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白花猫》
文/风清扬
世上的猫有千万条,但有一只猫如神灵一般,总萦绕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故事要从十五年前说起,那时候我和父母还在经营一个养鸡场。规模不算很大,有四十多间鸡舍,还有七间粮食仓库以及五间住房。剩下两亩多的院子,我们用砖头漫好,用来晾晒从周围乡亲们那里收购的玉米。一过八月十五,大量的玉米进院,实在晾晒不开,就在门前的柏油马路上摊开。有时玉米收的太多,会从养鸡场门口一直向西延伸,到富各庄村东头。
当玉米水份低于百分之十三时,我们就用麻布口袋或大塑料口袋装起来。七间粮食仓库放不下,就在院子里垫上几根旧房檩,把玉米口袋一层层垛起来。远远看去,就像大院子里的几座小山。
我们的鸡场最大限度能养殖一万只蛋鸡。由于建厂初期资金紧张,我和父母一直在自家鸡场干活,另外还雇佣了三个工人。粉饲料、喂鸡、捡鸡蛋、清鸡粪、销售鸡蛋、给鸡防疫,这些工作把我们累的团团转。
而养鸡场里的老鼠呢?就像讨厌的小偷一样。
晚上在粮食堆里大快朵颐,白天更是肆无忌惮,一个个跟微型小猪似的,跑都跑不动了,只能一下下蹦跳。鸡舍里的小雏鸡,有时也会被它们咬死。成箱的鸡蛋,老鼠们在上面又吃又跳,粘稠的蛋清和蛋黄会从最上面一箱,一直流到最下面一箱,所有粘连在一起的鸡蛋,分开时蛋壳经常被会被损坏。而我们因为每天工作都很累,也没有太多时间对付他们。
实在没有办法,也会偶尔下老鼠药。可是老鼠吃完后,可能钻进粮食口袋里死掉,腐烂的躯体和毒素都会污染粮食。我们有时也会下老鼠夹子。刚开始的时候,一个晚上能逮到十多只。一两个月后,鸡场里的老鼠好像都变聪明了,很少上当了。我们干活时,还会不小心夹到自己。
后来, 父亲从牌友家要来一只小黄猫。刚来时也就一个拳头大,我们经常买玉米肠和小鱼喂它,有时候也喂它馒头沾菜汤儿。盼星星、盼月亮,它终于长大了,健壮的像任何一只勇敢的成年猫。可是,终其一生,我们也没有见到,它吃过任何一只老鼠。
长年累月的期盼,我们是多么期望遇到一只能捕鼠的猫,希望他能向至尊宝一样,驾着七彩的祥云,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有次我在养鸡场的院子里用小拉车倒饲料,突然发现路边的草丛里极速的抖动。走近一看,原来是有一只奇怪的生物,正和我们家大黄猫在打斗。它个头只有大黄猫的三分之一,可肚子却很大,身上的毛脏兮兮的,好多地方的毛还掉光了。令我吃惊的是,我们家的傻大个竟然被它追得到处乱跑。难道是天赐神猫?我激动的放下手头的工作,连忙回屋给它拿了块满头。它呜咽的吃着,像一个好久都没吃饱过的流浪汉。可是它看我的眼神很警惕,仿佛它曾遭受过无尽的恶作剧与遗弃。
不过,像这样喂了一周后,它胆子慢慢大了,偶而会进屋趴到桌子底下,等着正吃饭的我和父母喂它。我和妈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认为它将是一只最出色的猫!妈妈也很高兴,用肥皂给它洗了个澡。这只猫很不配合,一直拼命地挣扎和嚎叫,仿佛我们要杀死它一样。最后,妈妈还是出色完成了为它洗澡的工作,还在炎热的六月用吹风机为它吹干了身体。
然而,第二天它就消失了。第三天、第四天,乃至到后来的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见到过它。它遗弃了我们!
每天繁忙的体力活,大概也耗掉了我的大部分脑力。可是闲暇的时候,我还是会在白天苦闷的瞅着,在我面前肆意蹦跳的老鼠。寂静的午夜,我也会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到粮食仓库。突然打开灯泡,大喝一声,看着惊慌失措的老鼠逃窜,我愉快的大笑。可是后来,这一招恶作剧都不再能发挥作用了,只剩下我在白炽灯下苦笑。
我几乎绝望了,也不再对灭鼠这件事,报任何希望。有一本书上说,世界上四分之一的粮食是被老鼠吃掉的。我想,好吧。仁慈的老鼠大概还能给我留四分之三呢。可是在我内心,对它们的厌恶与恶心却与日俱增。当然,我的无奈与绝望也与日俱增。
直到有一天,妈妈在去邻村文二庄买蔬菜的途中,捡回了一只半大猫。我说:“怎么又弄来一只猫,还回去吧。”妈妈说:“半路捡的,可能是没人要的。咱们先养着吧?等有人来要,再还给人家!”
为了表示对这只神奇的【黑白花猫】的敬重,我们给她起个名字吧!叫她“小军”好了。因为这只猫自从来到我们的养鸡场,就从没有一天停止过对老鼠的捕捉。她既有将军的智慧,又有士兵的干练!她以一猫之力,竟然发动了一场战役。一年以后,整个养鸡场的老鼠竟然近乎绝迹了。
我从没有对任何一只动物,表达过高于“小军”的敬重之情。她仿佛是我的一名战友,与我一起同艰难的生活战斗,它曾帮助我度过难关。
我2000年毕业回家后,就和父母一起经营这个小养殖场。我们吃穿用的费用,都要从养殖厂的利润中出,当然,还有妹妹上学的费用。我们从信用社使贷款,从亲戚手中借款,来支撑养鸡场的正常运转。说实话,有好几次,我都以为我们撑不过去了。从这个角度考虑,“小军”的出现,屠灭了疯狂的成群的老鼠大军,为我们节省了很多的粮食,也给蛋鸡减少了,很多可以由老鼠携带并传播的疾病。
刚到养鸡场的前半年时间,“小军”白天是很忙的。我偶尔见她,她或是正在凶猛的吃着老鼠。或是可能刚刚吃完,在高台上眯着眼镜晒太阳。晚上,“小军”反而更为活跃。夜色中,她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着绿色的荧光,在整个场院内巡逻。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她那么敬业。如果她是一个和我一样的人类,她一定能取得比我多数倍的成就。
半年后,养鸡场内的老鼠,不知道是被“小军”都捉光了,还是举家逃窜了。反正,我无论是白天干活,还是晚上去鸡舍巡逻,都很少看到老鼠的踪迹了。
第二年春,“小军”的肚子逐渐鼓了起来,她怀小猫了。“小军”还是很有办法,隔三差五的能捕到老鼠,给自己增加营养。我妈妈去赶大集时,也会带回来一些小鱼,给她加餐。
刚进入夏天,“小军”产下了三只小猫。它们全部是和妈妈一样的毛色——雪白的底色上有几片黑花。又三四个月后,小猫们长大了。“小军”有时把抓来的老鼠给孩子们玩,有时带它们去捉老鼠。养鸡场里的老鼠越来越少了,“小军”和她的孩子们,有时候只能去养鸡场外面捉老鼠吃。
那时,有几位邻村的老太太,经常到我们这儿买鸡蛋。每次见到“小军”和她的孩子们都赞不绝口。妈妈也心软,经不住那几位阿姨的好话,就把其中一只小猫,送给她们其中一位了。“小军”和她的剩下的两个孩子,经常在养鸡场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会去外面觅食。但她们每次在我们吃晚饭时,都会准点儿的出现在我们的饭桌旁,好似我们的家人一般。
一年后的一个冬天,“小军”的孩子每天还是能准时回家,可“小军”已经连着消失两天了,我们都很担心她。第二天,我去王村安林伯伯家送鸡蛋时,他告诉我在养鸡场的西围墙外枯草丛中,有一只死去的花猫,应该是我家丢失的那只。他带着我找到了那只猫——“小军”静静的躺在那里,身体僵硬,身体的毛上染了一层冰霜。我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突然意识到,安林伯伯还在身旁,赶忙又不好意思的擦掉,控制了一下情绪。那天,我用钢镐在养鸡场的大影背后,挖了一个小土坑,埋葬了她。
“小军”的两个孩子,还是像她一样个个是捕鼠能手。这两只小猫,有一只也是小母猫,后来也产下了自己的孩子。她们的毛色,一直也都是黑白花。我知道,那时“小军”的生命一直在它们身上延续。
但我永远忘不了她,那只如同神灵一般出现,又像迷一般,消失在历史时空中的黑白花猫——“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