响了。开考半小时了，好惊险，再迟到一分钟，自己将无法参加这场考试！张小军长吁了一口气，用衣服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开始做起题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张小军的做题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在终场铃响的时候，张小军写完了最后一道题的答案。张小军悬着的心中也放了下来。英语考试，就这样结束了，没有检查、没有过多的思考、没有以往的的犹豫不决……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一次午睡。

预选考试的成绩出的很快，这也让张小军省去了过多的担忧，其实也没有时间担忧，预选考试已结束，班内便出现了较之以往更加浓厚的学习氛围，大家都是来复读的，不管怎么样，最后还是要拼一下的。

预选的名额公布了，张小军名列其中，只不过没有公布名次，班内有20多人都预选上了，这些同学的学习尽头更加的足，教室里的灯每天晚上都会着到很晚，值班的老师每天晚上都要催促好几次，他们才会回宿舍休息。这是早上到校的时候，张小军听马尾辫说的。

到了这个时候，班主任又进行了一次座位的调整，张小军和马尾辫坐到了一起，在班级的第一排正中的位置。

13

时间已是五月的下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老师们的上课速度越开越快，说是上课，其实就是一次次的模拟，一次次的考试，一次次的排名。每次考试，张小军和马尾辫都是班级的前两名。有些时候，张小军排在前面，有些时候马尾辫排在前面，两个人就想提前说好似的。这时候张晓军才明白老师为什么让两个人在一张桌上：两个人虽然成绩个都不错，但是各有所长，张小军数学成绩好一些，英语稍差，马尾辫英语很出色，可是数学欠缺一点，所以两个人既是竞争对手，也是朋友。平时说的学习过程中，两个人也开始了互帮互助，张小军看到马尾辫做数学题眉头紧皱的时候，总会把自己的做题步骤轻轻的推到马尾辫的跟前，当考试成绩出来马尾辫看到张晓军的英语试卷时，马尾辫总会小声的说出张小军英语弄不明白的地方，每次这个时候张小军总会对马尾辫充满了无限的感激。

老师们除了讲课，批阅试卷，和学生们谈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这天早上，张小军正在默写政治试题答案，语文老师又把张小军喊了出来，张小军清楚地记得，这一周，语文老师已经三次同自己谈话了。每次内容差不多，就是让张小军不要紧张，放平心态，冷静答题之类的话。虽然每次只有短短的几句话，但是张小军的心理却觉得很惬意，就如同这个炎热的夏天里的一阵细雨，让张小军的心田得到了滋润。

日子一天又一天。眼看着还有十几天就要考试了。正在这时，刘涛回来了。那是一个傍晚，张小军正在教室里写作业，听到有人说，校门口有人找。一开始张小军还有些很不情愿：大考就要来临了，时间这么宝贵，不管是谁找，一律不见！可是，但听说是刘涛室，张小军赶紧走出教室，来到了学校门口。李志早就在这儿等着了，刘涛和前一阵子相比，变化很大。衣服明显的成人化了，原来的平头也变成了偏分，嘴里还叼着烟，见到张小军，大声叫起来：哎呀，级部第一名，你终于来了，我以为见不到你了！张小军看着刘涛的样子有些吃惊，这根本就不是刘涛啊？原来的刘涛可不会这样大声叫喊的！张小军的心里有些反感，这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吗？可眼前明明就是刘涛的样子！

话说了没几句，张小军回了教室。他的心里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滋味。这种感觉让他连着好几天都不舒服。多年以后，张小军才明白是为什么。

这是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了。

考场上静悄悄的，张小军抬起头扫视了周围一圈，猛地发现：马尾辫没来。是迟到了，还是耽误了，还是……，张小军来不及细想。

可是知道考试结束，马尾辫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一年的拼搏与努力到了该收获的季节了。 

考试之前的动员会上，学校领导、老师们千叮咛万嘱咐，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学生们去参加考试。张小军听着老师们那细心的的嘱托和那充满斗志的鼓励，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动和感慨。一年来的一个个夜晚，张小军自己觉得没有辜负时间，也没有辜负自己，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大考，张小军心里觉得挺充实，信心满满的。 

动员会开完了，张小军回到教室收拾书包，一抬头见到了马尾辫，马尾辫正在低头拿书，见到张小军，抬起头笑了笑，没吱声，张小军本想说几句话，问问马尾辫为什么没参加最后一次考试，见马尾辫没吱声，也就作罢，冲她笑笑，便各自忙碌起来。多年以后，张小军在大街上再次碰到马尾辫时，问起马尾辫为什么没参加考试，才知道马尾辫当时家里发生变故，亲人离去，才导致没有参加最后一次模考。虽然如此，可马尾辫还是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中专。 

14

夏日的傍晚，西天一片红彤彤的，正上演着火烧云的壮丽景观，张小军抬起头望了望，觉得有些刺眼，便低头走出教室。 

校园里除了本班的同学走来走去，忙着收拾东西，七八年级的同学早已放假回家，非常安静。张小军可要仔细看看自己的校园了，校园里那仅有的一一棵法桐树早已枝繁叶茂，鸣蝉在树叶间高唱，往日觉得有些刺耳，今天却觉得有些动听了；两层高的楼房在高大的杨树的掩映之下，竟也有些诗意了，脚下的石板台阶被一届届的学生踩磨得光滑极了，那年冬天我还在上面摔过跤呢！张小军想。再看看那一排排的砖瓦房，那里可藏着张小军初一初二无数快乐的时光呢。

张小军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耳畔传来一阵电铃声，一年了，自己怎么第一次听到这声音？不，这声音应该是每天都响，只不过是我没有认真听过罢了，张小军心里默默地念道着: 

别了，我的母校!

再见了，我的初中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