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岸梅》(之四) 文/易灵
一幅酸甜苦辣的家庭昼
一个抑郁症长期病患者,接到丈夫中风住院的通知电话时,犹如跌入一个漩涡泥坑中,天旋地转的往下沉、往下沉...抓不到柱,触不到底。挣扎着好久好久,清醒过来时,整个人呆在那儿,是梦?还是现实?大力地咬着指头,疼!呵!是现实。
到了医院,看见丈夫躺在病床上还可讲话:
“我半边手脚死掉了。”一个生生猛猛的人在工作中突然中风跌倒,半边手脚“死掉了”,现在躺在床上动不得,这太残酷了,这现实对他对我都像捶打、刀刺般的剧痛。我脸无表情,摸着他不动的那只手,泪往肚子里吞,这样又一次灾难般的日子开始了。
脑子杂乱无章的我,沉入了一段回忆:丈夫性格简朴耿直,虽然不善表示体贴,但他对妻儿的疼爱是领会到的,他毕竟是个忠诚朴实、勤奋耐劳、以家为宿的男人,工作之余不出街玩,不乱花钱,帮助我把家打理的干干净净,让我有充分的安全感。两人艰辛地把孩子抚养长大,也终能在人生道路上跚跚跌跌地走到白头。
孩子长大成家,都有较理想的事业,家庭经济也小康舒适。本应走上一条安康道,可命运又来开玩笑了,突然又抛一个灾难给我,并且接得如此刺手。
丈夫出院回家了,性格变了很多,暴躁、固执、孤独,声音大一点都受不了。除了不愿见亲戚朋友外,连两个孙女放学回家,他都要关房门。关心他会激怒他,鼓励他多运动,他更怒视说:
“我的手脚这样酸痛,还要逼我运动,你有没有良心?”对着这样粗暴的中风丈夫,自己更要走上一条艰巨的道路了。肩负着五六十年抑郁症的病体,现在又要支撑起另一半的炸弹般的病体,怎么去负荷这个重担呢?
当受丈夫的暴气之后,自己的“自虐”症发作,就关到房间里自己打自己。有时候,脑子里浮现出一篇报导新闻:
“...一个抑郁症太太,受不住中风丈夫暴气的折磨,举刀刺死丈夫,而自己跳楼自杀了。”
多么可怕的影子,自己会不会这样做呢?这一刻,全身战栗,整个人又坠到泥坑里去了。抗拒、抗拒,理智抬头了,不!我不能沉在这噩梦中,看!两个孩子都成家立业,正在享受自己的天伦之乐!如果家里发生了这样的悲剧,不但对他们是个残酷的打击,更给他们留下永不磨灭的污点。
此时,我脑海中又浮上另一个回忆:记得有一次和丈夫面谈时,我曾说:
“将来如果我病了,你就让我住进老人院,我较合群,没问题;如果你病了,你是不愿住老人院的,那我就在家里服侍你一世...”这是一种承诺,既然许下了就要去执行。就这样我又默默地挑起这重担,继续往前走。
中风病人头脑清醒,肢体残疾,这当然是一件极端痛苦的事,但病者有没有考虑到你身边的人,为了照顾你,她放弃了一切社会活动,约束自己在家,日夜辛勤地侍候你。忍气吞声,更何况对方也是一个病者,那种精神折磨是更加沉重的。我经常对丈夫说,你的病是看得见,而我的病是看不见,我比你更痛苦!有时他会说一声“对不起”,但过后又无理取闹了。
两者对抗,一定要一边退让才能平息,我立刻引自己去想他的优点,他毕竟是个好丈夫,病使他失去理智,只有发泄才能平衡内心的怒气。我的承受就当我给家庭的一种贡献,终于坚决地把自身的蜡烛点燃着,烛心灼灼痛,但脸上却发出璀璨的光辉,不但把整个家庭照亮了,而且不断的释放出容忍、包涵、贡献的气氛,更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用蜡烛泪维持整个家庭的温馨和欢乐!
亲爱的朋友们,我们这一批人都是过了半百岁的老人了,大部分朋友都经历风风雨雨,对人生的悲和喜都体会很深。我想许多朋友都有同感。最值得我们自豪的是:不管在任何艰苦的处境下,我们都把培养孩子作为第一目标,而且都能维护一个完满的家庭,即使其中包含着多少折磨和痛苦。
夫妻本是一对手杖,在布满荆棘的人生道路上互相支撑、互相扶持,不但追求稳定的物质生活,更要酝酿一个温馨的精神生活。这种由辛辣、酸苦甜汇成的精神溶液,将会为我们绘出一幅壮丽璀璨的家庭历史画,而且把这种精神让子子孙孙延续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