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月最圆
文/王志平
“中秋节”是和“春节”齐名的中国四大传统节日之一,又称“团圆节”。中秋节正值八月十五月圆之日,善良的人们以“月之圆”兆“人之团圆”,寄托思念家乡,思念亲人之情;表达祈盼丰收、美满、幸福之愿望,故民间自古就有拜月、赏月、吃月饼、饮桂花酒…等风俗。可我家除了赏月、吃月饼外却从没行过“拜月”之礼。
我家居住在一个总人口达六千多人的,回、汉混居的大村子,民风淳朴,团结和谐。偌大的村子里只有我们十几户汉族人家,我们被“淹没”在回族同胞的包围当中,是名副其实的“少数民族”。出于对回族同胞的尊重并怀着与之和睦相处的美好愿望,我们也舍弃了像吃猪肉、祭灶、烧香拜月等一些带有汉族节日色彩的习俗习惯。
村子里的村民大都是回民。回族是不过像春节、中秋节这样的汉族节日的,但是每到节日期间还是有所表示的。记得我七岁那年中秋节,(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的生产队还没有解散。过节的时候,听说生产队要宰一头牛分肉给大家,还要再给大家分一些香油和月饼之类。
临近中午,大队部的大喇叭里喊出了好消息:各队社员注意了,各家各户马上到大队来分过节的东西啊。妈妈让我和邻居家的二嫂一起去领过节的食品,我端着簸箕跟着二嫂来到了大队部。
大队部三间大房子,在正屋门前放着两张连在一起的大桌子,桌子上的右边放着两个大笸箩,一个笸箩里放着月饼另一个笸箩里摆满了一瓶一瓶的香油。桌子后面有两个男人,东边的一个坐在椅子上,拿着笔和本做着记录,另一个站在笸箩旁给人们拿着月饼和香油。我们到时前面已经站了好多人,我们排在了最后。
“秋”的脚步急促,转眼已过去了一半,树叶“刷刷”地渐渐有了响声。人们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高谈阔论着、大声嚷嚷着、笑着。我却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闻着氲在风里的、缕缕香甜的月饼和浓浓的芝麻的香味儿。月饼是由生产队里自己出人儿做的,香油和面,包上掺有青丝玫瑰和花生碎、瓜子仁之类的白糖馅儿,烤熟后再在月饼外皮上打个大大的、圆圆的、红红的印子, 惹眼,漂亮!做好的月饼小巧玲珑,酥软甜香,香气浓郁,还有个好听的名字——“自来红”。就是这一款不起眼的小食品定格了我童年中秋节日的味道。
领月饼的人越来越多,我回头瞥了一眼,邻家大婶和闺女淑琴也来了,淑琴冲我摆手,“跟淑琴玩去吧,到你这儿,我叫你”婶子接过我的簸箕。婶子是教师,说话温柔。
“平,到你了。”不一会儿传来大婶儿的喊声。
“叫什么名字?”桌子后坐着的那个男人做着登记,我擦了擦额头的汗说出了父亲的名字,只见他拿着笔的手停下来看了看我,然后扭过头问旁边那个拿月饼的男人。
“队长,他们家是回民吗?这些东西有他们家的吗?”
听到这句话我的头“嗡”地一下,神经立刻紧张起来。我的心“咚咚”直跳,激动的心情一下子都被凉风吹散了,我尴尬地站在那里。
“有,每次都有。”队长忙着拿月饼,没有抬头。
“为什么他们不是回民也有?”
“啊?!”我这才意识到我家的身份和他们不一样。我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们的眼神。
“哎,春来,你是新来的,不了解情况,给她登记上吧。”队长说着还是没有抬头。可是那个叫春来的人并没有给我登记。
“哦,我是觉得我们回民分东西……”
“你怎么那么啰嗦呀!队长让你登记你就登记得了,怎么那么多事儿。”没等春来说完,旁边的二嫂搭了话。
春来听有人指责他,满心的不高兴,刚要说话,我身后的大婶说话了:“春来,咱们村是回民村不假,但是自打有咱们村以来‘老王家’就在这村居住,他们不是外迁来的,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这个村儿的主人,但是因为咱们回民占多数,人家尊重我们,自动放弃了许多本民族的生活习俗和习惯,这一点我们应该感谢他们。况且回族本身就是少数民族,我们没有受到其他民族的歧视,我们也应该感恩,在这件事儿上我们应该尊重他们。”大婶的话像投进水里的一枚石子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大致都说春来不对,最终站在那个大笸箩跟前领月饼和香油时我再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下午,妈妈不让我再去领牛肉了,她说她去。不知道妈妈会不会遇到像我一样难堪的尴尬局面,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傍晚,妈妈背着半筐牛骨头和牛肉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后邻大婶儿。我远远的躲在旁边观察着妈妈的脸色,妈妈却是和婶子有说有笑的,好像很兴奋。
婶子说:“嫂子你的手气真好,只有几份牛骨头你就抓了一份儿。”
妈妈笑着放下筐,舀来一大盆水,把牛骨头放进去边洗边说:“我下午一去,春来就向我道歉了,说他是新来安家落户的不了解情况,还请我原谅。队长说为了弥补上午的不恭,送我家一份儿牛骨头,还说是促进民族大融合。”
婶子笑了:“嗯,队长是个明白人,本来回汉就是一家嘛。”
妈妈和婶子很快就把骨头煮好了。妈妈说:“今天是中秋节,让孩子们和邻居们都过来赏月、吃月饼、啃骨头……”
我家小院沸腾了!满院子飘着腻腻的诱人的香味。
中秋节,皓月当空,澄澈皎洁。清淡如水的月光倾泻下来,像丝丝顺滑的丝绸,轻裹着院子里每一张笑容洋溢的脸。院子中间放着一张大的八仙桌,上面放了两大盆热气腾腾的牛骨头和一大盖帘的大馒头,旁边还放着月饼、梨和苹果。我们只有赏月之恭并没有行拜月之礼。父亲、大婶儿、二哥、二嫂、春来叔等大人们围坐在桌子的四周,母亲则满颜欢笑地往外端着各种食品。他们高兴地谈论着大婶家的羊啃了生产队庄稼的事,讨论着二丫姐出嫁的事儿,讨论着四伯的丧事……从这里又扯到了回汉两教不同的礼节……孩子们笑着、闹着,吃着月饼,仰着头,指手画脚,饶有兴味地议论着嫦娥和玉兔。
“月到中秋分外明”,又是一轮中秋月,明朗清澈,美丽圆满。但在我心里那晚的月是最圆的。满院的欢声笑语,满园的气氛融洽,仿佛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花香人更美,月圆人更圆。回汉融合,民族融合,村之幸也,国之幸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