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岁月
——父母的教养
广 木
父亲曾念过冬仨月私塾,认不了几个字;母亲是个文盲,在教子方面,他们都不懂什么科学的育儿方法,只是在倾注爱心的基础上,依照他们自身诚实善良、勤劳俭朴、老实本分、为人厚道的品质来影响和教育我。
父亲个头不高,敦敦实实,连鬓胡子,过早歇了顶,很有把力气,是个干农活的好手。他从12岁起就赶着牲口,跟大人们到百里外的武家沟煤窑驮煤;18岁跟爷爷到30多里外的牌楼钩村开荒种地。秋天从山坡上往场里背莜麦,一背曾背过20捆,一般的毛驴才驮16捆。因而,人们开玩笑说他比一头驴还强。冬天农闲,跟爷爷两人割柴禾卖钱,常常把手冻得裂口子流血水……
父亲在旧社会少吃没穿受尽了苦难,但无论生活多么艰辛,也绝无非分之想。他常说:“人活着就得要有骨气,就是冻死饿死,也不能做那一个字的买卖——偷,只有用血汗换来的钱买糖才是甜的!”这句话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间,我把它视为父亲留下的“宝贵遗产”。
小时候,我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记得有一次,我在街上拾了两角钱买了糖,尝一尝是甜的。我便往父亲嘴里塞了块糖问:“甜不甜?”父亲笑着说:“糖还有不甜的?”“你不是说只有用血汗换来的钱买糖才是甜的吗?”我不解地问。“那你这糖是……?”父亲疑惑地望着我。“拾的。”我理直气壮地说。“拾的?在哪里拾的?”父亲不相信地再三追问是不是偷人家的,还吓唬着要打我。我满肚委屈地领着他到拾钱的地方,正好碰见邻居二婶子说她去买火柴丢了两角钱,父亲才勉强相信我不是偷的钱。后来,他从家里拿了两角钱还了二婶子,这件事才算罢休。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母亲在公共食堂做饭,父亲当管理员。按说这么好的差事,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能受了饿?然而事实却不然。有一次,食堂里只剩下我们母子二人,锅里煮着杏叶汤饭,我饿得抱着母亲的腿大声哭叫,母亲却一点也没给我吃,只是把我抱起来,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自己也流着泪说:“丑儿别哭,再等一小会儿就开饭了。咱先吃,叫人们说的……”还有一次,糠菜窝头蒸熟了,还不到开饭时间,我等不及,饿得哇哇大哭。一个我按街坊叫三爷的炊事员见此情景,掀起蒸笼取了个窝头塞到我手里。我正要吃,正巧父亲进来看见了,硬是夺出去放回了笼里。我哭得更凶了。三爷说:“你这人真是的,孩子饿得哭,先给他吃一个,待会儿开饭少打一个还不行?” 父亲严肃地说:“不行!这叫社员们咋看我咧?”始终等到了开饭的时候,我才吃到了窝头。
集体化时期,像放羊、割饲草、担大粪之类一个人单独干的活儿,一般都派父亲去干,因他老实可靠,干活从不会偷懒耍猾,且又不怕苦和累。
小时候,父亲常带我去地里干活,我一见活多就发愁。为此,父亲曾不止一次给我讲“背倒山”和“鹞鹰叼”的故事:说是从前有弟兄二人上山砍柴,哥哥总是恨不得把山上的柴都砍完背回家,每上一次山就狠命地砍一天,重重地背一背,结果常常累得砍一天休息几天;而弟弟则不是这样,每次上山砍一点够背就回家,天天如此。人们给这哥俩起了个外号,哥哥叫“背倒山”,弟弟叫“鹞鹰叼”。结果,几个月下来,“背倒山”却没有“鹞鹰叼”砍得柴多。通过这样的故事教育我,干什么事情不要老想一口吃成胖子。他常说:“不怕慢,全怕站。眼愁手不愁。”使我懂得了跟困难做斗争不仅需要勇气,而且更需要毅力的道理。
父亲80多岁还不闲着。由于72岁那年给人帮工垒墙不小心跌下来摔折了腿骨,不能圪蹴,但他还是硬要到地里干活,跪着锄地、割庄稼,还天天要起早搭黑拖着条瘸腿拾粪,碰到人们扔出的垃圾,他也要捡一些破烂当“宝贝”似地带回家,攒起来卖钱。
在吃穿方面,父亲从不挑剔,只要填饱肚子、穿着不露肉就满足了。他的大半辈子,都是靠吃糠咽菜,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度过的。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生活虽然逐渐富裕了,但父亲仍不愿用谷子、玉米等粗粮兑换白面大米。用他的话说,庄户人能有小米粥、玉米面馍馍吃饱就够享福的了,白面大米那是用来敬神的。因此,我家用粗粮换细粮常常得背着父亲进行,就是过春节给父亲换身新衣服,也得悄悄地购买,硬逼着他穿上。
父亲从小就爱抽烟,以前一直使用烟锅抽旱烟,常常半夜睡醒一觉都得抽几锅烟再睡。我家的院子里每年都少不了种植烟草,秋天采下烟叶,用绳子串起来挂在屋檐下晒干,把烟草杆晒干后剁成小节,在碾子上轧烂,过筛。把烟籽放在锅内炒糊,闻起来香喷喷的。然后把烟叶、烟杆、烟籽混合在一起,便可以享用了。父亲每年都得抽几笸箩烟。为了节省火柴,他抽烟总是用火镰打火。改革开放后,父亲的最大变化就是不再自己种烟草了,改为买廉价香烟,用打火机打火。买烟的钱都来自他拾捡破烂的收获,余下的便买了火柴,攒起来慢慢使用。就这样的烟瘾,后来我家盖房,父亲为了减轻我的负担,硬是戒了烟。
父亲晚年患了心脑血管疾病,我为他买了磁疗器,并不断地买心脑康、脉通、丹参片、21金维他等药物,让他经常吃着,预防病情加重。可他总是舍不得吃,得每天监督着,否则就不吃,老是嫌费钱。
父亲是个热心人,村里无论哪家有了事,他都主动去帮忙。放了十几年羊,他学会了用针灸给羊治病。因此人们的羊病了,甚至猪病了都爱找他去扎上几针,很快便会好起来,但从未收过一分钱。他会泥工活,村里人盖房,哪家也少不了他去帮工,最终因给人帮工摔折了腿骨……
父亲就是这么个怀有仁爱之心的热心人。也正因为他的这份热心,才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和信赖。
父母亲都是在苦水里泡大的。较之父亲,母亲除有着同父亲一样的勤劳俭朴、老实本分的品质之外,更具省吃俭用、胆小怕事、心地善良的特点。在教子方面,有着一种独特的方法,似乎包含着一定的哲理,很值得借鉴和效仿。
比如在吃食方面,从我还不懂事起,无论给我买上什么好吃的,母亲总是让我拿着送给父亲咬一口,她也“尝”一点——其实往往是做着吃的样子,在嘴唇上碰一下,根本就没有真吃。然后再给我吃,并且不一次全给,而是吃完一点,再给一点。也许这种做法,对于从小培养一个人先人后己、不贪不占的道德品质很有好处,反正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当我懂事后,早已习惯成自然。有了什么好吃的,父母不先吃一点我就不干,总是硬塞到父母嘴里,让他们每人咬一口,然后我再少拿一点吃,其余的让母亲给保存起来,等我想吃的时候再向母亲要——后来,我有了孩子也是这样做;再后来,孩子有了孩子更不例外。这已经成了我家的一种特有的风格,必将会一代一代传下去。
有一件事,至今我仍记忆犹新。那是我6岁的时候,一天我和几个小伙伴在地里捡了一些黑豆,到豆腐坊换了几张豆腐皮,大家分开吃了。当我回家把这件事说给父母后,父亲先表扬了我捡豆子爱惜粮食做得对,接着便严厉地训斥了我背地里自个儿吃东西的坏毛病。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受父亲的斥责,当时还大哭了一场。
母亲语重心长地说:“丑儿,别怨你爹训斥你。你想想,娘跟爹吃啥东西背过你没有?”我抽噎着说:“没有。”“那你往后要记住,背着老人自个儿悄悄吃东西可不好啊!”从此,我再也没有背地里私自偷吃过东西,就连同般大小的“打平伙”,我也没参与过。这已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无论有什么好吃的,不让父母先吃些,我就咽不下去——就连父母过世后,但凡来客、过节或者日常改善伙食,我都要挑好的往大门口台阶上“铺散”一些,尽管我也知道父母不可能“吃”上,但在我的心里还是觉得先让父母“吃”了,否则我会吃不安心的。
母亲中等身材,从小裹就一双小脚,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很不方便,常常叫喊着脚痛,就此一生总也闲不住。父亲和爷爷种山地时,她每天颠着小脚,爬山过岭往地里送饭;集体化时,每天同社员们一起下地劳动;就是年老时,除了烧炕、清理家务外,还帮着妻子共同做饭,家里养的花都是母亲负责浇水。
母亲过日子是相当节俭的。记得有一年生产队只分给了我家二两麻油,我家有个一角硬币大小的油勺,每次吃菜的时候只滴一小点油花,且把滴油花之处的菜夹到我的碗里,就这二两麻油吃了一年,到年底还没吃完呢!母亲常说:“好过的时节,难过的日月。”以前除了逢年过节父母和我同吃一样的饭食外,平常时日只是给我另做点好吃的,即便是一个锅里蒸馍馍,也分糠菜的和纯玉米面的两种,纯玉米面的自然是为我准备的,我吃剩下母亲一口也舍不得吃,硬让父亲吃,说他活口重。“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喝杏树叶稀饭,母亲总是把上半碗的稀汤澄出、把树叶捞出她和父亲吃,把下半碗稠一些有米的饭让我吃。由于长期缺乏营养,母亲的每个手指甲都有很大的凹坑。后来生活好了,因母亲不吃荤,连牛奶、鸡蛋也不吃,为了给她增加营养,我从豆奶粉、麦乳精开始,让她权当“喝药”般慢慢适应,渐渐地也能喝下去全脂奶粉了,可就是稍不“监督”就不喝,究其原因还是怕我多花钱。
父亲去世后,母亲和我们“四世同堂”在一块儿生活,平时给她零花钱让她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可她一分钱也舍不得花,悄悄地攒起来再送给我的孩子。给她买上或有人送来什么稀罕食品,母亲从不一个人吃,全家人都得尝一点儿,否则她就不吃。平常家里吃顿特殊好一点的饭食,只要我没在,母亲都要嘱咐给我留下,等我回来再吃。平时没事干的时候,母亲总是把蚕豆或葵花子一颗颗地剥了皮,攒起来等给我吃……
我刚参加教育工作时,坚持边工作边自学,由于天长日久吃不好、睡不好、太劳累,曾患胃溃疡长达四年之久,2002年之后,我又因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等疾病困扰经常吃药。母亲每时每刻都把我的病放在心上,经常过问病情,稍微发现有点不对劲便连觉也睡不着,就连她临终前稍微病轻一点儿还要关心我是否按时服了药。而她自己有了病却常常隐瞒不说,当我发现她精神不佳找来医生时,还硬是不让看,开了药也得我“强迫”着吃,甚至还迷信地认为,我有病是因为她年龄太大“克”的,宁愿自己早点死去换来我的健康。这是多么愚昧而又伟大的爱心啊!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的心无时不在跟随着我的身影。从小到大别说是出远门了,就是去地里干活回来迟点儿,母亲都要到村口去瞭望等待;直至参加工作在外上班,我都50多岁、外孙女都快上幼儿园了,母亲生前只要知道我哪天回家,都还要早早地到大门口去等候,等不到,哪怕我半夜回家,她也要等到我哪时回来,她哪时才休息,要不就睡不着觉。
母亲虽然对我各方面予以无微不至地关爱,但从不让我贪玩学懒,更不放纵护短。从我懂事起,能干什么就让我干什么,尤其是稍大点儿就让我拾粪。每天母亲早早起来做饭,父亲起来扫院子或做些其它活计,同时也喊我起来拾粪,拾满一筐粪,正好吃早饭。小时候,我不懂什么是骂人的脏话,在街上听人们怎么说也就跟着学,母亲立即严厉制止,就连孩子们把我打哭,也不准我“骂娘”,以至长大后遇到再气愤的事,脏话也骂不出口。
记得7岁那年夏天,我和一伙孩子在河边玩水,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孩子,要侵占我那块地方,我不让,他用沙子打得我流鼻血不止。当我哭回家后,满以为父母会替我出这口气。不料,父亲要去跟那个孩子他爹说说,让他爹管管他,母亲却不让去。她说:“孩子们在一块儿玩,打架是难免的,眼泪头没干又去一块儿玩去了,甭去找人家,免得伤和气。”
有一次,全队的妇女在院子里拣山药(土豆)籽种,好多孩子都偷着往兜里装,有的大人也拣大个的给自家的孩子装。我也拿起了一个山药正要装,被母亲挡住了。她说:“这不是咱家的,咱不能要。”硬抢出去扔了回去。还有一次,社员们在园子里下果子,我跟几个孩子在一旁玩。看园子的人说:“这个孩子一回也没猴害过果子。来,给你装几个。”说着,把我拉过去给装了一兜。装回家后,母亲不相信是人家给的,硬拉着我往回送,路上遇见下果子回来的人们说真的是看园子人给的才算完事。
母亲一生与人为善、热心助人,一辈子也没跟街坊邻居抬过杠、拌过嘴、翻过闲话、闹过意见。在牌楼沟种山地时住了八年,走后与同院子的人及周边邻居时常来往,不知底细的还当是我们亲戚哩!村里无论哪家有什么事,凡是能帮忙的都要主动去帮。记得小时候,村里有个和我家没啥关系的人娶媳妇来借钱,家里没有其它余钱,母亲把我的30元压岁钱都借出去了。母亲的心肠特别软,不光看到别人家死了人出殡跟着一块儿掉眼泪,就连看戏、看电影也是如此,看到痛苦的情节也会流泪。凡有讨饭的上门,从没有不给的,有时正碰吃饭时,赶忙放下碗先给乞丐盛一碗送去,若遇寒冷天还要叫到家里暖和暖和管个饱呢!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母亲,时刻用她的一言一行潜移默化地影响和教育着我,当我当教师后,有的学生调皮捣蛋惹得我就想动手体罚时,想到了母亲对我别说打骂了,连一句大声的呵斥也没有过,便压下火气变成了耐心地说服教育;当我在工作中与教职工产生矛盾时,想到了母亲对街坊邻居总是以诚相待、与人为善的态度,便不计前嫌、忍让宽恕,主动化解了矛盾;当我任校长在管理集体财务时,常常因外出开会办事乘车不方便最好“打的”,但由于本单位经费特别紧张,想到了母亲节俭过日子的情景,便宁愿自己骑车也尽量不“打的”,从而节省一点差旅费……
受父母的影响和教育,我一贯坚持诚实做人,诚心待人,诚恳帮人。记得还是购货使用票证时期,一次我骑自行车到距我村16里地的大斜阳门市部买棉花,那时一斤棉花才0.69元。临近过年,买货的人特别多,售货员忙不过来,结果多找了我2元钱。当我找他翻账时,售货员开始以为是我找他要钱,态度很不好,后来一算是多找了我钱。当我把多找的2元钱退回去时,售货员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回来后讲起这件事,有的人说:“咱10天都挣不了两块钱,白白给他退回去太傻了。”而父母却说我做得对,这是做人的本分。
1987年父亲给人帮工垒墙,不幸摔折了右腿股骨。人们说,应该让给帮工那家全部负责,但我没有那样做。我找人把父亲抬回家,请医接骨治疗的花费都由我负担。父亲伤愈后,我又花钱宴请了看望的150多家人。此举,在村里曾一度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1990年我被评为张家口地区“十佳校长”,获得了100元奖金,相当于那时我的一个月工资。返校后,正碰上杨木林村庄稼场失火,不仅烧毁了50多户村民的庄稼,还烧死了两名学龄前儿童。我毫不犹豫地把100元奖金全部捐献给了灾民。王玉书副县长当时在场,县电视台记者随行采访,让我谈谈这样做的想法。我说:“我没有其它想法,只是看到他们可怜。”
1996年,为了消除父亲一直觉得我只有两个女儿,无人“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忧虑,从本村为大女儿招赘了上门女婿。其他家赘婿除了要几万元财礼外,还得要求男方出资盖新房。女婿弟兄三个,他为老二,大哥在外当工人,已成家。家里刚盖了五间新房,有人建议把新房要上,但我考虑到亲家老俩口身体不好,还有小儿子未婚,已无力再盖新房,便没有这样做。结果,后来小儿子也在本村赘婿,新房归了他们。女婿到我家后,我对他视如己出,父母亲也把他当亲孙子看待。偶尔小俩口生气,尽管是女婿不对,我也总是先批评女儿,然后再批评女婿,予以适度劝解,从未动粗骂人。2002年、2003年女婿和女儿先后因骨折住院,女婿住院期间我一直陪床侍候,而对女儿则没有这样。因此,全家人和睦相处,女婿在得很舒心,仅体重从结婚时的不足120斤,到10年后达200多斤就是很好的例证。
2002年女婿摔折腿骨花费16000多元,尽管我将父亲拾废品攒的钱都用上了,一分也没让其父母花钱。当时亲家给拿了1000元,过后我先还了他。
多年来,虽然我家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全靠我一个人那点工资维持并不富裕,但凡有的贫困学生缴不起书费,我总是先给垫上;教职工甚至其他人有什么困难缺钱只要找我,有时我手里没钱,再向别人借也尽量满足其需要,常常还不待人家张嘴便主动帮忙。每次上级号召捐款,我都主动带头,常常比别人捐得还多一些……
在杨木林中心校工作期间,我经常帮村委写稿子,有一年村书记张文已跟会计说好,要给我40元劳务费,让我去领,我一分钱也没要。
正是受这样家庭的影响,我的孩子也很有同情心。记得大女儿五六岁时,一次我带她进城去,给了她2元钱,让她想吃什么就买点什么。走着走着,看见了一个跪地乞讨的老奶奶非常可怜,女儿马上把2元钱都送给了乞讨老人,我当即表扬了女儿做得对,有给了她5元钱。
曾有不少人问过我:你当校长,你的孩子学习一定错不了,都考上大学了吧?其实,我的两个女儿都是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后就停学了,后来都学了裁缝手艺。孩子学习好坏,跟我当校长没有直接关系。上大学虽然不错,但不是唯一出路,行行都可以出状元。孩子是什么材料,就排什么用场是最恰当的。两个女儿虽然没有上大学成才,但在成人方面得益于家庭环境的影响,为人诚实、与人为善、处事公平等道德品质都还是很值得称道的。
一位教育专家说,孩子的优秀品质不是教出来的,而是模仿出来的。我是一个非堂幸运的孩子,因为从小就遇上了勤劳善良的好父母。他们给我的影响,奠定了我一生的做人基础,使我能做好人做好事,活得顺通吉祥,也使我的孩子受益匪浅。
小时侯,有人说我是“抱”人家的,我曾问过母亲,母亲说谁家的孩子都也是抱的,不抱就长大了?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虽然已经知道自己是收养子了,但仍装作不知道,怕父母伤心。
1980年我25岁结婚成家后,父母主动跟我讲了收养我的详细情况,并买了礼品让我去看望生父一家。那时,生母早已去世了。父亲坦率地说:“小时侯没跟你说你是抱养的,你别多心,主要是怕你跟亲爹娘好了不稀罕我们。如今你成家立业了,我们也放心了。你们亲哥们往后好好来往,对你也是个靠傍,只是没见上你亲娘的面……”母亲也后悔地说:“都怨我们心眼太小,没有早叫你去认。其实你亲爹娘都是好人,就是认了也不会给你出坏的……”果然,我去相认时生父非常严肃地对我说:“别人家给出去的孩子尽都不叫认,你父母能够主动叫你来认,我的心里实在感激不尽!往后你更要好好孝敬父母,要是让我打听到你自从认了我们而对你父母差了,我可不答应!”
从我相认后,父母每年过中秋节和春节都要督促我去看望。1985年2月28日生父去世,父母让我和妻子带着供品(包括父母单独准备的一份),专程去送葬。之后,与几个哥哥和姐姐经常来往,特别是我姐姐每次来我家都和我母亲睡在一条炕上,相处得非常融洽。对此,我为有这样懂事明理的父母感到非常自豪!
也许正是父母这样的优秀品质,深深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和爱戴。1998年8月22日父亲83岁病故,2007年1月17日母亲92岁病故,在他们病重期间,亲朋好友、街坊邻居纷纷前来看望,去世后不少人流泪叹息……
虽然不仅在罗晏沟本村,就是附近的其它村人们也尽都夸我是个孝子,对待养父母比亲生儿子还好,并以我为例教育自己的子女,要像我那样孝敬父母。但是凭心而论,我只不过是从小到大没有顶撞过父母,父母说得对就听,说得不对也不顶嘴,生活上吃喝好赖尽量保证让老人能够“顺气”;外出看到什么没吃过的稀罕食物,不管价格多高也要买一些带回去让父母尝个鲜;回家时先到父母屋内转一圈,发现老人气色不好,便习惯性地用我的额头贴着父母的额头测试一下是否发烧,如果感觉比我热,便赶快量体温、测血压,自己能处理的就用储备的药物解决,否则立即找医生救治。其实,我所做的一切本是每一个子女都应该做到的,比起父母对我所付出的心血来,正如“寸草之心”难报“三春之晖”啊!
父亲病重正逢暑假,第一天家里安装电话,他还同我们共进晚餐。父亲爱喝白酒,自从晚年患心脑血管疾病后,每逢喝酒场合我就让他喝白色饮料,对他说是白酒,他常说我买得酒“太薄”,没有酒味。安电话人是原石门乡的话务员张万银,与我很熟。当父亲又重复这句话时,老张与我会心地一笑说:“如今这酒度数低,就是这个味儿。”父亲还说:“再回可别买这个酒了,太上当了!”饭后,我搀扶父亲上炕休息时,他说;“丑儿,你就再搀爹这最后一回吧!”当时我也没在意,没料到这便是父亲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早晨便闭着眼睛不会说话了。我立即找医生抢救输液,五天后输液也输不进去了,不吃不喝又维持了五天,临终睁开了眼睛,看表情是想对我说话,我大喜过望以为有了转机,结果还是大失所望。父亲病危,我在家侍候了10
天,总算心理上略有慰藉。相比之下,母亲病重正临近放寒假,学校正忙着期末考试,就连去世的前一天我还在上班,未能对母亲临终尽孝,使我的心灵深深地感到不安。本来母亲虽已92岁高寿了,但仍耳不聋、眼不花,生活还基本能够自理;两只从小裹就的小脚,尽管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很不稳当,也不肯拄拐杖。人们都说就凭母亲这样的身体状况,活个100岁不成问题。可万没想到,2007年元旦晚上还和一家人四世同堂共进晚餐,午夜突然胃出血,由此引发的神经系统、循环系统多方面疾病,经全力救治无效,仅半个月的时间便因全身疼痛不止夺去了生命!
父母一生对我所付出的爱,一言一行所给予的影响和教育,就像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我的成长,就像春天的雨露滋润着我的心田,就像清新的空气环绕在我的周围。从小到大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使我懂得了如何做人、如何处事的道理,对我的成长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父母不在了,再有心孝敬也是枉然了,但我仍还想着能为他们再做点什么呢?思来想去,还是为父母立块墓碑用以寄托哀思和作为永久的纪念吧!虽然我的故乡不知何因一直没有人为逝去的亲人立碑,但我觉得既然别的地方流行,这里有何不可?于是,我在县城为父母连同祖父母定制了两块花岗岩墓碑。在父母的墓碑背面,用我的拙笔撰写了如下诗文,以示纪念:
父母一生勤俭朴
创家立业受尽苦
严于律己心地善
宽以待人邻和睦
看待子孙无伦比
体贴入微胜己出
养育之恩难以报
刻碑传后垂千古


简介:广木,男,河北省涿鹿县人。本名杨存山。河北省曲艺家协会会员。张家口京畿民间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曲艺戏剧研究会主任。桑干河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出版多本作品集并获多种奖项。非凡中国艺术社团特邀嘉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