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一米多宽的碎石山路蜿蜒着伸向山巅。一个柳丝轻摇、杏花盛开的春日,我沿山路前行,约一时余,忽一抬头,便与它相遇。
它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静静地伫立在大山之巅。古老的房屋、破败的院落,满眼是断瓦残垣、土堆荒草。房子多是石基、土墙、木椽,灰瓦覆顶。一户院落,院墙坍塌,屋门洞开,惆怅中回首,蓦然发现,墙角上一口生锈的大铁锅里,一株仙人掌依旧顽强地生长着,显得那么落寞、孤寂。另一户斑驳的木门,生锈的门环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石墩上雕刻着精美的荷花图案。门前一株杏树,此时杏花开得雪白, 不禁感慨“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
许是因为交通不便,山民们就地取材,石崖、石屋、石路、石磨、石窑、石桌、石凳、石井,以石修成的建筑和生活用品随处可见。使得整个村子显得原始、古朴。
村西一坐高大的石屋,正面青砖门框下面的两侧石墩上刻有“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字样,想必是当年的小学。学校南边的麦田里,有一眼辘轳古井,担着辘轳的立石上, “道光五年”的字样依稀可辨。古井东边,一排坐南朝北的石窑,前面是一大片空地,是当年的饲养园,可以想见当年牛羊满圈的情景。饲养园东面,有个蓄水池特别引人注目,四面青石围栏,石门柱上刻着“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进石门,砌有整齐的石阶,沿阶下行可到水边,可洗衣、饮牛。
所有这一切都无声地见证着它昔日曾经的喧闹和辉煌。不知何故,如今空山不见人,静得仿佛能听到岁月的叹息。
于我不远处,有片杏园,满园杏花引得蜂飞蝶舞。刚想靠近,柴门边突然出来两只大狗狂吠不止,使人望而却步。一老人闻声赶来,及时喝止。与老人攀谈,提出心中疑惑,才知,年轻人进城打工、经商,在外找对象订终身,于是,姑娘嫁到山外,小伙入赘他乡,村里人便越来越少,现在只剩他们和坡上一户人家常住。虽是两家,却相依为命,亲如一家,你家下山,帮我带回生活用品;我在家里,代你喂狗饮牛。
正午,在坡上那家门前的石桌上,取出干粮,准备午餐。主人是一对花甲夫妇,男人因病,生活不能自理,手持拐杖斜身靠在黄圈椅上,老妇不紧不慢地薅菜、洗菜、烧柴、下面,灶台里升起袅袅炊烟。一边做饭,还一边招呼我们,要给我们下面。她做好饭,先盛一碗,一口一口喂老伴吃,还问:“面条硬不?”老伴吃好,自己才吃,然后收拾碗筷。没有抱怨,没有嫌弃,她对老伴无微不至的照顾显得那么自然。老妇的淳朴善良,对老伴的不离不弃,令人动容。或许她不懂什么叫爱情,但她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爱的真谛。春日暖阳里,老屋前,杏树下,石桌旁,相濡以沫的老人,蜷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黄狗,鸡草地上觅食的母鸡,不时有羽毛华丽的山鸡扑愣愣地飞过麦田。 山村的生活是那么和谐、静谧、安闲,使人感到“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惬意与轻松。
它,就是麦秸坪,多么质朴的名字!在偃师南部山区,是府店镇安乐村的一个自然村。这个偃师地理位置最高的村落,(因在此村向四周望去,许多山岭在此处交会集结,故称脉结坪,老百姓俗称麦秸棚)因土地肥沃且有水源,引得山下乔姓人家来此开荒种地形成村落,又因交通不便,在城镇化进程和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凋敝衰落。
麦秸坪已渐行渐远。我想伸手挽留它,让村口的石磨重新转起来,让坍塌的老屋重新建起来,让辘轳井的手柄重新摇起来,让小学校里重新闹起来,让山村最后的守望者不再孤寂、重展欢颜。让腻烦了都市喧嚣的城里人,假日里来到这里,能喝上古井的水,能在石屋里住,能呼吸它新鲜的空气,能在石路上散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