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锅沸腾
你是女人 不识一字
也是母亲 生了一群儿女
就这样以双重身份
安坐灶前
风匣呼哒 火苗舞蹈
明明灭灭的日子
被风匣吹得潦草
炊烟爬过房脊
一种至纯的情结 很原始地
从村东弥漫到村西
辘轳轻唱 小鸡出窝
你的忙碌
打开了一天的扉页
为铁质的精神补氧
母亲 重复着不变的姿势
一晃……五十年了
你葵花一样的脸庞
你一生的话语
全被这口黑黑的铁锅
蒸煮
母亲呵 年年都有雪花飞临
你的头顶
早已是大雪狂舞
就像这口
冒着热气的铁锅
写不出诗时就想老家
写不出诗时就想老家
老家那疙瘩
正有梨花落上枝头
北风劲吹 月牙抿嘴笑着
蛙鸣骤起 稻子披上月光的霜
低下头
老家没有诗歌。那眼辘轳井
铺满洁净的流光
清唱 原声 静谧
几头耕牛卧在槽头
嚼着白白的纸张
写不出诗的时候 就想老家
一场风寒 几声咳嗽
妈妈的头顶潦草
如果我的笔下成诗
一群人走失 一群人
落生
雪花里的白 青草里的青
烟火住进我的血里
骨头的脆响
一滴泪里 映现北风冷
大雪狂
道路伸出手
把我趔趄的诗行
揽进怀中
月亮是大地唯一的灯盏
在乡下 月亮是大地唯一的灯盏
那天夜里父亲背着它
急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脚一脚
踩得蛐蛐叫
踩得雪花疼
顺着炊烟走
牵着羊肠小道
走到光芒潦草天边
四野抛出一两声狗吠
月圆总是性感
人间总有亏欠
烧旺的火苗
渐渐熄灭
天上升起迷茫的星星
地下多了不语的石碑
惟有饮者留其名
山不在高 可大白山巍峨
水不在深 可呼玛河奔腾
我们掬起一捧一捧的甘露
就着一把一把的乡愁
下酒
我们谈诗歌说书法论版画道摄影
山水在天幕咆哮
云朵在河边洗澡
我们频频举杯
我们没醉
我是你沦落他乡的孩子
呼中！我翻山越岭回来
寻找你诗歌的远方
大雪弥漫的灯盏
寻找澄澈和湛蓝
寻找父亲走失的背影
白雪乌鸦的墓园
今天 我将饮尽一生情感
一生的飘零
像诗友李白那样
醉上一回
干杯
喝下岁月的锈蚀斑斑
路边开满格桑花
秋风一吹 你就含蓄地招手
笑脸盈盈
像极了茂盛时光
向远
插在一片蔚蓝
秋风再吹 你就波涛汹涌
乳房癫狂
像极了倒叙的老胶片
黑白
高原上吃草的牛羊
一路磕着长头
敬仰远行的脚步
毫不掩饰的表达幸福
抱紧泥土
在秋风中缤纷一瓣一瓣的
牵挂
好像泪花
兀自溢出眼眶
莲花开了
六月的莲花开在湖里
湖不静
黎明湖、鹤鸣湖、滨州湖……万宝湖
一百个湖里
开了一百种莲
天上雁叫 地下流水 湖中喊夏
一只青蛙
蹲在叶茎上
静候佳音
白色的、粉色的……红色的浪
把丰润摇颠
把一炷香烧旺
把欲举高
莲花开了 我和妻子
从城里挤出
赶了五十里的路 潜下身
莲花拂面 捧住牵挂
一缕清波来袭
度我半生的白发
我回来了 迫不及待
就像回到村前
那池童年
还乡
我们怀揣一朵花的禅意
心急火燎地赶往春天
顺着马粪的味道 干草的味道
狗吠突起的村庄和迷踪似的远方
赶往春天
冰河炸裂 迫不及待拱破冬寒
北风返青 草原的孕期尚未足月
羊水露头 一千只羊羔临盆
一声、两声、三声……咩叫起伏
挂在枝头的喜鹊
嗓门提高八度
我们捧着扎进泥土的宗教
大步流星地赶往春天
渔汛在打鱼人织补的网上泄露
开江的鲜嫩
一直是城里餐馆的头牌
我们也想把春光吃尽
把日子的芳菲收藏
那就让暖风穿肠而过
让阳光刺进肌肤
让膻腥铺进无边的麦田
让青草叫醒月光
我们拔出身体里的冷气
还乡
一只鹰的天空
烟花炸裂落下几多破碎
烂漫被目光过滤
一只鹰扑向寂寥的天空
像一枚钉子
钉进了深不见底的生活
只留下生锈的钉帽
天空上还有什么
云朵从远处流浪而来
月牙接走了阳光
呼吸的羽毛
填补了空
装修的事
明知那些外表光鲜的
地板、扣板、大白、乳胶
藏毒
可还是掏光善良
买回家中
供后半生反刍
走进色彩迷乱的客厅
突然失忆
不知自己的主人身份
是否合法
人生由黑到白 就为了
拥有一所房子
白天浇花、饮茶、练字
晚上和妻子说一些
暧昧的话
在自己的房子里
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呼朋唤友
丢掉外面的冷言冷语
卸去所有包装
只想 这毒慢溢
留给我玫瑰盛开
留我
一生清白
忽然中年
一枚鸡蛋滚过了全身后
妻子还摸了摸我的手
耳朵、嘴巴、眼睛以及鼻子
就像送父亲最后一程
像极了女儿过周岁的仪式
而我磕磕绊绊了半个世纪
似乎回到了子宫
扎进了土里
时间这个家伙真不地道
偷走了我的黑发
还不罢休
在我的脸上信手涂鸦
又用风霜盖住
我的心尖
中年。我的嘴巴张了张
发不出一句声
照常去湖边遛鸟
听湖水翻腾
云中的火 远山的虚
退到残荷的心
退到血里
中年。走路、加衣，按时吃药
多了女儿的叮嘱
对老家的惦记
愈加浓重
江河汹涌到心田
那一小块天空
一蓝到底
住进碑里的人
那些名字 密密麻麻 石子一样
散落。钉子一样
钉进了石头。像一群麻雀
落在松花江两岸
在庄稼地里若隐若现
在大雪扑来的路上。我的故乡
巴彦苏苏。驿马山插入云朵
少陵河还呜呜咽咽
好像张甲洲当年点燃的一小堆一小堆
烽火 呼喊着
眨眼间灰烬飘过山脊。宛如碑林
忽然摇动一根根
咯嘣脆响的骨头
长春岭、江山子、兴隆镇……龙庙
被苍翠串起
被大风拔高
被月光涂抹景深
宁小铺、王福年、后风炉……老烧锅
珍藏着乡音未改的画卷
微醉的唢呐讲述年景
我的脚印踩疼了浮雪。一下子就
接通了乡俗
老榆树下的故事茂盛如祖父的胡须
一碗水酒在月下撒着欢
石碑沉静 突然波动 如
羊群归栏
高一声低一声叫着一些称呼
高过我落生时的哭
梦见
夜继续下沉 谁在说着星语
一截碑突然举起剑戟
扎向虚无
风在吼。风的喉咙丝丝拉拉
像极了父亲的哮喘
左面 大豆穿一身铠甲
一支支柳叶刀
护卫着瓜熟蒂落
右面 玉米林辽阔
抖落枯叶的残梦
前面 秋白菜抱紧了芯
后面 谷子低头
献上颗粒饱满的敬仰
与村子一道之隔。隔着
鸡鸣狗吠和潦草的时光
佰草疯长。祖坟一寸寸矮下
炊烟的羊肠小道
歪歪斜斜出了村子
十字路口挣扎的火
急着赶路
土坷垃埋人呀 土坷垃养人呀
吞咽泥土的童年
犹如蚯蚓在暗处度日如年
每天。隔壁的傻根赶着几只羊
在村口和坟头间游荡
玫瑰之舌
这是我唯一的花朵。玫瑰
伸出小舌头
舔亮了厅堂
一缕摇摆的风。从窗户吹来
深情款款
把我从梦中推醒
阳光打着旋。从东窗
滑向西窗
就在我吃饭、看书、写作、跑步
……会客的间隙
复制了
昨夜的翻云覆雨
瓷瓶在蓝中悼念宋词
花瓣在跌落中感知快感
一抹红 又一抹红
就像偷窥的星星
泊在诗经里
我在秒针与分针间
挣扎
各自走自己的路 没有什么
口舌之争
可我还是害怕这招摇的时间
带来带着走了什么
楼长高 水在流
恍然生出的几根白发
仿若流年的鼓槌
红雪的诗
红雪
秋
别以为飘零是种悲情
别以为大雪是流年的墓园
你没看见大山一夜白了头
谷子安静地低下头
风送走了风 风的心气凉了
云迎来了云 云的眼帘湿了
日子还不紧不慢走着
月光的霜铺到了额头
那时 我在妈妈的黑发里
找不到一根白发
而今，妈妈在我的白发里
没找到一根黑发
一说到秋 露水再次失手
过完了秋 风还不肯撒手
总有些梦无枝可栖
总有些梦无枝可栖
就像街灯总是半睁半闭
就像湖水总是半推半就
就像云朵总是半风半雨
花开一枝 与花开满园
就像时间的藤
缠你绕你 直到
零落成泥
深吻你的涟漪 抚摩你的韵味
而心之外的野百合
死去活来
一千句一万句的温柔
也抵不住一滴泪的说辞
总有些秋风不合时宜
就像土豆鼓胀在暗处
就像秋千
无声地叹息
就像我慌乱的梦境
想回却回不去的故里
慈悲
豆腐公司的老板进了寺庙
抱一炷高香
豆腐匠去了教堂
揣一丝念想
木鱼敲圆了世故
十字路口的彷徨
在乡下 母亲去了教堂
闭眼画十字在胸口
只会念：阿门！
为了祈祷我的病早点好
进了城 母亲去了寺庙
闭眼双手合十在头顶
只会念：阿弥陀佛！
期望佛对病中的大哥
发发慈悲
老板背着豆腐匠的血汗钱
跑了
豆腐匠还在一板一板地
做豆腐
磨道驴蒙着眼睛
昂奋地一圈一圈地走
寺庙香火浓 头磕得重
教堂肃穆 唱诗声整齐
这么多年 母亲一直摇摆
而不变的是
她从不为自己做梦
开镰
十月寥廓 把秋风放倒
就像当年的成吉思汗
射出的箭 跑在驿路上的马
放倒郭尔罗斯
放倒成捆成捆的香
此刻 泡在嫩江里的粮仓
是血里的银 光里的金
稻花里的露
土里的命
镰声浩淼 一浪咬着一浪
吃下肇源 吃下北大仓
吃下方方正正的田
吃下一粒米的光芒
吃下这张薄如蚕翼的纸
行进。为土地上妆
为土地卸妆
把素面朝天装进麻袋
装上车
把盖头揭开
揭开小日子
用袅袅炊烟昭告天下
幸福的模样
两个铁匠
在村头冒着烟 像一列
奔跑在玉米地里的火车
叮叮当当 时而轻缓
时而急促 铁匠的小屋
被谷雨淋湿
瘦子姓毛 我的远房亲戚
胖子姓孙 生产队长的连襟
两个烟熏火燎的男人
一小锤一大锤 轮番
锻打一炉的火
镰刀望月 锋芒毕露
收割麦浪滚滚
锄头开刃 星辰浩繁
刈除小满里的草
火红火热了
那段光阴
白露为霜 年复一年
白烟消散 铁打的江山
突然失重 田里农药味浓烈
毛师傅和孙师傅
一前一后 走向西边
只留下飘忽背影
大风吹动万物
大风又起 钻出秋分
把云彩吹乱
压低山峦
摇动白桦的雄心
大风一吹 再吹
草退向了土地
头低向了羊群
河流趔趄
大风遮掩路灯的心事
大风拆散炊烟的密语
大风穿透月亮的相思
试图鼓胀隐形的
欲望
抚平铺向心间的涟漪
泪滴变凉。我的身前身后
都是风言风语
我的半生都被北方粗粝的大风
欺凌。正在一点一点零落
或禅定
就想回家
背起行囊登上火车那一刻
就想回家
结果被哐当哐当盖了回去
奔走在流水线上那一刻
就想回家
结果被嘁嘁喳喳挡了回去
脚手架上点燃开工爆竹那一刻
就想回家
结果被噼噼啪啪崩了回去
躺在工棚大通铺做梦那一刻
就想回家
结果被呼呼噜噜埋了回去
两脚泥巴不好意思乘公交那一刻
就想回家
结果被咯咯愣愣羞了回去
每年大雁向南飞那一刻
就想回家
结果被嘎嘎嘎叼了回去
手机里说句挺好的那一刻
就想回家
结果被呜呜咽咽拽了回去
街头巷尾挂灯笼贴春联那一刻
就想回家
结果被磨磨唧唧的工期拦了回去
山一程水一程归心似箭那一刻
就想回家
结果见面了想啊爱呀都憋了回去
丢了胳膊没了脚趾肺里多了粉尘那一刻
就想回家
因为家中有个国国中有个妈
想念麻雀
院子里最忠实的主人
祖父正在打扫庭院
雪地上最顽固的沙粒
父亲正在打开房门
屋檐下最轻盈的风筝
外婆正在飞针走线
——那时，我是个淘气的孩子
经常和这些小家伙
成为敌手
一晃 那扑棱棱的翅膀
飞出我风急雨骤的心房四十年
竟然再也没有听到一声呼唤
祖父、父亲……外婆
不见了
恋家、怀旧、素朴，从不争宠
这些忘了在风暴中受伤的小生灵呀
从未飞临我城里的家
思念就深下去
疼痛就矮下来
我不知乡间的小满大满
是否有它们深情的芒种
那款款的跳跃
环绕农舍的大片滑翔
是否温暖寒冷中打盹的谷垛
一盏怀旧的油灯
夜太深 一束光
企图把黑暗击穿
再往前走几步
雾气变薄
水变凉
铂金的纸包不住光
皮囊包不住魂儿
乌云包不住深蓝
谷壳包不住饥饿
夜的深
包不住起事的大风
我从青葱攀上枯藤
一串含露的紫葡萄的秘境
果核坠枝头
时间包不住臌胀的乳房
此刻 空濛的天际
雪花漫不经心
一颗纸做的心脏 大口呼哒
一盏怀旧的油灯 挽救星星
流水总是无意
流水总是无意
又有风吹乱玻璃
冰雪里的刀斧
还藏着
一副副虚张声势的獠牙
流走的都是破碎
只留下用旧的河床
和一艘一艘的驳船
摇荡的老故事
在寻找停靠的港湾
一峰高过一峰的汪洋
收留了
那一颗颗无家可归的落叶
人潮匆匆 街口盛开
一拨一拨走失的故人
还没回来
又有雨滴模仿动脉
穿针引线
缝补去年的屋檐
落花有心
开也急迫 落也急迫
枝头不过是暂时的居所
总把最美给予追梦的眼睛
就像一滴滴露水
储满阳光的花朵
美丽从来都是短暂
雨水飘过无意的一瞥
和花瓣一起回归
一泓枝干的血
向上涌动
一捧新鲜的土
扎进土里
落花总是有心
把高潮退到尘埃之下
是为了一枚枚青果
经过时光打磨
缀满秋天汁液饱满的乳房
沿着湖走
从青草还阳的三月走起
还有些粗野的风捣乱
还有些残雪坚守
我们沿着湖走
湖水忍受着冰的酷刑
憋屈在看不见的底层
我们沿着湖走 就走得
脚步舒展 柳絮在堤边忸怩
燕子低飞 为深蓝招魂
我们走了一圈又一圈
一圈的雪 一圈的冰 一圈的水
露水加盟
起点也是终点
走吧 湖光山色在左
一地的金黄落入菊花的杯盏
在右
水滴凿穿岁月
水流洗旧河山
汹涌逃不出大地
脚步间的风声雨声
回到骨头
沿着湖走 牛羊转场 马放南山
只有叫声都还原母性
只有行走回到泥土
我们踩着落叶 又接纳落叶
转眼 纷飞的大雪盖住了风物
还有我们留在湖边的倒影
拔牙
呻吟排着队
焦躁排着队
忐忑排着队
血排着队
尿排着队
……
死亡排着队
灵魂排着队
我 为了安顿一颗
不好好守岗的门牙
排了一天的队
那些大大小小的
机器……刀、剪、斧、锯
忍着疼
以金属的面目
排着队经过我的身体
只为把我四处漏风的嘴
堵严
禾之舞
关东。大地干净 雪花狂舞
越过山海关 直抵巍峨长白
大豆摇着旧铃铛
葵花敞开大脸盘
数以百万的云朵围住南山
啃食青色
西北风口里腥膻的羊圈
向上。玉米成林一生一世
吸足阳光与月光
小麦扭着大海的羞涩
一浪一浪堆向场院
高粱颗粒饱满
一只只小公鸡嗓门清亮
扶起醉倒在房脊上的炊烟
灯笼爬上小院的旗杆
老北风抱着秋天回归田园
如今 伺候大半辈子庄稼的
母亲 离开了老屯
与泥土一刀两断
可庄稼的舞蹈 仍然
盘亘在心田
青衣 水袖 吊嗓……秧歌
一招一式
生动了城里广场的暮晚
铺展纸上
穿越风尘的汉字
从石头中跳出 在竹简里复活
铺展到一张纸上
摇曳生姿
而今 灯火明亮
照着巨大的空
骨头泡软 夜长
梦多 无心逗留
纷纷投奔另一山头
这张纸 装载着山一样的
消息 告诉晨练的城市
今日气象
端出家长里短 乡音的喇叭
祖国 乃至宇宙所发生的
尚未发生的
庙堂和江湖
一封温暖的家书
已经空心
纸的宽度
包不住鸟鸣
时间正在老去
无论昨夜发生了什么
都已是旧闻
青草还乡
割草机在原上撒着欢
草潮一再告饶
地皮裸露 线装书里的蝴蝶
无处停歇
总会说起前生
总会想到后事
一再被腰斩 就是命运
幸运的都是漏网之鱼
是那些漫不经心的掌故
人老珠黄
香散失
小野花不知所措
还乡的干草 一垛高过一垛
散养的牛羊反刍
满园子的月光
没有退路呀这归途摇摇
群畜集结向西
祭坛上的石头铁石心肠
一炷高香拜了又拜
青草还魂
同样的两行泪流着
只有盐的味道
是真实的
冬天空了
立冬以后 风就六亲不认
挥舞着小刀片
割疼怀抱 割碎眼泪
公园的长椅
等着故人
把庄稼收走了 大地空了
把水波摁下了 大河空了
把鸟巢捋走了 大树空了
把头发偷走了 大脑空了
空了。雪一层一层覆盖
红尘渐渐熄灭火苗
空了。炊烟迟缓地攀援
昭告村庄活着
空了。高楼没有节制地生长
灯火退潮
我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游走
路 是空的
心 是空的
我一再弯腰
我一再弯腰
是因为脚在地上
玉米在地上
喇叭冲着天吹
声音摔在地上
雪花飘在雪花上
铺在地上
一层一层地埋下
又一层
祖宗的坟头
在地上
高不过头顶
一圈一圈地把黑土
压在下面
我一再弯腰
是因为空气太空
空如禅
翅膀太轻
雁叫太苍茫
我常常掉眼泪
泪 噼啪往下掉
砸疼了根
叶子
把绿色给了春水
春水流向了根
在缠绵中
编织一床厚厚的被子
盖在脚下
停留枝头是为了等待
时光的银针
扎到乡愁的穴位
雪花临盆
何时飘落只是时间
飘向那里由风摆布
黄色的、红色的、紫色的……橙色的
叶子
是一枚枚流浪的月牙
是一只只飘零的耳朵
听风声雨声
与碑互相取暖
鱼缸里的鱼
也曾水流哗哗
玻璃缸里的天下
左冲 右撞 上浮 下潜
五条金龙睁着眼摆着尾
玩得不知深浅
夜在下沉 花岗岩构筑的大厅
空旷。一抹暧昧的光
吞吐着净化了的水波
吞咽着精饲料
旁若无人
像极了一伙乔装打扮的政治犯
我看着它们。它们
看着我。一样的互不见底
水清 暖意 养肥了虚妄
猜忌 心虚 游在寂寞里
【简介】红雪，原名秦斧晨，黑龙江省巴彦县兴隆镇宁小铺屯生人。现任《大庆晚报》副总编辑，大庆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
作品散见《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工人日报》《解放军文艺》《诗刊》《星星》《诗选刊》《鸭绿江》《诗潮》《青年作家》《芒种》《北方文学》等国内百余家报刊， 著有诗集《散落民间的阳光》《碑不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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