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话收藏》
文//唐增虎(山东)
盛世收藏,乱世黄金。这八字古训,早已在岁月流转中成为国人藏界奉行的圭臬。于我而言,三十年收藏路,既是与古物对话的光阴旅程,亦是浸淫此间的亲身修行,作为地方收藏界一枚深耕不辍的爱好者,诸多体会,皆藏在指尖摩挲古物的纹路里,刻在经年累月的见闻与感悟中。
人之一生,当有几分寄情之所,方能在烟火日常里寻得清欢,在迟暮之年觅得慰藉。若从青丝年少时便择一二爱好深耕,待鬓角染霜,自有岁月馈赠的丰盈与从容。古玩杂项收藏,便是这般上乘之选。它是无声的学堂,让你在瓷片釉色间读懂唐宋风雅,于古钱币纹路上洞悉千年更迭,在斑驳铜锈里解锁历史典故,把古今文脉悄然藏于心间;它是心灵的栖居,让浮躁心绪在摩挲古物的瞬间归于沉静,让俗尘烦忧在品鉴珍玩的时刻烟消云散,于赏玩间陶情悦性,涤荡胸襟;它更是时光的馈赠,在日积月累的寻觅与珍藏中,既有学识的沉淀,亦有收获的惊喜,这般一举多得的雅好,恰是不负时光的最好注解。只是收藏从无捷径可走,皆是循序渐进的修行,那些交过的学费、走过的弯路、入手的赝品,皆是藏途里的寻常光景,唯有在得失间沉淀,方能在真伪中明辨。
古瓷与古钱币,向来是收藏界的两大主流,承载着千年文脉,镌刻着时代印记,是古文化传承的鲜活载体,更是见证华夏兴衰的忠实使者。入门者当虚心求教,多拜良师以练慧眼,少凭意气而走歧途,方能在浩如烟海的藏品中,觅得真正的传世之珍。而于我,此生藏途的偏爱与坚守,皆系于一方方古铜镜。那些历经岁月洗礼的铜镜,早已褪去了照人梳妆的本初功用,于时光里沉淀为有灵之物——它们或身披青锈,似藏着千年的心事;或纹饰精美,如绽放着往昔的繁华;或形制古朴,若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它们是时光的眼眸,曾映过汉唐佳人的颦笑,曾照过魏晋名士的风流,曾伴过宋元墨客的清欢,每一面铜镜,都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传奇,每一道纹路,都镌刻着一个朝代的独特风骨。商周铜镜简约古朴,似初开鸿蒙的淡然;汉唐铜镜瑰丽繁复,藏着盛世王朝的豪迈;宋元铜镜清丽雅致,透着文人雅士的温婉;明清铜镜精巧细腻,载着市井人间的烟火,品类万千,各有千秋,皆是时光馈赠的稀世瑰宝。
古玩市场从来都是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汇聚,良莠不齐共生。此间既有藏家觅宝的欣喜,更有奸商作伪的狡诈,坑蒙拐骗者有之,以假乱真者有之,赝品伪物十占其九,坊间流传的“捡漏”美事,于如今而言,早已是难如登天的奢望。我藏铜镜多年,每一面入手的古镜,皆是缘分使然,各有一段传奇过往。曾得一面唐代海兽葡萄镜,镜背海兽姿态灵动,似在葡枝间辗转腾跃,葡萄果实饱满,藤蔓缠绕蔓延,相传此镜为盛唐宫廷之物,曾伴后宫妃嫔晨起梳妆,见证过长安城里的霓裳羽衣、灯火万家,后历经战乱流转民间,几经易主终落我手。摩挲镜面,仿佛能听见盛唐的丝竹雅韵,看见长安的繁花似锦,那句“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诗,在此刻竟有了别样的共鸣,酒的醇香与镜的华美,皆是盛唐独有的风华。亦藏一面宋代菱花镜,形制精巧,镜面光洁,镜沿菱角分明,相传为江南才女所佩,曾照过她临窗填词的婉约,映过她凭栏远眺的相思,那“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的缱绻诗意,恰是这面古镜最好的注脚,镜中映花,花衬人面,一段儿女情长,便在镜光流转中代代相传。还有一面明代素面铜镜,无甚繁复纹饰,却通体莹润,相传为一位戍边将领的心爱之物,他曾以镜为鉴,日日自省,亦曾对镜思亲,遥寄牵挂,那斑驳的镜身,是风沙侵蚀的痕迹,亦是赤子情怀的见证,让人想起“黄沙百战穿金甲”的豪迈,更念及“何人倚剑白云天”的乡愁。
藏途漫漫,最该谨记的,便是贪念起则祸事至,多少收藏者折戟沉沙,皆因一个“贪”字,妄想以低价捡得稀世珍宝,最终反落入奸商圈套,徒留悔恨与教训。须知买的永远不及卖的精,世间从无免费的午餐,更无天上掉馅饼的捡漏,唯有摒弃贪念,凭慧眼识真,凭初心藏珍,方能行稳致远。而真正的收藏者,心中皆有一腔滚烫的爱国之情,每一件古物,皆是华夏文明的基因密码,皆是民族历史的鲜活见证,我们倾尽心力收藏,不是为了囤积居奇,而是为了守护这份文明的火种,让千年文脉得以传承,让后世子孙得以窥见先祖的智慧与荣光。如今,国家早已以法律的形式,肯定了收藏者的这份坚守与担当,为民间收藏保驾护航,这份认可,既是对藏家的慰藉,更是对文脉传承的期许。
三十年藏途,我与古镜为伴,与历史同行,在铜锈斑驳里读懂岁月,在纹饰流转中感悟文明。那些静默的古物,皆是时光的信使,带着千年的故事而来,在我的收藏柜里,续写着不朽的传奇,而那份藏在心底的热爱与坚守,终将与华夏文脉一道,在时光长河里,永远熠熠生辉。
2025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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