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老槐树上的诗行(散文)》
◎丁献礼/北京
在故乡的村东头有棵古槐树,它的年龄现在无人说清。
"很久很久以前,一对相恩相爱的男女,根据家族的旨意,从遥远的西南方到北方生儿育女占地盘。家族的头人只给了他们一杆称和一个称砣,说一直往北走,等脚上的鞋子沾够八斤半泥土,就立足那里安家。走啊走,何处是我家?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女人肚子痛得随着雷声翻滚,哀求男人:歇歇脚吧,称称鞋看看够份量了吧。男人从腰间抽出称杆,从破背囊里摸出称砣,从脚上扒下那双沾满泥水的破布鞋,挂到了称钩上,借着一道强烈的闪电,惊喜地发现正好`八斤半’,又惊喜地发现不远处有棵槐树。`到家啦',`到家了'。男人架着女人连滚带爬来到树下。此时,一个响雷从天上炸了下来。接着,`哇’地一声,女人临产了,一个男孩降生了……"
一一这就是这方故土上,我的丁氏家族的一世祖。老槐树底下便是家族的发源地,现在已是几百户的村庄了。
听娘说,我的胎衣就埋在老槐树底下。就是说,我从下生就和老槐树结下了不解之缘。怎能忘少儿时代,我在老槐树粗树干上,爬上爬下,甚至踏枝撒尿,挨过老父亲暴打;再大些时, 躺在像"过街天桥"一样的树枝上,做着"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的可笑之梦。
少时求学家境贫寒,家离学校十几里,我早走晚归且中午没饭吃。每天的暮色里,老娘站在槐树下翘首东望我必经的那条弯弯的小路。等我奔到她面前时,她会赶紧从怀里掏出个糠菜窝窝头,说孩子饿了,快啃快啃了。我望着娘眼含无奈泪的脸,懂得了"人生有情泪沾臆","天地有寒懊,母心随时深"的真谛。感谢老槐树,你帮我娘挡了风遮了雨,使她为儿少受了些苦;怎能忘,我参军离家时,已是重病缠身的老娘把我送到老槐树下,拉着我的手说:儿啊,我真舍不得你走啊,我就你这么一个儿……走吧,走吧,国比家大啊,你要离开这个庄了,跪下给老槐树磕个头吧。我按照娘的嘱咐做了,然后见娘用一树枝在老槐树的老树皮上划拉着什么。我盯细看,明白了,娘写的是"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噢,这是文天祥的诗句。娘以此为嘱言,我实不敢接,但终生不忘,因为这已成为娘的遗嘱了。
我参军第二年娘便去世了,想不到与娘树下一别成永别。再回老家,站在老树下,我想了很多很多。离家已四十多年,对于老娘,我没有尽孝,今日里也只能是"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了。老槐树,你可记得娘身影?我娘人缘好,一生乐善好施。记得小时候跟娘到菜园里割韭菜,一篮子菜不等提到家就东家一把西家一把地分光了。还记得我从小只挨过娘一次打。那是饿荒年月,家中无粮,一天中午吃饭时,我顺着菜香味来到一村干部的家门中,这家人正在吃饭,本指望能给我个地瓜干巴巴吃也好,但这家人没理我。
此情此景被找我回家吃糠菜的娘看见了,她瘦小的身躯爆发了巨大力量,把我像提小鸡一样提回了家,打了我两下之后,娘便哭了:孩子,人穷志不可短,为一个地瓜干你去依人家的门边?长大了能成器?
现在早已为人父的我,真切地明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无私。此时,我也只能"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老槐树垂枝抚我头,似劝我:"相思欲寄无从寄,圆一个圈儿替"吧!圆个什么"圈"儿替呢?我缓缓举起右手,敬礼,老娘!我对得起你的期望,我为党、为国、为民虽没做出惊天动地的壮举,但我尽到了我的所德所能,从不为功名利禄动摇自己做人的准则,因为小时候你教我读过:"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的诗句,你九泉之下放心吧。敬礼,老槐树!"人生看得几清明"?惟有你,用你的老树皮记下了这个村的发展变化,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的巨变!
我曾经是军人,后来是警察,而今已退休,但我为了天下所有母亲不再忧伤,为了祖国大树万古常青,将把余热映夕阳,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2019年2月23日,农历正月十九。于北京一隅)
注:题外话,我把自已写哭了。人,越老怎么越想娘?娘的恩情写不完,我只好从这个角度写。从娘的万千恩情中,选取这看似平常的事例,来烘托娘的平凡与伟大!世界上,只有一种语言是通用的,那就是唯独对娘的称呼:妈妈。多年前,我曾写过几句诗,被多家报刋杂志刋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能通用?只有两个字:妈妈!只要是人,都能听懂。"妈妈,咱叫娘,情更亲,血更浓!(文中用了大量的古诗词的语句,受篇幅限制,每句诗词的出处,我就不一一列单了,请愿谅,相信: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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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献礼,男,1956年出生于青岛。1974年入伍,历任团、军、济南军区后勤政治部新闻干事、报道组长;《解放军健康》杂志社编辑兼记者。 1995年(正团,中校)转业到山东省公安厅《山东公安》杂志社、《警界》杂志社任编辑记者至退休。现住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