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到
从车窗看到一座大楼的灯光
与某座大楼窗户里看到一辆车一样
眼睛看到的总是很渺小
眼光也是很辽远，如你在地球上
看到月亮，而月亮看不到你一样
除了光明就是黑暗，所有的战火
与纷争
只是某座透着光的窗户里的细微蠕动
与视界无关，我坐在行走在车窗前
任灯光在色彩中不停地替换
白的轮廓很模糊，模糊到
可以虚化成各式不同的想象
黑是永恒的。永恒至人造的光芒
担负不起试图打破黑暗的界隔
再长的光也会沉陷黑暗中
太阳照射在地球上与太阳照射在月球上
一样都是从初弦、满月到下弦
除了黑暗，没有任何的从属
●记忆
熄火的打铁铺，只为
农具被遗忘的小名
农历的框架，仅存
在几个放假的日子
一代人胸中燃烧故乡
是因为故土养活的童年
叔爷伯婶被农具羁绊的
记忆，不是回乡的理由
荒草遮盖的故事
已不足填写一篇叙事
很多年前，一个邻居伯伯
对稻田改作鱼塘的忧患
被众多捷径的理论掩盖
一如这遍地作为景观的
茅草，掩住回家的路径
●往日成都之
成都的公交车
那时的道路，没有那么多的红绿灯
也没有那么多的人行道，更没有
道路中间的隔栏，不宽的道路上
无轨电车、公交汽车、自行车和行人
和谐共处，很多人都能在广播喇叭结束前
踏进厂门，自行车是先驱
公交车算是后进，宿舍区的脚步数着钟点
从城区到厂区，月票也从城区、郊区
到远郊层层递进，四个总站加电车公司
将上班的人群从东西南北搬来又搬去
一二十条线路上最苦的还是女售票员
能在拥挤的人群中前后移动
吆喝出买票的、逃票的和行窃的小偷
察言观色的本事不亚于反扒民警
有人说，她们骂架的本领天下第一
我看到的是她们温馨柔软令人落泪
●大雪日记事
12月7日，农历大雪，星期天
这一天大雪没有至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意象
太阳，把人们飘飘洒洒地
洒落在绿色草地上
成堆的，堆叠成放肆的笑声
零散的，散落成一本书、一个雕像
茶座顺着河流一路延伸去
深恐错过每一处空隙
见不得太阳的成都人
呼朋唤友地聚集在太阳坝下
或坐，或躺，或卧
把懒散的太阳晒得更加懒散
甚至，连远足的僧侣也无法免俗
●听闻寒潮南下
说好是降温，更像是一场捣乱
落叶的微黄铺满街道
寒风，努力地呼啸着
努力地让银杏树叶呼啸飞腾
努力地想制造一点冬的浪漫
满街的树叶浸着寒气
更加寒冷的应该是卸空的树枝
可以侧身让过寒风
可以卑谦托起飞雪
只不过大多落叶乔木都已适应
像这一帮不断下岗失业的人
●冬阳絮语
腊梅还没有开，可是
已经有人举着腊梅
行走在阳光下
阳光下的腊梅
比寒风冷雪中更美
就像此刻沙河边的梧桐树
伟岸舒缓的身姿
远比任何一条街边
习惯匍伏的行道树
挺拔、自在，没有
累累的伤痕，没有
受限的生长，无须展露
在无人河岸，陪伴
流水远去
●暖阳下
太阳，透过云层
模模糊糊地拖慢了
冬日的流水
不愿凋落的绿植
懒洋洋地依靠在河岸
从前的书报
变作了智能手机
唯一穿行于茶座的
是游行的小贩
掏耳朵的掏不出
本地人的钱包
擦皮鞋的擦不了
干净的旅游鞋
就是百年茶铺
也不用张贴“莫谈国事”
包间里的麻将声
自会吞噬一切
包括太阳下的鼾声
●建设路边的沙河
这里只有沙河
只有这里的沙河
还流淌着从前的安宁
没有修过枝的梧桐树
依照时节枯荣
野生的岸边，美得
让所有的生物舒缓自由
花鸟虫鱼，在𥻘粼波光中
展露出生命的活力
那怕离开多年的恋人
那怕曾经岸边的学子
只要站在高大的梧桐树下
就会想起荒芜的小径
想起河岸的菜地，想起
河中扑水的孩子，尽管
四周都变了，我的镜头
还是尽量避开高楼大厦
顺着树荫，拣拾草丛的落叶
顺着流水，探索小鱼小虾的快乐
因为这里
撒一把星星，黑暗便有了孔洞
因为这里
阳光穿过薄雾，茶水便有了色彩
●12月13日
预报说：寒潮南下
天阴沉得厉害
此刻，国家
正以公祭的形式，公祭
一场不对等的战争
●题古城遗址
其实，无所谓敌友
各自的利益被一堵石墙隔断
过路的车马，请从墙边经过
需要交易的先问问门将
敌与友，都放在交易的位置
平行的请通过，如果
天平向任意一方倾斜，城碟上
将会是硝烟、怒吼、鲜血
和垮塌的砖石
（二）
据说，这里是古羌汉交流的隘关
也是松茂古道的起点，狭窄的石板路
仿佛还挤满人背马驮的景象
像正街上红绿灯下拥堵的私家车
现在是早上，疯狂的夜还在睡梦中
石墙上的野草飘荡着冷风
干净的小路旁是疲乏不堪的店招
和东歪西倒的小广告，日子
把繁忙的早晨翻牌到了夜晚
垮塌的城门也把茶马古道挤成了
一条小道，傍晚的锣鼓和叫卖声
想来不会输于当年行色匆忙的马蹄
●丹土村非遗龙窑
其实，没有什么神秘
那只是生活的日常
太远的年代
遗留下太远的遗忘
我们捧起的
不过是时间流逝的倒叙
从同治年间，到人民公社
再到改革开放
同一块泥土，从一只手
换到一只手，再换到
另一只手，时光荏苒
这一双粗砺的大手
踩泥、拉坯、装窑
龙窑上升的烟火
点亮了土坯房的油灯
龙身的火门，吞吐
腌制生活的缸坛
用脚下最朴实的磁泥
记得添制粗陶瓦罐
用脚下最朴实的磁泥
记录添置田园的风情
古人的技艺在风中呼喊
而风，却独自走了
变形的陶片，成为了
讨好这个世界的噱头
研学，复制，传承
在冬日的暖阳里
除了，同治年间的龙头
还有守艺人的一把胡须
也显得格外耀眼
●打坐
本地长大的年轻人
竟守不住
成都冬日暖阳下的寂静
他们称心打坐的地方
是掩住窗户的床头
身体是一个人，眼中
装着的是满满的世界
◆●
其然：本名，陈红兵。生于成都，祖籍重庆市万州。自由职业。诗歌归来者。八十年代习诗并发表。现为中国作协会员，四川天府新区文联文学委委员会委员，四川天府新区民间文艺协会副会长，《诗领地》诗刊执行主编。有作品入选《中国2016年度诗歌精选》《2017中国诗歌年选》《2018中国诗歌排行榜》等几十个选本。出版诗集《原版成都》《心中有爱就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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