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应昭
乾隆皇帝在位60年,仿其祖父康熙皇帝六下江南,阅河工,保漕运,体察沿途风土人情,安抚黎庶百姓。乾隆来回12次经过清江浦,12次驻跸清江浦西里运河南岸的前明留下的直隶船厂。
虽说乾隆是“真龙天子”,身居庙堂之上,饮食自有御厨料理,熊掌燕窝、海参鱼翅不在话下,可谓食不厌精,竭尽奢糜,但久食乏味,乾隆很想品尝一下民间的饭食滋味。
仲春季节,乾隆二次驻骅清江浦。第二天一早,只见红日东升,清江浦城的上空飘着几片祥云,起身后的乾隆见此天象,龙心大悦。他让随身太监吴书来拿来长袍马褂换上,并戴着一顶小毡帽,与换了便装的吴太监一起分骑一匹枣红马和灰白马散蹄到了里运河南堤上。
抬眼望去,在橙红的阳光映照下,波光粼粼的里运河水闪金烁银。早渔的船儿在水气氤氲的河面上荡桨,渔家不时扳起罾网,数尾白鱼、朝鱼在网里不住地打挺蹦跶,渔家笑眯眯伸出抄网……沿岸垂柳摇曳着如瀑的柔枝,似女子的长发在晨风中飘逸。乾隆笑着一抖缰绳,马头即转向东,顺河而行。
马背上,乾隆左手提着缰绳,右手碗挂着马鞭,笑问吴太监:“小来子,你知道清江浦这个地方早点都有些什么好吃的啊?”
“回禀皇上,清江浦地方不南不北,人不蛮不侉,饮食习惯是南北兼容。水饺馄饨大肉包,烧饼油条金刚脐,糖粥汤圆阳春面,回卤干子绿豆圆,牛羊肉汤千层饼,辣汤烧卖水晶包,油糍薄脆蜂糖糕……”小来子如数家珍地说得津津有味。
“哎!打住,打住。刚才你说什么‘汤’什么‘水晶’来着?”乾隆感兴趣地问。 “辣汤和水晶包。”小来子补充道:“辣汤和水晶包是清江浦人最喜欢的早点,物美价廉,吃后回味无穷。”“你吃过?”“我问过漕督与河督,他们皆然。”
“噢!有这等好吃的东西?好!我们今天就去吃辣汤和水晶包。”乾隆说后两腿一夹,枣红马达达地小跑起来,小来子也赶紧策鞭跟上。
不觉两匹马已直跐到离清江大闸不远的斗姥宫。小来子下马问询路人后得知,大闸口南堍不远处就有一家闻氏辣汤、水晶包子店。据说辣汤、水晶包始于前明,漕运、造船、治河中心的清江浦是南北要津,官宦、商贾、漕丁、工匠云集,故有众多美食应需。
闻氏是清江浦石桥人氏,几代人都是靠此营生。而石桥一带距清江大闸不远,众多人家做辣汤、烧饼、油条、水晶包。他们多是早、晚挑辣汤等吃物担子出来走街串巷叫卖。闻家近年在大闸口旁盘了一爿小店,既卖辣汤,又卖水晶包,生意相当红火。
清江浦的辣汤食材颇为讲究。一是用当地翁家卤点千张,这种百叶淡黄、绵软、劲道,卤味清淡,切出的丝经煮不烂;二是需烟台海带陪衬,这种海带薄如蝉翼,切出的细丝煮出来是软硬适中,口感尤佳,且香味沁脾;三是顺河集的豌豆粉丝不能少,这种粉丝白皙地道,煮出来像根根银丝与淡黄的千独和翠绿的海带相互交织,缠缠绵绵;四是须用上好小麦精粉加水揉成面团后,再手工在清水中将面团中淀粉汰出,留下来的就是面筋。撕成蚕豆般大小的片状面筋与前三种食材同煮,待大火烧开后,再将洗面筋的淀粉水倒入辣汤中勾芡,继续用小火烧开。
辣汤的辣主要是来自烧制时就放进去的黑胡椒,黑胡椒醒脑开胃,祛寒防风。食者若觉辣度不够,可自行将和辣椒酱添入辣汤,还可放点香醋调味。爱吃辣的人往往一碗辣汤进腹,浑身窜热,脑门就沁出许多汗珠来。
水晶包做法也很讲究。用上好的面粉发酵后兑食醎做成水晶包皮,馅是当天宰杀的淮猪前腿肉剁成肉糜,伴入适量的当地香葱、生姜、盐和料酒等。包好的生包排放在油烧热的平底铁锅内,盖上防走汽的杉木锅盖,平锅下是均匀的炭火,待听到锅内生包丝丝作响后一会儿,用平铁铲将包子上下翻个身,倒入豆油将包子半浸在油中,并将一碗面粉浆倒入包子上, 再把锅盖盖上烧,不时地将平锅转一转……氤氲中出锅的包子底结上一层晶莹剔透的盖,整个包子油光发亮,香气扑鼻,依形而云“水晶包”。
话说乾隆与小来子将马系好在大闸口的石栏上,兴致勃勃地来到闻氏辣汤店。只见一副辣汤挑子摆在店门口右侧,辣汤甑子的铁凹锅下冒着袅袅松烟,正在忙着盛辣汤的闻三爷见有客人进门,连忙笑嘻嘻地响亮招呼:“来啦!二位客官一一请!”在门左侧做水晶包是闻四爷,正在铲出锅的水晶包,他朝进门的乾隆二人笑着点了点头。乾隆抬起双手作拱,笑着进了店里。
小来子将乾隆引到店内一张长方桌旁的长方凳上坐下。乾隆环顾小店四周,吃客还真不少,有的埋头用勺子喝辣汤,有的歪着头把筷子戳着的油亮亮的包子往嘴里送,有的则高声向闻三叫道:“再来一碗!”店里氤氲着香、辣、酸之气,乾隆轻吸一口 ,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小来子欲按规矩启禀皇上,却被乾隆用手指制止。乾隆朗声道:“店家,来两碗辣汤,四只水晶包。”
“好嘞!稍候就到。”闻三应声。
旋即,闻三端来两碗辣汤,闻四捧来装着四只水晶包的蓝花盘子。乾隆看到热气腾腾的辣汤和金黄油亮的水晶包,忍不住转了转舌头。他先用勺子舀了一勺啜入口中,一股香辣之气钻入肺腑,又从鼻孔逸了出来,乾隆不由得咂嘴叫“好”。接着,乾隆举箸夹起一只水晶包,送至嘴边小心地咬了一口,咀嚼几下,顿觉两颊生津,乾隆又情不自禁地说:“香!”
小来子看到皇上如此喜爱此等小吃,自是非常欢欣,惹得他也赶紧尝味,食后更是和着乾隆赞不绝口。
食毕,乾隆抹了抹嘴,惬意地起身离店。小来子付帐时,闻三爷只收四枚铜钱。
吃完辣汤和水晶包的主仆二人解缰上马,打道回行宫。路上,还沉浸在辣汤、水晶包鲜美中的乾隆想到南巡河工,甚为感慨,兴口吟诗四句:“南巡路过清江浦,美啖辣汤水晶包,汇浦建牙资保障,黄流奏绩久德高。”
乾隆回朝后,清江浦的辣汤和水晶包让他难以忘怀。他专门委派吴太监带两名御厨前往闻氏小吃店学手艺……再次南巡时,还专将闻三闻四接到直隶厂行宫为他一行做辣汤和水晶包。
乾隆再次南巡时,在直隶厂行宫曾送给闻氏二兄弟四句打油诗:闻三辣汤闻四包,香辣可口真不孬,吾与庶民皆爱啖,太平盛世乐陶陶。从此,清江浦的辣汤和水晶包名声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