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冬至话岁杪》

唐增虎(山东)

朔风裹着清寒掠过檐角，檐下的铜铃晃出细碎的叮当声，惊起了檐角栖息的麻雀；霜花踮着脚尖爬上窗棂，在玻璃上晕开一幅幅冰纹的画；连日历也似急着奔赴新岁，哗啦啦地翻着最后几页，指尖抚过那些被圈点的日子，才惊觉冬至已至，岁杪的脚步正踩着霜花，悄然叩响了时光的门扉。

冬至是岁末的一道界碑，一头连着旧岁的余温，一头牵着新年的萌动。古人云“冬至一阳生，万物渐滋萌”，这一日，白昼最短，黑夜最长，阴极之至，阳气始生，连天地都在这一日，悄悄酝酿着新生的力量。而这岁末的冬至，在塞北与江南，在齐鲁故地，在海南文昌，又酿出了截然不同的风情，端上了风味各异的餐桌，更铺展着一幅国富民强、万家安乐的盛世画卷。

且看塞北，冬至的风是个豪爽的汉子，扯开嗓子呼啸过草原，卷起漫天雪沫，将千里沃野裹成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岑参笔下的雪，大抵就是这般模样。毡房里，铜炉烧得通红，架上烤着肥瘦相间的羊腿，油脂滋滋作响，淌进炭火里溅起星星点点的光。主妇们端上一锅热气腾腾的手把肉，蘸着野韭菜花酱，粗犷的香气漫过鼻尖；再温一壶马奶酒，酒液入喉，烈而醇厚，暖了四肢百骸。老牧民盘腿而坐，捻着佛珠，讲起昭君出塞的传奇——那雪地里的红妆，曾惊艳了多少岁月，让塞北的风，也添了几分柔情。孩童们不惧严寒，在雪地里滚雪球、打雪仗，笑声震落了枝头的积雪，与远处的马头琴声遥遥相和。而在塞北的寻常人家，冬至的餐桌总少不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白菜猪肉馅鲜爽不腻，韭菜鸡蛋馅清香适口，牛羊肉馅醇厚驱寒，这习俗，还藏着医圣张仲景的仁心。相传东汉年间，张仲景见冬至百姓冻耳难耐，便煮“祛寒娇耳汤”，将羊肉药材包进面皮做“娇耳”，百姓食之耳疾痊愈，此后“娇耳”演变为水饺，“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的俗语也随之流传。家人围坐，擀皮的擀皮，包馅的包馅，沸水一煮，盛进瓷碗，蘸上醋与蒜泥，一口下去，暖意在齿间漾开。如今的塞北，草原上牛羊肥壮，城镇里楼宇林立，牧民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这是塞北的冬至，凛冽里藏着滚烫的烟火，更藏着国泰民安的欢喜。

再望江南，冬至的风是位温婉的女子，携着梅香，拂过青石板路，掠过黛瓦白墙，连寒意都带着几分缠绵。“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居易的邀约，道尽了江南冬至的雅致。庭院里，腊梅悄然绽放，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主妇们揉着糯米粉，包着汤圆，芝麻馅甜润、豆沙馅绵密、鲜肉馅咸香，一颗颗在沸水里翻滚成圆润的白玉。临窗的茶寮里，煮着一壶陈年黄酒，搁几颗话梅，烫得温热，小口啜饮，酒香混着梅香，暖了舌尖。老人们搬出“九九消寒图”，每日染一瓣梅花，说着西施浣纱的故事——那浣纱溪边的倩影，曾让江南的水，也漾起了千年的涟漪。少女们围坐在一起，绣着帕子，针脚细密，绣出梅影，绣出春光。如今的江南，水乡古镇游人如织，高新园区灯火璀璨，富庶的土地上，人们安居乐业，日子过得如汤圆般甜润圆满，这是江南的冬至，温润里藏着细腻的诗意，更藏着盛世繁华的荣光。

而齐鲁大地，这孔孟之乡、礼仪之邦，冬至的风里，又多了几分厚重的文脉。“冬至阳生春又来”，在济南的趵突泉边，三股水依旧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泉边的茶馆里，人们喝着泉水煮的茶，就着外酥内嫩的油旋儿、咸香暖胃的甜沫，聊着冬至的习俗。曲阜的孔府里，古柏森森，祭孔的仪式庄严肃穆，俎豆馨香，传承着千年的礼乐文化。主妇们蒸着捏出岁岁平安模样的枣花馍，也学着北方人家包饺子，又或是煮一锅醇厚浓郁的羊肉汤，配上刚出炉的酥脆烧饼，汤浓肉烂，暖了脾胃。老人们讲起姜太公钓鱼的传说——那渭水之滨的等待，曾让齐鲁的地，也埋着千年的智慧。如今的齐鲁，粮仓殷实，工业兴旺，孔孟的礼义之风吹拂着这片热土，百姓们守着传承，奔向富足，这是齐鲁的冬至，古朴里藏着深沉的底蕴，更藏着家国昌盛的豪迈。

转眸望向海南文昌，冬至的风全然没了凛寒之意，倒像个活泼的孩童，裹着椰林的清香与海风的咸湿，穿梭在红瓦白墙的小院间。这里没有雪的踪迹，三角梅正开得热烈，艳红的花瓣缀满枝头，与澄澈的蓝天相映成趣。文昌人的冬至餐桌，少了几分北方的厚重，多了几分海岛的鲜活：椰汁炖煮的文昌鸡软烂入味，汤头混着椰香清甜不腻；晶莹面皮裹着饱满虾肉的虾饺，咬开便是满口鲜弹；还有软糯的薏粑、酸甜的文昌糟粕醋，带着海岛独有的风味。老人们坐在庭院的椰树下，泡一壶清热解暑的鹧鸪茶，讲起南海妈祖的传说——那踏浪而行的身影，护佑着渔家岁岁平安。孩童们追着海风奔跑，捡拾沙滩上的贝壳，笑声里满是南国的暖意。偶有北方来避寒的旅人，带着水饺的馅料，与邻里一同包起饺子，南北风味在餐桌相遇，亦是岁末的一桩乐事。如今的文昌，火箭腾空而起，渔港千帆竞发，这座海滨之城，正迎着海风书写新的传奇，人们的日子如椰汁般清甜，如阳光般灿烂，这是文昌的冬至，明媚里藏着闲适的悠然，更藏着国泰民安的欢畅。

岁杪的冬至，是塞北的烤羊腿与水饺，是江南的汤圆与黄酒，是齐鲁的枣花馍与羊肉汤，也是文昌的椰香文昌鸡与虾饺。它在酒杯里漾着暖意，在面皮里裹着团圆，在故事里藏着传奇，更在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诉说着国富民强的佳话。从漠北草原到江南水乡，从齐鲁故地到南海之滨，亿万中华儿女共享着这太平盛世的温暖，为祖国的繁荣昌盛点赞喝彩。

撕下最后一页日历，新的一年便在眼前。那些塞北的风、江南的雨、齐鲁的月、文昌的浪，都将化作时光的酿，在新的岁月里，酿成更醇厚的滋味。愿山河锦绣，国泰民安；愿岁月静好，人间皆安。

夜色渐浓，炉火正旺。捧一杯温热的姜茶，看窗外的星子闪烁。冬至已过，春归有期。愿这冬日的暖，能抵过所有的寒；愿新的一年，塞北的雪更白，江南的梅更香，齐鲁的风更柔，文昌的天更蓝，岁岁安澜，年年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