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驼铃过渭南:一部行走的史诗
2025年岁末的关中平原,冬日的阳光像被时光磨薄的古铜,静静铺在渭河两岸。就在这片被历史浸透的土地上,一阵不同于任何现代交通工具的声响,由远及近——那是三十三峰骆驼颈下的青铜铃音,沉郁、苍凉,仿佛自汉代响起,穿越唐风宋雨,一路摇进了今天的阳光里。东天山驼队,这支由二十余位多民族行者、骆驼与骏马组成的当代使团,正以最古老的方式,将一部关于丝绸之路的厚重史诗,一行行“撰写”在渭南的大地上。
一、 抵达:当史诗的扉页被风掀开
12月20日,河堤路第一次看见了骆驼的身影。
那不是博物馆玻璃展柜里静默千年的三彩俑,而是喘着白色雾气、睫毛上凝结霜花的活生生的生命。它们巨大的蹄掌,以一种从容不迫的节律叩击路面,那声音不像行走,更像一种来自大地的、沉稳的低语。领队的骆驼昂着头,眼神穿越了眼前的高楼与人群,仿佛在辨认千年前商队曾歇脚的故道。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老人扶着孙儿的肩,青年举着发光的手机屏幕。起初是寂静的凝视,继而爆发出惊叹与欢呼。渭南市旅游协会的红色横幅在风中舒展,像一道欢迎的古令。当本地的猕猴桃与水晶饼被送到队员手中时,这已不仅是馈赠,更像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契约交割——以今日的丰饶,酬答往昔风尘仆仆带来的远方的种子与文明。
线上,数以万计的目光通过直播汇聚于此。屏幕那头的人,与现场群众一样,屏息凝神。他们看到的,不止是一支驼队,更是一个流动的、活着的文化符号,正从历史的教科书里缓缓走出,走入现实的阳光与尘埃。
为确保这部“行走的史诗”安全书写,临渭交警的摩托车在队首与队尾闪着安静的警灯。他们疏导车流,划出一段被短暂豁免于现代速度的时空。此刻,速度的度量衡不再是公里每小时,而是骆驼的步伐;繁华的注解不是车水马龙,而是万人空巷的凝视。
二、 足迹:大地印章与天路行纪
他们的来路,本身就是一曲壮歌。
从新疆哈密巴里坤启程,那是“丝绸之路”北道故事开始的地方。八月的烈日,河西走廊的沙暴,凛冽的秋风……日均二十至三十公里的跋涉,不是远征军的征服,而是朝圣者般的虔行。每一峰骆驼都负载着远超物资重量的东西:一种唤醒记忆的使命。
他们并非沉默的苦行。沿途的骆驼集市与民族歌舞,是随时即兴上演的文化“快闪”。鹰笛的旋律可能在某个小镇的黄昏响起,哈萨克族的舞步也许就旋动在古城墙的夕照下。他们是信使,用最生动的方式,复述着那条路上曾有过的商贸之繁盛、歌舞之绚烂与信仰之交融。
行至渭南,意义尤为特殊。这里不只是地图上一个途经点。关中平原,自古便是帝京门户,丝路巨链上向东延伸的关键一环。驼铃在此响起,是对历史的精准叩访。渭南市博物馆里,那尊唐代三彩载物骆驼俑,曾以静默的釉彩承载着当年的荣耀;今日,它的“同类”们,则以鲜活的生命与风尘仆仆,完成了一场跨越千年的致意。
三、 回响:在众声中听见时间
为何这一幕,能如此剧烈地拨动千万人的心弦?
因为这是一次时间的重逢。当骆驼踏上渭南的土地,两个渭南瞬间叠合:一个是当下的、现代化的都市;另一个是潜藏于地表之下、流淌在文明血脉中的“丝路渭南”。驼队是钥匙,瞬间打开了这扇时空之门,让每个围观者都得以窥见自己脚下土地曾有的辉煌与身份。那尊博物馆里的骆驼俑,在此刻获得了它宏大的回声。
这也是一次文化的确认。在全球化浪潮塑造出千城一面的焦虑中,驼队的到来,以一种极致浪漫和古朴的方式,擦亮了渭南独一无二的文化身份。它告诉世界,这里不仅是地理的枢纽,更是文明的十字路口。市民自发的欢迎、网络热情的传播,本质是一场集体的文化自豪感抒发。这座城,以开放包容的胸襟,接续了它千年前的角色——文明与友谊的接待者与中转站。
于是,行走不止于行走。它成为一场流动的庆典,一次关于“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的盛大提醒。那些举起的手机镜头,记录的不仅是奇观,更是将自身与宏大历史叙事连接的瞬间。
四、 西望:潼关之后,史诗向远
12月23日,驼队的剪影印入潼关的苍茫暮色。
天下第一关的雄浑,与这支渺小又坚韧的队伍,构成一幅充满张力的画面。潼关之后,便是中原。向东,是终点洛阳,那座同样被丝路星光点亮的古城。
然而,终点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行走本身,是这一路上被重新接续的记忆,被再次点燃的热情,被不断诠释的“丝路精神”。驼队终将抵达终点,但由他们摇响的铃声,却会久久回荡在渭南的天空与人们的心中。
那铃声说:史诗从未结束。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每一个被唤醒的心灵里,在每一寸被重新认知的土地上,被继续书写。渭南,便因为这阵铃声,在自己的编年史上,添了流光溢彩的一页——某年冬日,一支驼队来过,从此,历史便不止于史册,更在每一次对远方的眺望中,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