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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旧铜镯子
文/乌默
一
最近，我在收拾家中旧物时，一只旧铜镯子让我想起了这镯子与姥爷，还有我少年时期的往事。
说起我们姥爷，也是母亲的老父亲，是一位一九三三年参加革命队伍的老红军干部。而姥爷对于邻居、乡亲、朋友与熟人，留下最让大家了解的并不是他以往的老革命经历，而是为人的谦虚和低调生活作风，特别是姥爷的慈悲与乐于助人心肠，更是获得了街坊邻居的交口称赞。
记得在儿时，我与姥爷每次去东关前进巷自由市场买菜，无论是市场管理员张大爷，还是摆摊商贩，一旦看见姥爷来了，都会以陕南地方问候语道：“盛大爷，吃了吗？（您好吗？）”而姥爷就会高兴的以地方话回道：“吃了！吃了！歇（谢）了！”
有的商贩看见姥爷身边还跟随着我这样的少年，还会热情地招呼道：“盛大爷，吃了吗？是您的孙娃子吧？好好耍的娃子！”
姥爷就会高兴地回道：“吃了！吃了！对头，是我的外孙娃子！歇了！歇了！”
张大爷是姥爷家的邻居，就因为他退休在家收入不多，常被老伴吵架。姥爷与街道办事处主任认识，就热情地帮张大爷说下了这市场管理员差事，虽然钱不多，但也是有个事忙碌着，让张大爷也有了好的精神面貌。
二
这些可谓都是姥爷的往事点滴。已经是几十年过去了的现在，我们晚辈依然会清晰记得姥爷在最后生活的三、四年里，常常看见他一个人在夏夜里坐在家里院子里的一把旧藤条椅子上，抽一颗香烟，默默地遥望西南方向的星空与远方，那是他参加红军四川达县的家乡方向。在晴朗的早上，也会看见他站在院子静静地遥望南边蓝蓝天空和慢慢漂动的白云好一会儿。
姥爷从部队离休后就住在陕南汉中，但是他和姥姥都不是陕南人。那么为啥他会喜欢住在陕南来做他的离休生活最后城市呢？这里面除了姥爷自一九三三年开始就在川陕交界、陕南、陕西等地进行长期革命活动与军旅生涯外，其实还有许多他很少愿意与他朋友、熟人，甚至是不爱与他聊天的舅舅、姨们主动说起他个人一些私下喜好与愉快往事，甚至一些秘密。
个人出于性格上的好奇，有着爱与人说话聊天、刨根问底的嗜好，特别是对于有丰富人生经历的长辈，就更是如此了。因此，对于姥爷一些年代陈久往事，个人的确是比家里其他人要知道的更多。
三
年代陈久，往事岁月难忘。回望过去沧桑漫漫历程，尤其是对于一个人的往事愉快、艰难、荣耀，无论是记忆与经历，都是会给其个人人生的努力意义、追求、人生社会价值，在其个人内心里就会自动、无形地打出各种的自我评价。
姥爷从一个放牛娃出生，上世纪三十年代加入革命队伍川陕红四方面军，经历过反国民党围剿、战略大转移长征、抗日和解放战争，在建政后新社会里成为一名部队领导干部，虽然没有学过高深大文化，但是在革命队伍大学的熔炉里，姥爷也是被熏陶锻炼成一名热爱党组织、处事独立、守规听指挥、平等、助人、善良、正直，能不断会自我思考与自我评判的觉悟老辈人。
尤其是在他离休后的老年期间，在我们与他聊天交流中，更深深地感觉到了他的内心里更多涌现出他对人生的看法与回首。记得在姥爷健在最后的那几年里，他是更加在意他过去几十年革命军旅人生意义的回望与最后的历史评说，留有多少闪光处，以及色彩斑斓与亮度流明。
四
此时，我看着这只旧铜镯子，姥爷与我关于这旧铜镯子的久远往事，再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帘。
那是在七十年代初一年春天，姥爷如同以往带着我去市场上采买蔬菜等食品，忽然看见一个约十岁左右，头发散乱，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女娃迎面跑来，而她正被后面一个男子边追边喊打，因她跑的是慌不择路，一下子把我给撞倒在地，而她自己也摔在地上。我被气的一个跟头爬起来一把抓着女娃胳膊就要开踢，突然被姥爷喊着：宇坤，不要打嘛！问问她是乍回事。
这时，后面追打女娃的男子也跑到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盛大爷，这女娃是小偷，刚刚偷走我一只烧鸡大腿。”
姥爷惊诧问道：“小偷？这是怎么回事？是这女娃偷的？”
“偷了，偷了！我给你搜。”说完，他就从女娃的破书包里找到一只烧鸡腿，还有两个玉米馒头。
姥爷看着可怜，还低头不作声的女娃一会儿，就和气问道：“娃娃，这个烧鸡腿是你偷的？”
女娃不吭声，好像她内心里有一肚子委屈、困难与麻烦要说，但是又说不出来。
此时，我气愤地说道：“姥爷，她就是个小偷！”
男子也气愤地跟随说道：“这女娃不是就今天在市场上偷了，昨天也有。她就该挨打，教训教训嘛！”
姥爷即刻瞪男子一眼后说道：“谁天生就是小偷嘛！家里一定有啥子困难嘛。”说完，他与卖烧鸡的男子说：“烧鸡腿多少钱？我给你了。”
我看着姥爷付男子四毛钱后，就拉着女娃的手说道：“不要怕，他走了。你父母到哪里去了？为啥子他们不管你？”
忽然，女娃眼泪一下子哗哗地流淌下来。她哭着说：他们是从河南辛乡来这里的，她是和她娘，还有一个六岁的弟弟一块来的。
姥爷又问道：“为啥要来这里？你娘怎么不去找个活路干呢？”
“去年，家那边大旱收成不好，就来这里找一个大姨投靠，可是娘这两天生病了。”
“那你们娘现在在哪里？”“在这市场后面的巷子里。”“带我去看看。”
五
女娃带姥爷和我来到后巷子，看见一个躺在一个屋檐下的妇女，边上坐着一个男孩子在耍着。
姥爷上前问道：“妹子，你身体哪里不好？”
后来我们知道，女娃一家刚到汉中，娘就病了。不得己就在这瓦房的屋檐下暂时待着，计划病好点了去临县洋县投靠自己的大姐。这时，屋子里走出一位大娘，看见我们问道：“老大爷，这一家是你们的亲戚吗？昨天就在这住下了，做娘的有病在发高烧，怪可怜的。”
“不是，我们也是过来看看，问问情况。”“那你们是？……”
姥爷笑笑地说道：“我们是被这个女娃带过来的，我们来看看是否能帮助她们点啥子。”
“哦……那敢情好啊！是菩萨心了。这做娘的就是发烧，可能需要吃点药。我们也是看见她生病，还带着娃娃，不好撵的。唉！”
这时，女娃子从身上破背包里掏出玉米馒头给弟弟，把烧鸡腿给娘吃。娘勉强地笑笑，接过来才吃了两口，又掰开两半，一半给女娃，一半给男娃。女娃咬了一口，又送给她娘吃。我们就看见这娘俩把鸡腿推来推去的。
姥爷也被感动了，说道：“妹子，你在这呆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个可以休息几天的地方。”
六
姥爷即刻就返回市场找到市场管理员张大爷把要帮助女娃一家的事说了，张大爷很理解姥爷的想法，很同意把管理屋里面的一间小屋子给女娃一家三口暂住几天休息养病，好了后她们就去洋县投靠亲戚。
姥爷把女娃一家安顿好后，回家还给女娃娘找到了几片镇痛退烧的安乃近送回去，临走时除了给张大爷说要留好开水，还给女娃一家买了十个玉米面青菜咸馍馍。
那一天，在我跟着姥爷离开市场远去时，我猛然回头望，看见小男娃跪在地上目送我们，而女娃扶着她娘站在小屋外面，一言不发，可是我看见她们那带有满满谢意的深情眼神在看我们离去。
此时，暖暖的夕下太阳光照着女娃她们一家的后背，而长长的阳光斜影连接到了我们行走的身影，让我与姥爷都深深地感觉到了她们的情意。忽然，姥爷也回望她们，给她们挥手笑笑，以表达谢意、当然还有祝福。
七
两天后中午，姥爷又带着我去市场采买，首先就去了张大爷的管理员小屋。张大爷一见着我们就愉快地说道：“盛大爷，你们不来，我还要找您！这是她们给您留下的，她们今天一早走了。”说完，就从桌子上拿起一只铜镯子，说是给姥爷留下的纪念，以表对恩人的感谢。
“孩子娘身体好了？”“好了嘛！是您老的药管用！”“那你就不知道不收这镯子？”“人家感谢情意难却嘛！“
姥爷把铜镯子放在手上，看着远方天空的朵朵白云，半天没有说话。但是，我内心知道，姥爷的内心里一定是在祝福她们一家平安、福顺。
作者简介：
乌默，是最近几年在北美新生的加拿大华文作家，英文名：JohnsonLong。其中最近获奖的作品有：短篇小说《给父母的越洋电话》在2024年第九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中，从总投稿1.9万余篇文学作品中脱颖而出，获得入围发表，并获得200篇入选作品，并被收进大赛短篇集子。短篇小说《少年的年味记忆》在2025年的中华“国彩”杯全国文学大赛中获得优秀短篇小说奖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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