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4期
《光脉：窑洞简史》
作者：王政义
诵读：博瑞
总编：周伟（幽兰）






《光脉：窑洞简史》
王政义  山西


让我俯身轻触，这面会呼吸的土墙，
那些嵌在夯土层里的对话，
正随油盏的脉搏轻轻晃漾。
粗瓷碗沿蒸腾的字句，
在毛边纸的山脉间蜿蜒成河，
——笔尖是犁，墨痕是墒，
字字拱破冻土，在春分前悄然抽芒。


让我辨识册页间，那场持续了无数夜晚的拓荒。
手指抚过皱褶，像抚过田垄的肌理，
某个逗点突然发芽，长成测量星斗的标桩。
而砚台蓄满的不仅是浓墨，
更是整个黄土高原，沉入地心的星光。


让我沿着榆木桌的木质神经，
走进年轮内部的考场。
墨水瓶侧耳倾听着——
炭火炸裂时迸溅的，部首与偏旁。
忽然有风，从字隙xì间簌簌站起，
扶着那些因顿挫而佝偻的笔画，
在空白处练习，重新挺拔的行走。


这是被油灯喂养的简史，
光在每道沟壑里，都埋下反转的韵脚。
当密令在麻线装订的册页里，开始抽穗，
整个穹顶忽然变得柔软，
泥坯开始学习蝴蝶振翅的奥义。


而当我退后，窑洞便沉入更深的黝黑。
那豆光晕却持续分蘖，向上，
长成悬浮的根系，向下，
扎进所有未竟的黎明。
它让每个离去的背影，都变成会发光的种子，
在群山褶皱里，等待破土的汛期。


让我以掌纹对接，这面持续生长的光壁。
那些未及写完的横竖，正从缝隙渗出，
漫成新的河床。窑洞在自身深处，
不断凿出更亮的窑洞——
而光粒奔涌，如永不止息的地下水系，
让所有俯身灯下的人，都成为光的源头。


他们掌中的茧，后来长成了火把的根系。
他们披在肩上的寒夜，后来融成了朝霞的襁褓。
那些曾被灯火反复摩挲的汉字，
开始在硝烟里长出青铜的骨骼，
在歌声里舒展春风的肌腱。


这是光的简史，在黄土腹部写下的，
一部用火种孵化的春秋。
每个标点都在突围，
每行断句都在连成疆域。
看，从豆焰到燎原的距离，
不过是，一滴墨拥抱整片星海，
所需要的，全部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