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我的大学故事3
庞进
读大学时,但凡得空,我总爱往中文系的课堂里钻。畅广元先生的文艺理论铿锵精彩,高海夫先生的古代文学深厚温醇,寇效信先生的《文心雕龙》赏析鞭辟入里,马家骏先生的外国文学纵横四海,白描先生的当代文学直击人心……诸位先生的学识风采,如春雨般浸润着我的求知之心。
诸位先生里,畅广元老师对我的指导尤为难忘。当年我写成短篇小说《婚愁》,尚未投稿,便先恭恭敬敬送到先生案前请教。记得是一个晚饭后的黄昏,宿舍楼的走廊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关中腔:“庞进住哪间屋?”我赶忙起身开门,竟见先生就立在门外——他竟特意寻到了我们政教系的宿舍楼来。七人合住的宿舍逼仄狭小,架子床占去大半空间,先生却毫不在意,与我相对而坐。那些一针见血的点评、语重心长的鼓励,字字句句,至今想来依旧清晰如昨。还有一回,为了一篇作品的修改,先生约我到学校的大操场。暮色四合,晚风习习,先生一路侃侃而谈,言辞间满是鞭辟入里的见解。我张耳凝神,听得入了迷,师生二人,在环形跑道上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上世纪90年代初,陕西师范大学迎来五十周年校庆。已离校多年的我,特意将自己的几部著作——《创造论》《兵马俑狂想》《龙的习俗》《八千年中国龙文化》捐赠给母校图书馆。令我惊喜的是,时任馆长正是畅广元先生。先生将捐赠仪式安排得细致、隆重,远超我的预期。站在仪式现场,望着先生忙碌的身影和殷切的目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竟让我双目湿润。校庆过后不久,畅先生就为《创造论》写下评论文章《创造:人的生存本质——读庞进的 <创造论>》,发表于1994年第10期《美文》杂志。文中,先生写道:“我之所以喜欢庞进先生撰著的《创造论》,不是我赞同他的全部观点,而是他严肃坦诚地提出问题、解决问题的态度,以及勇敢的开创精神。……该书扉页上,作者真诚宣告:‘在追求卓越与甘于平凡之间,我选择追求卓越;在屈服命运与征服生活之间,我选择征服生活。’‘追求卓越’与‘征服生活’本身就是一种悲壮的创造过程,有志于此者,对‘创造’意蕴的体悟必然独到而深切。这也正是《创造论》区别于一般从书本到书本的知识搬家,而是回荡着人生激情、满怀着远大理想、活跃着拼搏向上欲望的关于人的生存的综述。”先生的肯定与期许,成为我日后治学、写作路上不竭的动力。
2008年10月,我的长篇纪实文学《平民世代》由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这部被赞为“立体的家谱”的作品,凝结了我对家族历史与民族文化的深层思考。畅广元先生欣然为该书作序,题为《让历史告诉人们》(刊于2009年7月21日《文艺报》)。序文中,先生精准点评:“该书以极平常的心态、极平静而深沉的情绪、极朴实的语言,书写了一个家族的真实命运与纷至沓来的复杂遭遇,以及世代相继的一种文化人格,开启了人们理解民族文化传统的新视域。”此后,先生还特意赋诗一首:“阶级分亲疏,阴阳不相睦。祖宗属异己,另册有归宿。《平民世代》出,修史有新途。”2011年1月,西安出版社精选《平民世代》主要内容,以《秦人家事》为名再版,仍然用了畅先生的这篇序言。那年,陕西省作协搞一次文学奖评选,我以《秦人家事》参评,最终未能获奖。若干年后,一位曾担任该奖评委的文友偶然对我提及此事:“当年畅先生是评委会主任,投票前他鼎力推荐《秦人家事》,言辞恳切,没想到最终还是以一票之差落选——大概与你事先没给评委们‘打招呼’有关吧。”文友还说:“结果出来后畅先生特别不甘,脸色很难看。”闻听此言,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禁为先生的公正坦荡与真心扶持而动容。
毕业于陕西师大中文系的张志春教授——与我是“七七级”校友。2025年的一次聚会上,志春忆起我们相识的渊源:1997年,中文系教授高海夫先生病逝,志春写了一篇追念文章,送至《陕西日报》编辑部,却遭谢绝,理由是“文中所写的高先生没有国家、省市级奖励名分,文末也未加盖单位审批公章”。文章被退回后,有人建议他:“你到晚报找庞进试试。”于是,他就来找我了。我接过文章细细品读,高海夫先生的音容笑貌在脑海浮现——当年曾听他讲授古代文学,旁征博引、妙语连珠,有如饮醇醪之感。高先生德高望重,师道、人品皆当怀念弘扬。于是,我当即签发稿单,两天后,这篇饱含深情的追思之作便在晚报副刊发出。志春谈及此事时感慨系之,我听后也勾起了沉年之忆。
作者简介:庞进 龙凤文化研究专家、作家。龙凤国际联合会主席,中华龙凤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西安日报社高级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特约研究员,加拿大中文作家协会副主席,加拿大西安大略出版社副总编辑。先后求学于陕西师范大学和西北大学,哲学学士、文学硕士。20世纪70年代起从事文学创作和文化研究,至今发表各类作品逾千万字,出版著作五十多种,获中国首届冰心散文奖、陕西首届民间文艺山花奖、西安市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等奖项八十多次。有“龙文化当代十杰”之誉。微信号pang_jin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