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歌
《序》
这是一个可悲的故事。一个中学生参加完高考，只听了父亲一句‘你即使考上大学我也没能力供你’，便投海自尽了！他傻不傻啊？！此事在古镇传得沸沸扬扬，有人为他婉惜、有人为他不平、还有人对他的父亲大加责伐。但人已死，说多也无益，苦的还不是他的父母？傍人无非逞一时口快。他叫范俊浩，应届高中毕业生，聪明伶俐，责任心强，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好评与尊重。他的死去，不单父母痛不欲生，老师和同学闻知也无不涓然落泪。我得知此事，同样为他婉惜、责其不值。不过，我还是认为，人死是死了，不应该这么让他婉若浮云消失！为了找回其中价值，我犯了浑，想为此写点什么，来警示后来者。但能力有限，怕写得不好！不过，只能勉力而为了，不好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另外，我把范俊浩代以‘我’来写，这样会增加说服力，会更加亲切！
（1）
灰蒙蒙苍穹下，风萧萧浪急。此时范俊浩站在海边礁盘上，望着茫茫大海，俨然一条迷航的小船。他心头忽然袭来一阵委屈，又一阵子气憤，热血直冲向脑门子！他义然决然，眼睛一闭，纵身一跃，扑向大海。呜呼哀哉！范俊浩凌空跃出的一瞬间转念一想后悔了，身体落进水里第一秒钟，他发自内心呼喊爸爸救我，快来救救我！范俊浩最亲近的是他的妈妈，在危急关头，为什么不呼叫妈妈搭救？他心里明白，爸爸是力量地象征，只有爸爸才有能力换救自己。但这一次他错了，今天风高浪急，谁也救不了他！第二第三秒钟，他跌落水里后，恐惧使他拼命地挣扎，连呛了几口水，呼吸已经不可能；一口气接不上来，眼前一黑身体颓然一软便失去了知觉。范俊浩的躯体象死鱼一样，任由海水把布挠搓，没有了生命迹象。半个钟头后，当他身体里最后一点体温即将丧失之际，灵魂脱壳而出，游离于海水中，惶惶不安。它就是我，我就是脱之范俊浩肉体的灵魂。我由感知、记忆、情感组成，时聚时散但相互吸引；散时我也散，聚时我为主。我以大海为依托，寄附于海洋里的各色生物，可大可小、能伸能缩；当我进入某个物体，这个物体便有了我的灵气，我为主宰！
（2）
我以为挣脱了束缚一定是自由，自由一定能快活，其实错了，过份自由往往潜伏着生命的危险。我脱离了尸骸，在海里游荡，随波逐浪，经历了几多风险。先附身于小蝦，碰到小鱼被吃了，后来大鱼吃了小鱼又被渔翁捉了。我逃离过渔翁的刀砧，重新处于无主的游离状况。日复一日，不知过了多少光阴。有一天，我遇到小海龟，成了它的主宰。原来，小海龟倒象一个独侠客，到处浪迹，独来独往；现在，我依然很孤独，漫无目的地游荡。又有一天，我来到一处岸边，岸上有座寺庙。寺庙里的和尚经常把食物抛向海水里喂鱼，让许多鱼蝦留连忘返。我来了，也忘了离开。但我没有离开并不完全迷恋这里的食物，还有这里的晨钟暮鼓，迷恋这里的得道高僧咏经授课。我常常爬出水面，成为无座之客，和他们相安无事，谁也不去特意地关注谁、谁也不伤害谁。
（3）
有一天，寺庙里来了两个游客，对周围闲逛了一遍后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往外走。当他俩经过围墙看见我在墙根下晒太阳，低声嘀咕着想把我捉了拿到市上卖钱，说能值一两佰块钱呢。我听说后撒丫子往海滩跑。两人一声呼喝，一齐奋力追赶。当刚刚伸手能抓住我，一声佛号突然从身后响起。“两位请住手”，寺庙主持林长老双手合什：“请施主收手，它和两位一样，是本寺的贵客。本寺同等相待，非为生嗔作痴，善哉善哉！”两个见捉不成我，二话不说悻悻而去。林长老见两位走远，双手合什重道了一声佛号，然后在菩提树下的磐石上盘腿坐定，说：“畜生，听好了，现在教你长寿吐纳术，好好练习，将受益非浅！”我依样画葫芦学会了吐纳术，牢牢记住其中要领，又当着林长老的面练习了几遍。林长老点了点头。突然，只听咝的一声响，从他口里飞出一团唾沫，树上一片树叶滴溜溜往下掉。“哎哟，那能啊，这那能啊？！” 我简直惊呆了，这是那门子功夫？！我自自言自语惊叹不已。林长老不声不响走了。随后，我也紧一步慢一步蹭回海滩，回到栖息处。日子就在碌碌中一天天过去，树上的叶子黄了又青青了又黄，我练习的吐纳术也有了长进。它使我一体通灵，开始辟谷啦！刚开始三天五天不吃不喝身体毫无妨碍，反而精力充沛，真是奇了！后来，我十天半个月不吃不喝同样没事，再后来三个月滴水不沾也不能使我枯竭而死，真真天助我也！但万万没有想到，当我因一点点的进步而沾沾自喜时，林长老口占佛号踱到我跟前说：“范俊浩，三年来你已功德圆满，此地已非你逗留之处。你沿着这条海岸往南去，前面有一段姻缘等着你。今晚乘着余晖，你去吧！
“谁是范俊浩？怪！” 我听不懂林长老的话。
（4）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林长老一席话使我满脑子如在云里雾里，带着满腹疑惑回到栖息处。但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恰好此时来了一条流浪饿鲨，四处游击。我受惊非浅，被迫逃离那片水域，随潮南下。这不，来到一处海岸边，此刻夕阳照得海面波光粼粼，风轻浪静。岸边有个小渔村，一位年轻媳妇背着褓襁中的婴儿站在礁石上向大海眺望，只听她自言自语：阿强，该回家了！我和儿子正等着你呢！你回家后再不用帮我挑水做饭洗衣服了！这些我自己会做，你只管舒舒服服地坐着，如果愿意可以陪儿子说说话，逗逗乐子…。儿子睡了，你不要太急，让我把窗户关紧了，隔壁王大爷听见了会笑话呢…
年轻媳妇说完含羞低下头！一阵清风拂过，当她撩开头巾，重新把头抬起，一片帆影越来越近，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晒黑了脸庞的掌舵壮汉。西沉的夕阳却照得她脸如丹霞。
（5）
惜别渔夫护拥着娇妻幼子渐远的背影，看着晚霞暗淡消失，我收回对人间有爱的羡慕，于乱礁石缝中觅得一处栖息地，聊作今晚的窝。第二天天未亮，起了风，浪高流急。当我准备离开，开始今天的旅程时，来了一头大鱿。大鱿发现个头比它小了几倍的我，睁大着一对贪婪的“牛眼”。它估谋出我的弱势，眈眈相向，伺机准备对我下手。在生死悠关面前，逃已经不可能，我小心退缩进石缝，我原来的窝里，警惕地观察着水鬼的一举一动。被激怒的水鬼伸出长长的触手，想擒住我拖出狭小的石缝，然后剜肉吸髓。死，我并不看得太重，所以能够淡定。水鬼见拖不走我，干脆使出拿手的柔术钻进石缝，想来个囫囵吞枣就地解决。正所谓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眼看它睁着一对凶狠的大眼睛，头部慢慢钻进石缝时，我鼓足了内力，运气巧吹，“吱”的一声，喷出一股气流狠狠地激射大鱿水鬼的眼睛。水鬼“嗳哟”一声怪叫，魂飞体外，急速退出石缝，负痛的它终于悻悻逃离现场。我确定水鬼已经走远，吁了口气，心想生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6）
南下！南下！南下是潮流，也是我冥冥中的愿望。
我离开了一片海域又一片海域，旅途不算寂寞，身边离不开或成群结队或三三两两的鱼类。也有逆潮流而上或彪悍傲慢或张徨失措的散兵游勇。为了生存，每时每刻重复着血腥的杀戮和抢夺。一条小花鱼看我笨拙的样子，嬉皮笑脸地对我逗乐子。可是，一条金枪鱼倏的一下冲过来咬住小花鱼的头不放，另一条见了也想分一杯羹、猛冲过来咬住小花鱼的尾，两相撕夺，终于各得其利，仅存零星点点的血肉在海水中漂浮。但是，很快连这一点点的漂浮的血肉也荡然无存，都进了强者的鱼腹。我必须灵活谨慎地应付着这个世界，不然怎么能长寿百岁？！
（7）
夏季入伏以来，我深潜懒怠动弹已有十来天。天一时暴雨不预而至、一时风卷浪急，让我望而劫步。今天一早，天气晴好，风平浪静，海水一片湛蓝。我产生了继续出游的冲动，浮出海面，看见了城市一角、沙滩一片，无数男女在海湾上游泳戏水。不知为什么？我对人类有种莫名其妙的好感，有种想接触想了解的欲望！我看着男男女女在这片海域游来游去，尽情嬉耍情景，无不羡慕，所以我留连忘返。
俗话说，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刚刚还万里晴空，一晃海边升起一片乌云，云借风势迅速蔓延开来。霎时间风高浪急，海里戏水的老老少少大多已回到岸边，但仍有三个人滞留在海里，迟迟不回。我暗暗寻思这会坏事！果不其然，突然一个巨浪滚滚卷来，一下子把人完全吞没。在一片惊呼呐喊声中，其中两个挣扎着冒出水面，另外一个却久久不见出现。我奋力游了过去，看见一位男青年被漂浮的几条海带缠住，费力地挣扎，惊恐地睁着绝望的大眼睛。紧接着又一个巨浪迎面盖下，男青年慢慢停止挣扎…，我受了惊吓，也…
（8）
当天的《羊城晚报》第二版有则新闻，报道了本市海洋公园今天中午发生的海难事故。有一名男青年在浅海区游泳过程中被突然而至的巨浪卷入海底，幸得两位同伴施救，才挽回一命。据报道，该青年时至今天晚上八点仍处昏迷状态。医生告诉记者这是一例奇特的个例。经抢救患者大脑、心脏、以及呼吸系统均属正常，但通过常规手段始终未能被唤醒。记者还了解到该青年结婚才小半年，是某公司的一名经理，叫林书括。妻子李筱双是一所中学音乐老师。事后，李筱双看着医生无奈的眼神，无不彷徨和凄苦，幽幽哭泣。
两天后，林书括依然长睡未醒，被从异地赶来的父母接回家。林书括的家三房两厅，温馨雅典，客厅上一幅生动刺绣观音像，一盆馥郁葱葱玉兰；卧室别致悠静，一帧结婚玉照。两三人，几声叹息，一串低泣。
林书括父亲说：“在老家，遇到这种事，有引魂的做法，我们是不是也赏试一下？” 林书括母亲：“那，我们赶紧走！” “不要急，必须在晚上，凌晨最好。” “啊，还要等…？！”
（9）
清晨四时左右，海洋公园的沙滩上，一对老人正在对天遥祝。过一会，只见老妇人喃喃道：“儿啊！你回来吧，娘带你回家！” “儿子，你一定坚强，定能找到回家的路，回到我们身边。回来吧，儿子！”老头眼望茫茫海水，无不动情。“儿子，娘接你回家，来吧。” 老妇人说完取出带来的瓷钵，口里念念有词，随手向海里舀起半钵水，然后转身同丈夫义不返顾地离开沙滩。
两位老人是林书括的父母。他俩用一块红布遮盖瓷钵，把引魂的海水接回家，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新采的小竹枝沾了钵里的水，伴随祈祷洒向沉睡中的儿子。她反复洒了三次，每一次都倾尽了母爱的愿望和关切。除了妻子心里默默且苦苦地祈祷，父亲望眼欲穿的热盼！洒完水的母亲更是坐立不安，她抚摸着儿子的身体，嘴里凄楚地叫唤：“儿呀，醒醒吧，醒醒吧！我真的受不了你的惊吓，你可怜可怜我啊！我的儿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正当家人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奇迹出现，说也奇怪，李筱双突然听到了微弱的叫声。
“谁推我啊？哎哟，好痛！” 我的第一反应，是感觉有人狠狠推了我一把：“范俊浩，你还睡懒觉，天都亮了！快起来快起来！”
我慢慢睁开双眼，想叫却叫不出声音，又感到浑身酸痛，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醒了醒了！” 李筱双因激动语不论次地嚷嚷。“醒了好醒了好，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林书括母亲激动得哭了。
（10）
自从我睁开眼睛，呈现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五彩缤纷的世界，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第一眼看到的几个毫不认识的人，很快被告知，两个老人是我的父母，而那个年轻美丽的女子竟然是我的妻子！天啊，我竟然想不起他们！我究竟是谁？他们真的是我的父母、真的是我的妻子？！我很苦恼，也很彷徨，努力去搜寻大脑里的记忆，以证实我的身份。但很失望，一切好象被抹掉了，以前的我是什么个情形已未能得知。
父母和妻子高兴未艾已开始担心我的健康，看着我茫然若失的神情无不忧虑重重。他们知道我失掉了什么，耐心地安慰我，千方百计帮助我恢复记忆。把身份证、结婚证、老照片，以及过去我喜欢吃的菜用的东西都拿出来刺激我的大脑，以期增强记忆的效果。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这些只能证明他们真正是我的父母是我的妻子而已。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的那些亲戚、朋友、同事以及领导象走马灯一样抱着好奇心探望慰问我，高兴而来叹息而归，末了还不忘说一两句好听的话。鬼才知道这些对我有什么用！不过作为病者已感激不尽，谢了再谢！
（11）
傍晚，我第一次听妻子演奏钢琴，看着她十指悠美灵动地跳跃，动听悦耳的旋律缓缓流出，如山泉如万马齐奔又如松涛倾诉。本来百般无聊的我情之所至，不由自主微闭双眼，心随旋律开始上扬努放。
一支曲子下来，我忽然悟到：放下包袱，奔向新生命！这点想法很重要，我的心胸开朗了许多，决定抛弃所有的疑惑，重新开始生活，从每天的点点滴滴做起。
（12）
记忆一直未能恢复，但我已在努力，为以后的工作准备着，且进步很快。喜获的结果是从妻子事先给我的书本上获得的知识和经验。妻子想不到我的学习能力很强，原以为是我事先有了基础，但当我另外从她的讲解中学会了识谱并简单的弹奏钢琴时，她折服了！
有一次，妻子为了应付学校的演出，反复练习弹奏同一支曲子。我在傍边看她演奏，看她手指在琴键的起落，以及变化的频度，计算成数据强加到记忆里。我问她能不能两人一起弹这支曲子。她惊讶地反问我行吗？！我什么也不说，搬张椅子挨着她坐下，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妻子回报我甜甜的媚眼，左手按在琴键上。我左手搂住她的腰，右手也按在琴键，想象着我的右手也是她的右手，配合她的左手。…声突起，舞步跳跃，燕子阡陌穿梭，柳枝迎风轻扬；突倏裂帛，黄鹤飞天，续而山泉轻泻，叮叮咚咚，涧底桃花毕现…。一曲戛然而止，妻子喜不自禁，涨红了脸，转身搂住我亲一口，连声说你很棒，真想不到，棒极了！
从此，妻子知道了我的超强记忆力，配合我学习并熟悉单位工作的技术，业务范围，以及人事关系。我努力地争取早日恢复工作，即使这一切都还是陌生状况。
（13）
不久后一个周末上午，我突然想起出去走走，婉约有件什么事压在心头上。于是携同妻子徒步走出家门，漫无目的地走向大街。
我俩走到一个集市，行人熙熙攘攘，买卖声此起彼伏，撞击着我的耳鼓，觉得它们是那么优美动听。前面，一个和尚正跟一个小贩进行讨价还价。我觉得奇怪，和妻子凑近一看，原来老和尚正想从小贩手中买走一只小海龟。小贩要价一百块，老和尚只愿意给三十块钱，所以争执不下。我看着小海龟一对小眼睛转向我，伸长了脖子似乎有话要说，便生了恻隐之心，问妻子要过一百块钱，递给小贩说买他手中的小海龟。
我把小海龟双手递给老和尚，说算是自己做件善事。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号，对我看了良久，说：“施主贵姓名谁？” 我事先从妻子口中知道自己的姓名，便不假思索地告诉老和尚。老和尚手提小海龟，又念了一声佛号，说：“请问林施主，你大号又是什么？” 我想，自己只有一个名字，哪来什么大号？于是干睁着疑惑的眼睛！老和尚见我迷惑不解，念一声善哉善哉，又说：“我给施主起个号吧，你看行不？” 我看老和尚说此话时眉目慈善，口含微笑，便爽快答应了。老和尚接着说：“你小名书括，号俊浩！以后若能启用尊号称谓，可得菩萨扶持，事业有成！善哉善哉！”
我看老和尚说完转身便走，追问道：“方丈名讳尊称是？” 老和尚远远传来一句：“我是林长老，梦幻岛上曾经见过一面，施主忘了好，忘了好！”
“林长老？又什么是梦幻岛？” 我怎么想不起来，真奇怪！不过此刻，我心胸开阔，眼神俊朗，已不似早间那么沉闷寡欲；好如长梦初醒，阳光一片，一切都那么可亲可爱。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