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上学疼不疼
作者:赵杰
我上小学前没上过幼儿园、学前班,当时的农村都这样。七岁那年,到了村小学入学报名时,我稀里糊涂跟着父亲去了学校,负责招生的老师问我会不会数数,我自信的说“会!”随即快速从1、2、3往后数了起来,那老师高兴的说:“好了,好了,过了!”
开学那天,当母亲满含期待地把书包和小凳子递给我,让我跟着几个小伙伴去上学时,我迷茫地问: “上学是弄啥?上学疼不疼?”小伙伴们都笑起来了!我磨蹭了一阵子,总算在小伙伴的鼓动拉扯下到学校去了。到了地方,先是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看稀奇,觉得一张张陌生的脸怪稀罕。上课的哨子响了,大伙都进教室了,我不知道进去,依然在外面徘徊。随后一个老师出来拉着我说:“小朋友,上课了,快进教室。”我问:“啥是教室?”他说:“咱上课这屋子就是教室。”我一边想着“上课”是弄啥的,一边跟着进去了,进去后就跟着他上了讲台,站在他身边。他说:“小朋友,你不兴站这儿,这是讲台,老师讲课才站这儿。”我仰脸看着他小声问:“啥是老师啊?”教室里哄笑起来!老师耐心地对我说:“我就是老师,你们都是学生,你得坐下边。”说着拉我坐到一张桌子边上。记得第一堂课老师讲了几点要求,任命一个大个子同学当班长,还给每一排的学生任命了排长。
迷迷瞪瞪一堂课结束了,我随大伙跑出教室,到了窗台下掏出小鸡鸡就尿,几个小同学大叫:“吔——吔——不害赖,吔——吔——不害赖!”还有表现积极的同学跑着报告老师去了。一个好心的女生对我说:“不兴在外边尿尿,解手得上厕所。”我提上裤子问:“啥是厕所啊?”她说:“厕所就是茅厮。”这时一帮男女生突然哄笑着把我往女厕所里抬,我大哭起来,老师过来了,大伙一哄而散。
刚开学时,老师可能是还没领到红墨水,批改作业先用的蓝水笔。几天后的一天上午,算术作业本发下来时,我眼前一亮:都是红笔划的,又粗又大!我觉得很新鲜,拿着作业本到处炫耀:“看我的多红、多大!”姓孙的同桌大声说:“你不害赖,你那全是大叉子,没一个对号,还鬼撅啥里?”我顿时泄了气,坐下不吭声了。又过了些日子,考试语文了,老师在讲台上说:“大家准备好,这堂课咱考试,我念大家写,不要偷看。”老师都念几个字了我还在问啥是“考试”,同桌的孙姓同学不耐烦的说:考试就是老师念啥你写啥。我就马上听老师念着写起来,过了一会儿遇上了一个不会写的字,就又问:“不会写了咋弄啊?”同桌说:“画圈!”我觉得画圈方便省事,随后,不管老师念的字会写不会写,统统都画圈了。第二天上午,成绩出来了,我得52分,但依然拿着本子到处炫耀。又是那孙同桌把我拉回座位,伏在我耳边说:“60分以上才算及格,你不及格,丢人!”中午放学回家路上,有同村的同学把我考试“画圈”的事儿宣扬了出去。大伙就对着我喊“圈儿,圈儿,鸭蛋圈儿!”还一边喊一边用手比划着,不断起哄,我羞愧又无奈,觉得上学是件很丢人的事!
午饭后我决定不再上学。小伙伴们到家里喊我时,我小声对他们说:“不上了!”他们劝说拉扯无效,就走了。老奶奶把书包挂我肩上,摸着我的头说:“这上学可是让你攀高枝儿、沿高埂儿哩,不上学长大了只能当挠粪堆鸡子,上不了琉璃大殿啊。要是搁旧社会,只有地主老财的孩子才能上学呢!”哄了一阵子看我无动于衷,气得照我屁股上拧了两把,又用拐棍儿捣捣我的头,骂骂咧咧的坐一边去了。娘刷过锅碗喂过猪,又与几个邻居一起哄我,我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站着不动,也不答话。脾气温和的娘终于发作了:“你是个猪精吗?你是个墙头子吗?是猪精你得会哼一哼啊,是个墙头子我们说了半天你也该掉掉渣呀!”经过一番拉拽,娘不顾我的踢腾反抗,把我放在肩上扛出了村,路上遇到下地上工的人,又有几个热心人帮助劝说,见劝说依然无效,就轮番帮忙把我扛到去学校方向的东南地,在这个过程中,我反抗愈加激烈,又骂又咬。最终我被放在社员们劳动的地头,站到那儿哭了半天。放工时,生产队长把我放到肩上扛回了家。到家时,正好赶上出外办事的爹回到家。他简单问明了情况,就用手指头点着我的额头说:“你当学生不上学,你反动透顶!我今天要开你的批斗会,要把你整服气!”随后在众多乡邻的围观下爹找了一根长绳子把我捆在院子前面一颗大杨树上,又让人帮忙制了一个硬纸牌子挂在我脖子上,上面写着“逃学分子。”爹训我一阵子,问我服不服,我不答话,他就用树条子抽我。如此这般,几次三番,我“宁死不屈”。最终,在父亲绝望的叹息和叫骂声中我被乡亲们“解救”下来,当时我痛彻心扉的体会是:上学真疼!
但从那次挨打以后,我再没逃过学,而且学习越来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