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祖母的红票子》
张昆荣
冬去雪无痕,春来风有声。风和虫儿的声音,唤醒了土地,叫醒了春天。窝了一冬的人们,都想到大自然中去走走了。我们还是回老家吧,一来看望长辈,二来看看家乡的桃花园。 守着祖宅的叔婶,身体还算硬朗,知道我们要来,早早把因拆迁而搬到电梯房的儿女唤回,杀鱼宰鸭,准备着迎接他们的亲人。 我们的到来,让祖宅的天井里一阵喧哗,几个兄弟妹子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喊哥嫂,肉的混合香味,也随之飘荡出来,老家的味道在老宅里迷漫着。 菜上桌了,一大家人挤在一起,推杯换盏,充满亲情的话语,又在院子里掀起声浪。 酒至微熏,醉眼朦胧,不胜酒力的我,游览着客厅玻璃框里的老照片,第一次回老家的情景,涌上了心头… 那是一九七八年,我到昆明上大学,初夏的一个周末,背负父亲的嘱咐,去买了礼品,回老家去看祖父祖母。 滇池的湖光山色很迷人,道路却蜿蜒不平。晚饭时分,客车把我和可怜的一点行李,扔到了晚霞照耀下的小村子里,一块石头上写着“兴隆村”,这就是老家了。 公路两边都是瓦房,很密集,夕阳下,许多农家的烟囱里在冒着淡蓝色的烟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松脂味。 老家的话很乡土,问寻了两位老人,猜懂了其中一位老人的指点,沿着小道,一路寻去,顷刻,一个古香古色的门头映入眼帘,祖屋到了。 只见双开的大门上还留着红漆,有些斑剥,两梯石台阶与木门坎相连,大门两旁的砖柱凸出墙面,挑着黑漆漆的门头。 门头很精致,雕刻以木网格与花卉为主,木质很好,经过一百多年的风雨还很完整,显露出祖上当年的富裕。 屋里只有几个小孩和一位老人,老人应该就是我的祖母,其余都下地干活去了吧,几个小孩怯生生地盯着我。 我的糖果让他们很高兴,他们拿到糖就一哄而散了, 我又把一盒糕点双手递给了祖母,她有些呆呆地看着我,我也上下打量着她。 祖母的裹着小脚,鞋尖还绣着红色的碎花,这就是所谓三寸金莲吧,蓝色的围兜上,也绣了一圈对称的花卉,头上是一顶当地老人带的,也不知是头巾还是帽子的头饰,脸上的皱纹紧巴巴的,没有一点空隙。 七十多岁的她拉着我的手,终于弄明白我的角色,她用绣花围兜,擦了擦眼角的浊泪,反反复复地只问我一句话:“你爸爸格好的?”。 看着祖母瘦弱的身体和缠过的小脚,还有她已睁不大的眼睛里的泪水,我心里不免酸楚,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在想念,远行在外多年的儿子啊。 我的父亲二十来岁就离家,为了生计,长年工作在千里之外,除了逢年过节邮点钱回来,好几年才能回来一次。 一脸尘土的叔婶劳作归来,家里立刻就热闹了起来,接着一群鸭子的呱呱声响起,祖父也回家了。我把昆明买的几包《春城牌》香烟,分给了他们。 一阵忙碌之后,饭莱上桌,一盘荷包鸡蛋,一盘腌小鱼算是荤莱,其余都是咸菜和蔬菜,望着弟妹们的眼光,我知道鸡蛋是待客的,那个特殊年代,所谓的魚米之乡,也不过如此啊。 开始吃饭了,叔叔把鸡蛋夹到我的碗里,祖母和婶婶没有上桌,那时老家还在坚持女人不上桌的规矩 ,想那旧社会的妇女,辛劳一生,社会地位如此低下,让人叹息。 祖父的眼光有些空洞,生活的艰辛让他的神态有些漠然,看着陌生的孙子,他的嘴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来。 叔和婶话都不多,朴实善良孝顺,靠农耕养家糊口,他的哥哥姐姐们,都外出谋生了,他们一边辛勤劳动养育四个儿女,一边毫无怨言地承担起赡养父母的职责,从不向在外的哥哥姐姐,吐半分怨言。 当夜住在了老家的二楼上,虽然楼上几乎都是木结构,雕花啲窗、梁、等木质都很好,但光线和隔音都不好,在祖父的咳嗽声中,我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叔婶早起已忙着去出工,祖父也赶着鸭子出去了,只有祖母为我的早餐,煎了两个盐很重的鸡蛋。 饭后,祖母颤颤地平衡着一双小脚,送我到公路边等车返校。 到了公路边,祖母回头四处看了看,颤颤巍巍地从怀中,干瘦的手掏出两张红色的一元钞票,往我的衣兜里塞,我的心一酸,慌忙推让着,祖母的手很坚持,嘴巴蠕动着,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我的心颤抖了,眼泪也哗地滑落,墜入风中,这两张红色的票子能不收吗,这是祖母的一片心啊,可她们的现状又让我怎么忍心拿,这不知她要省多久啊… 祖母早已作古,可这一幕对我,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思绪从酒意中回来,一行人从祖屋出来,弟妹们开着汽车,陪伴着一起赏了桃花,又在滇池新建的观景路上去看嘻戏的海鸥。 面对宽阔的水面,想起“平湖落雁鸣秋月”的诗句,心里应了一句“滇池飞霞戏春风",心中十分得意,也不知自己酒是不是醒了。 天色渐晚,在告别声中,我们踏上了归程。 老家,渐渐的远去,可老家的影子,还在心里晃动着。忽然,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三哥,记住开湖来抓鱼哟!”

作者简介:张昆荣,男,云南人,矿工子女,毕业于昆明理工大,热爱生活,喜欢文学。

主播:张志云,山东聊城茌平人。自幼喜爱朗读、朗诵艺术,聊城市朗诵艺术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朗诵艺术家协会会员,朗诵作品多次获奖。主播QQ微信:13401271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