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苦是离愁。   

        每年回婆家过年，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离别的场面。因为这座悠久的文化古城——安徽桐城，留给我太多的不舍与感动。且不说那咿咿呀呀优美动听的黄梅戏，也不说那古韵十足的"六尺巷"石板街，更不说那悠悠流淌的龙眠河，仅是那浓浓的亲情，就足以温暖我一辈子，想起，心中就会充满无尽的不舍与留恋。 

         每年，我们返程的日子都是定在大年初六，结婚二十年来，雷打不动。婆婆也许是真的老了，今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舍。这不，在初四晚上就给我们做起了工作，说和孙子还没亲够，再三挽留我们在家再多待几日。可是初七就是上班的日子了，如果留下，就要和单位请假，新年刚一上班就请假，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看着满脸皱纹的婆婆孩子一样祈求的目光，拒绝，真的不忍心，我心里打起了鼓，是走是留?犹豫不决。刚刚得了脑梗，不能说话和自理的公公坐在椅子上看我不回答，就用那只能活动的胳膊把身边的孙子一把拉了过去，揽在怀里紧紧的抱着，是那样的不舍。儿子也表示，要在奶奶家多住几天再走，我扭头看看身边的老公，他却把脸故意别了过去，不看我，我自然是知道他的心思了。既然如此，我思虑再三，便应了婆婆，答应初八再走。婆婆一听，高兴得像个孩子似得拍起手来，公公也咧着嘴笑起来。  

         随后的几天里，婆婆安排我专职陪公公做康复训练，老公和二弟协助招待客人，婆婆负责做饭。看得出，她是想尽了办法变着花样伺候着一家老小，尽量满足每个人的口味，可谓是使出了平生的看家本领。   

        时间转瞬即逝。初八临近了，初七婆婆又忙开了，一大早起来就开始为我们准备返程带的东西，孙子爱吃的香肠，腊肉；儿子爱吃的咸鸭，咸鱼，安徽酒，儿媳妇爱吃的桐城特产丰糕，麻油糕……甚至还有她和公公在河边种的各色小青菜，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全天都是她一人忙活，一点不让我们插手，我知道她老人家的心思，是怕我们花钱。晚上，客厅的地上就堆了满满一大堆东西，本来就不大的地方，走路都没处下脚。婆婆还在细数着，看看还落下了什么没有，直到心满意足了才回房休息。 

        说心里话，在婆家的几天里，我深深体会到了老人对子女细致入微的关爱，是那样无私，那样伟大。由于南方天气湿冷，长期居住在北方的人适应了有暖气的环境，刚回去，确实不适应，虽然气温不太低，但感觉却特别冷。平日里连电视都不舍得看的老人，为了我们不挨冻，特意买回来电暖气，天天插着让我们用。有几次我偷偷地拔掉电源，都被婆婆发现又重新插上。晚上睡觉，床上铺着电热毯。在婆家近十天的体会便是，感到处处被呵护着，温暖如春。

         看着年事已高的两位老人，我心里一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和愧疚。这样的年纪，本应该做儿女的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了，可是偏偏还被他们悉心照顾着，我们又于心何忍呢？看来，父母的爱，做儿女的就是倾其所有也是无论如何也报答不完的。

        初七夜，辗转反侧，想着年迈的婆婆胳膊腿长期忍受着疼痛，公公这一病又加重了她的负担。可想，她以后的日子是多么难熬了。无数次，想把二老接到我们家，都被婉言拒绝。我知道，是怕给我们添麻烦，影响正常生活。都说养儿防老，可不在身边的儿子又如何养老?远水解不了近渴，有孝心的一年多回来探望几次，逢年过节电话问候一下，形势主义罢了，真是无奈又无助。 

         一夜无眠。       

        次日，我早早就起床，为的是不让婆婆再为我们操劳。可进厨房一看，热气腾腾的早饭婆婆已经准备好了，正在为我们煮路上带的茶叶蛋。于是，懊恼自己又起晚了一步。  

           吃过饭，大大小小的东西楼上楼下搬了好几趟，汽车里塞的满满的，好多东西老公说车里装不下，不要了，婆婆硬往车里塞。老公开玩笑说我们再回家真的要换辆大汽车了。婆婆听了却开心地用桐城方言说:"着，着"。我知道，车里载的不仅仅是满满的一车礼物，还有父母满满的爱。礼物尚能载动，可深深的爱却如千斤重担怎么也载不起。    

         公公身体不好，没让他起床。临行前我们去和他老人家道别，他躺在床上，伸出手，紧紧握着小孙子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好不容易松开后，又用食指和拇指做了一个半圆形，对着婆婆"啊啊啊"的比划着，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只知道可能说的是圆的东西，乱猜一气，他急得伸出胳膊，不停地拍打着站在床边的婆婆，很是生气地大叫起来，像要哭的样子。这时候二弟恍然大悟，问公公的意思是不是还要给孙子带上苹果和橙子，他才吃力地抬起头用力地点起来。看到着，我被深深感动了，连忙拉过儿子让他对爷爷说"谢谢"，懂事的儿子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雨初春时节。我不知道离别的滋味是这样凄凉，我不知道说声再见需要多少坚强。汽车发动了，看到婆婆泪眼潸潸，我不忍再看，"一看肠已断，好去莫回头。"我知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正如龙应台《目送》中所言，"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婆婆也没有追，只是静静地站在路边含泪目送着我们远去，直到汽车转角处。  

        离家不久，阴沉沉的天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难道它也和人一样多情，不舍得我们离开吗？春雨也知离恨苦，此地伤心不能道啊！这时，手机响起来了，是婆婆打来的，我急忙接起，婆婆在电话里告诉我，我们春节回家给他和公公过节的钱她没要，放在我们的行李箱里了，让我回到家取出来别弄丢了。听着听着，我的视线模糊了，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下来，哽咽在喉，太多的感动和愧疚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任凭眼泪肆意。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如我婆娑的眼泪，敲打着路旁的香樟树，一叶叶，诉不尽的是离愁，一声声，道不完的是别恨。 

          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