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国庆长假，我和妻子儿子儿媳孙子一行五人，驱车瞻仰了位于伏牛山深处的卢氏县五里川镇，豫西名人曹靖华先生的故居。从进入曹老的故居到走出那颓败的院落，“西风落叶下长安”之诗句始终萦怀于心，至今也未释去。故借此句为题以抒心志。

曹靖华，1897年8月11日生于卢氏县五里川。童年随父曹培元在家乡读书。五四运动前后在开封省立二中求学，初步接受革命思想。1920年作为河南省青年代表参加在上海召开的全国青年联合会第一次代表大会。1924年被党派往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翌年回国和鲁迅创办《未名社》。并参加国内革命战争。1927年再次到苏联。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和列宁格勒东方语言大学任教。1933年回国，先后任北平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大学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等职。翻译出版苏联名著多部计数百万字。195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87年获苏联列宁格勒大学博士学位。被原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授予苏中友谊勋章。曾被选为第一二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1925年曹靖华在莫斯科中山大学任教，祖籍洛宁的革命先驱李翔梧在莫斯科东方大学当翻译，河南罗山的刘自敏女士也在中山大学求学，经曹靖华和夫人尚佩秋介绍，李翔梧和刘自敏结婚。这也是曹靖华先生和洛宁的深情厚谊。1987年9月8日曹靖华先生在北京逝世，终年90岁。

曹靖华是鲁迅同时代的人，二人友情颇深。曹老是全国著名作家，翻译家，文学家，出版多部散文集。他是卢氏人民的光荣、豫西大地的骄傲。

一九五九年我在初中就读。从县上编印的语文乡土教材上读到了曹靖华先生有关介绍李翔梧的文章。也就是现在洛宁县城烈士陵园里，保存完好的李翔梧烈士纪念碑上曹靖华先生书写的纪念李翔梧的碑文。文中有“九岭十八坡三关四洛河，要得走平路下去双岩坡”的名句。时过半个多世纪仍被洛卢人民传颂着。这一些使我初知曹精华。后在工作中逐渐了解了曹老的光辉历程。并产生了拜访曹老故居的夙愿。

今年十月四日，我们从洛宁驰上洛卢高速公路直奔卢氏五里川。高速公路越过高耸的长水洛河大桥开始进入山区。天堑变通途，高速公路大多是在高架桥和隧道上通过。且多数是桥和隧道相连。大儿子新买的本田轿车像脱缰的骏马，时而飞驰在凌空飞卧的高架桥上，时而进入灯火辉煌的隧道。车过卢氏杜关镇后进入连绵大山。时值仲秋隔窗远眺斑斓的秋色尽收眼底。远山近移，近山飞逝。山坡上葳蕤的植被把整个山体包裹得严严实实。经秋阳、秋风、秋雨、沐浴润泽的山林藤蔓黄叶红叶烂熳，怪石奇峰突兀其间，真如一幅幅彩锦掠过眼前。

一路穿越的高桥隧道难记其数，每个桥和隧道的长度多在两千米以上。最长的熊耳山隧道长3600米。高速公路真像一条巨龙腾飞在深山沟壑之间。令我难解的是眼下正是秋收秋种农事正忙的时候。然进入卢氏县境，公路两侧几乎未见一个忙于田间的农人。仔细观察原来路两旁未有一块可耕之田土。皆丛山石壁河流。我想到：洛河文化中的一句谚语：“洛河卢氏不浇田、流到洛宁浇竹园。”在十万大山的卢氏县耕地是珍贵的。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之后，高速路上的指示牌显示五里川到了。下高速进入丛山迭翠的卢氏县五里川镇。山间小镇倒也繁华，并不拥挤的人流穿梭其间，街道两旁各色商品土产杂货琳琅满目。

下车几经打听，获悉曹靖华先生的故居在五里川镇路沟口村，距此还有10多里路。小车继续沿着小溪边上的山区公路蜿蜒前行。路不宽但很通达，对开的车可勉强通过。车行20分钟，进入一个散居在大山脚下，山河两岸的村落。时值中午穿村而过的公路上行人很少。停车向一路过的老者打听，他说这就是路沟口村。又问曹靖华的故居在哪里，他略带轻蔑地说：在后边。又往前走。看到路边的菜地里有一中年妇女在弯腰拽菜。开车的儿子松涛停车隔窗而问：“请问，曹靖华的故居在哪里？”。那女人直起腰指向房舍较为集中的一处村落说就在那里。按那一村妇的指向，我们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往村里走去。入村小路宽约丈余，腐叶杂草遍地。路边的院落参差不整。几乎全一色的破旧瓦屋。可能是这里掀起过养猪高潮，好多院子里废弃的猪舍发着臭气。

从进入卢氏县直到眼前临近曹靖华的故居，村头路边从未见一丝有曹老故居的标志。无奈再问，几经折转终于通过只有一米多宽的一个巷道，找到了伟大的、声震全国的豫西资深文人曹靖华曹老先生的家。

这是一座面东背西的二进小院。地道的豫西农舍。三合小院全是土墙灰瓦。院子没有大门，二门也只是有两边的矮墙。布局倒也古朴严整。院内绿苔遍地，显露出些许冷落寂廖。站在应是大门位置的地方往里观望，可以直接看到生养曹老的三间上房及其屋门。依稀可辨在上房门的右边墙壁上有一长不足二尺、宽不足半尺的黄底黑字的木牌，上书：曹靖华故居。

千呼万唤曹老的故居总算找到了。我们穿过小院踏上上房屋的两个台阶。我回首站在上房屋的檐下，举目四望，仲秋的山村风光尽显峥嵘。

村子四周是直插云霄的苍山，抬头仰脸才能看到山顶。且都是在这个山村的近旁突兀耸起。特别是直对曹老小院的那座山，高耸陡峭，皆由青色石壁砌成，气势磅礴，呈巍峨险要之势。多条山溪从村子周围的山间流出，整个山村天小地狭。加之山水的脆响，更给这个远离红尘的山村谱写了原始洪荒之韵。我暗忖这一切可能就是孕生曹老这一文化巨人的灵气。

内院主房厢房屋门紧锁，寂无人声。前院正中夫妇二位老者，皆白发苍苍，正在举斧劈柴。我上前恭问：“曹靖华先生的后代子孙们都住在哪里。”他们说：“人家的子女都在北京。家里只有一个侄儿住在这上房屋里。因其妻前两年病死，一个孩子和媳妇都在郑州打工，他也常不在家，所以门常锁着。”

我们驻足仔细打量，这一蕴含人间风尘的曹靖华先生的故居。正屋窄小破旧的木门口口裂裂地淀出了苍茫的历史和悠悠的岁月。春节贴上的对联已显橙白。其联是：向阳人家春来早，康乐人家燕去迟，横批：一帆风顺。字迹倒也苍劲风流。紧挨木门的墙壁上坑坑洼洼、斑斑点点，显出了日月深浅的沧桑。因是豫西地区惯用的出前檐上房，所以门外有一米多宽的檐道。不知何故，这仅有的狭窄的檐下之地，两边也被土坯垒的严严实实，所以正屋门外只有两米见方的一个空间。左右墙壁上连续贴着32开书纸撕下，专来介绍曹老生平的纸页。细看那是把介绍曹老业绩的一本书撕下一页连着一页贴上去的。纸黄巴巴的，说明这纸贴上去已不是三年两年了。因纸小字密，所以贴在墙上方的根本看不清字，贴在下边的倒可以看到一些。儿子和在西安上大学的孙子对此也很感兴趣。我赶快戴上携带的三百度老花镜在他们的帮助下，凡能看清的都记了下来。其中一页印着:聂元梓攻击“三家村”的文章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文革风潮渐起，曹靖华被戴上了“黒帮分子”“反动学术权威”“苏修特务”的帽子，挂牌、戴高帽游街。曾在批斗会上站高凳，坐“喷气式”并隔离审查。每月只发给生活费17.1元。见此，对老一代文化人惨遭摧残的悲悯情怀突袭胸襟。

另贴着几张活页纸，是曹老晚年和逝世以后中央有关领导的题词：

其中有习仲勋1987年11月20日的题词：

靖华同志的一生、为革命事业和文学、教育工作奋斗不懈、功劳卓著。他是我们的良师益友、高风亮节特堪怀念。

邓颖超的题词：

曹靖华同志，兹值你为教育文化不懈服务。作出巨大贡献六十周年之庆的日子，特驰函表示热烈庆贺。并送上花篮一个，以申贺忱、未能亲去面贺，请予谅恕。

致以敬礼 健康长寿

邓颖超 1983年10月13日

杨尚昆的贺词：

曹靖华先生：在你九十寿诞之值，特问老学长拜寿、衷心祝你长寿健康。几十年来，你在翻译工作上的成绩，在教育工作的丰功，党和人民不会忘记，并以此引为光荣。我因准备出国访问美国，加拿大，不能亲临会议，向你鞠躬致贺，万望鉴谅，致以诚挚敬礼。

杨尚昆

1987年5月6日

还有季羡林等学者的贺词。

在我们认真寻觅这些依稀可见的有关资料之时，又有三男两女的中年人，也前来拜访曹老的故居。经问他们是从灵宝来的，许是故居的浅陋破败，他们稍事浏览便一去了之。

走出曹老先生的小院，迎面走来一位须发霜染的老者。我很恭敬的上前寻问。他说他叫曹树理，按辈分给曹靖华叫爷。又说曹靖华先生解放以后共回来过三次。分别是1953年，1963年，最后一次是1983年。最后一次回来已走不动路，是他女儿曹苏玲搀着到临近各家拉家常。早就听说曹靖华先生的父亲逝世后的碑文是鲁迅写的，也想问个究竟，此人却说不知此事。也想再了解一些曹靖华先生的逸闻趣事，折转几处错杂的小院未见一人。却见距曹老旧居几十步之遥的一个空场边上，有一眼水井。尺余高的井台全用青石铺成。井口是一浅黄色的方形石板，圆形的井口留下了岁月的光滑。木井架支撑着铁辘轳铁环井绳，古朴纯美。我手扶井架，俯视井底清冽的井水倒映着井壁上的苔藓蕨草，看来人们仍在饮用。细想，曹老的童年定受这井水的滋养。

结束对曹靖华故居的瞻仰，走在村间的小路上，四周很安静。正午的阳光下，小山村的一切看得很真切。四周山林苍翠，村民们的房前屋后，清凌凌的小河边上，一块一块窄小得如同席样大小的田土上，各种秋菜长得油绿茁壮。最显眼的是路边沟畔大小柿树上金黄色的柿子压满枝头。小河里湍流的溪水翻着细浪向下奔流。这一切都彰显着和谐的音符，旺盛的生机和丰硕的收获。与曹靖华老先生故居的风霜颓貌形成鲜明的对照。见此，一种苍凉凄婉之情在胸中激荡。

曹靖华先生在现代中华民族的文化史上占据显殊的位置。我们敬重和佩服的是，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革命火种初燃，国民生命处于风雨飘摇之际，他却以知识的富有和革命激情之躯，两度跋涉到国际革命的策源地苏联进行革命活动，担任大学教授，传授知识。解放以后翻译了大量的外文书籍，出版了数百万字的优秀作品。并一连数届作为全国人大代表参与国是讨论。他的历史功绩和文化素养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肯定，这在豫西各县市是少有的，更是卢氏县的佼佼者。他是豫西名人，他为广袤的豫西大地争了气，扬了名。然看了曹老的故居，怎么也叫人抖不起精神。真给人以“西风落叶”之感，我不禁感叹，文化真的贬值了吗？

时下发掘古老的历史遗存，开发已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文化内涵。并急不可待的冠以“红色旅游”“文化旅游”“绿色旅游”的桂冠。以广纳游人，达到经济开发之目的强劲春风如此鼓荡，而在名人曹靖华先生的故居五里川却风平浪静，难道“春风不度五里川”吗？

曹老的名气，曹老的故居，确是五里川路沟口难得的文化资源，是谁也夺不走的财富。我们去了，灵宝的几个人也去了。据院中劈柴的二位老人说，每逢节日长假，总有不少外地人前来拜访。这不是最好的说明吗？

走出路沟口已是下午三点多。多雨的山间湿地经这天艳阳的映照雾色浓重。我们一家又驱车卢氏县城。可以说是意外，也可以说是不意外地在县城繁华地段，发现了车水马龙的靖华路。又在县城洛河边上，阔大的“卢园”广场上看到了刻有曹靖华名字的巨型雕柱。卢氏是视土如金的山区县，在县城周边土地更为珍贵，然而在县城的黄金地段却建造如此庞大的休闲广场，足见卢氏县委政府的领导对民众休养生息的关注。从靖华路和雕柱上曹老的名字足以说明卢氏人民没有忘记曹靖华先生。但在五里川，在路沟口，不能不让人寒心。在县城的靖华路上，我们向一位操着卢氏口音的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打听，这靖华路是不是为了纪念曹靖华先生。他说：不知道曹靖华是干啥的。这个回答着实令人吃惊。照此下去再有三五十年，恐怕有数十万之众的卢氏人，都不知曹靖华何许人也！

离开曹靖华先生故居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诚然曹靖华先生闪耀着豫西大地历史文明之光的凝炼厚重的一生，不只属于路沟口和五里川。也不只属于卢氏县，而应属于豫西人民，属于中原大地。但作为生养曹靖华这一历史名人的路沟口、五里川，如此不管其疼痒的冷落下去，实在有违时代的脉搏，不能不是一件让人遗憾之事。

就目前旅游事业如火如荼的时势，加之文化氛围和名人效应的日渐浓重，曹老的故居，一定会沸腾起来。卢氏县也会因此成为中原版图上一个瑰丽的光点，我们在满怀信心的期待！

作者简介：郭世科，河南洛宁人，生于1946年，中共党员，大专学历；1963年参加工作，任中学语文教师多年，后任洛宁县教育局党办主任、《洛宁教育报》主编，1984年调任洛阳地委宣传部《豫新闻》编辑；全国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洛阳市文学艺术研究会研究员；1980年开始发表文章，先后有200多篇文章在各报刊上表发；2006年2月由《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散文集《葛兰叶》。2017年2月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散文集《二月兰》。2017年9月24日在洛阳市举行文学新书发布会，发布会由洛阳市作家协会、洛阳文学院、洛阳市图书馆、牡丹文学杂志社等单位联合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