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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烟·香椿
文/南唐潇潇
父亲·烟
巴旦木(新疆南疆地区特有的蔷薇科桃属中型乔木)正值花期,粉嫩的花朵在春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每一瓣都在低语着丝丝凉意,吹拂过肌肤,让人不禁打个寒颤。正是在这样一个四月,父亲离我们而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那年十七岁的我,从此再与校园生活无缘。
父亲故去后,邻居们时常提起他:“唉,你父亲命运是真苦啊,活着时也没享上福,年纪轻轻就又撒手人寰,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的……我时常还能听到他咳嗽的声音。”她说起这些话语时,我的眼眶便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咳咳咳咳”,这几乎成了父亲的标志,每当这声音传来,就意味着父亲又在抽烟。他的烟瘾极大,无论是劳作还是闲暇,总是少不了一支烟,仿佛烟是他的忠实伴侣。母亲曾多次劝他戒烟,但他总是摇头,表示半辈子的习惯哪能说戒就戒,半生都与烟打交道,烟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我想,他或许并不真的想戒,烟是他孤独时的唯一听众,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在缭绕的烟雾中他或许能找到片刻的慰藉。2003年的冬天,父亲说他腹部疼痛已有时日,终于在母亲的坚持下就医,结果犹如晴天霹雳——肝硬化晚期。他从医院归来,家中气氛凝重,他的话语也渐渐减少,有时甚至不愿多言,他主动戒了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再碰过一根烟。我知道,这是他对生命的渴望,对生存的执着。
尽管父亲戒掉了烟,但他的健康状况并未因此好转。他忍受着剧痛,熬过了漫长的寒冬,我天真的以为春天来临,父亲就会逐渐康复,如同感冒般痊愈。然而,我太天真了,父亲的病并非一般,晚期啊,病危通知都下了。医生也亲口告诉他,他的时日不多了,生命就犹如黑暗中暂存的一丝光亮,随时会在风中熄灭。我想:父亲也曾偷偷伤心过,只是不让我们看见罢了。
春回大地,万物尚未完全苏醒,乍暖还寒的春风轻拂过树梢,似乎延长了寒冬的余温。父亲告知,他觉得自己好了许多,饭量已恢复至一碗,我们也都乐观地以为,父亲正在缓缓康复。随着天气渐暖,或许不久他将彻底痊愈。届时,他仍能像往常一样耕耘田地,甚至他信心满满地表示,自此以后他将不会再抽完了,因为他已彻底戒除了烟瘾。
巴旦木竞相绽放,粉嫩的花海绵延不绝,春意渐浓,空气中弥漫着暖意。父亲望着这片繁花,欣喜地说:“今年的巴旦木花开得格外繁盛,看来今年定是个硕果累累的丰年!以后我不抽烟,就多吃点巴旦木。”我举目四望,果园中巴旦木花朵簇拥成团,粉嫩可爱,轻风拂过,花瓣轻轻颤动,宛如翩翩起舞的少女,羞涩中透着婉约。“咳咳咳咳”,许是受了凉风,父亲咳了几声,他抖了抖肩上的中山装,缓缓地踏入了房门。
四月初,父亲终究未能抵御疾病的侵袭,他安详地告别了这个世界。在他离世之时,正值巴旦木花盛开之际,春风仍旧挟带着丝丝寒意。在模糊的泪光中我依稀看见他那显瘦的轮廓,身着一件中山装,怀抱着一捆柴火,伴随着一阵阵咳嗽声慢慢地走在院中。
父亲·香椿
父亲对香椿叶的偏爱可谓情有独钟,每当春意盎然,香椿冒出柔嫩的新芽,他便迫不及待地将之与豆腐相拌,淋上香油,撒上适量的盐,成就了一道既清新又美味的佳肴。这不仅是父亲餐桌上的常客,更是他的心头好。在他眼中,即便是简单的面条,只要搭配上香椿,便能转化成一道令人满意的美餐。
我不甚吃香椿,很大的原因是不太喜欢它的气味。然而,父亲对香椿的热爱却让我开始重新审视这种独特的食材。父亲说,以前在老家,村里有许多香椿树,一到春天香椿长叶的时候,村里的男女老少都爱采摘香椿吃,我逐渐理解了父亲对香椿的偏爱。香椿不仅仅是一种食材,它承载着一种情感和记忆,是春天的使者,是家的味道。它独特的风味,对于那些能够欣赏它的人来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美味。我开始意识到,食物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它还能连接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传递着家的温暖和传统的延续。因此,尽管我依旧不是香椿的狂热爱好者,但我学会了尊重并欣赏父亲对它的喜爱,以及它在父亲心中上的特殊地位。
香椿在父亲的生活中也占了一部分,就好像他与香烟的依赖,但这个只是短暂的,等到香椿的枝叶变的硕大厚实,没有了嫩芽,对香椿的偏爱也减半了,但这丝毫不影响香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由对满树的叹息逐渐变成了对来年的期盼,他期盼着明年还能摘到新鲜的香椿芽儿。
细算父亲来到新疆就再也没回过老家,生活的拮据使他根本无法回家去探亲。尽管父亲的经济状况一直不宽裕,但他始终保持着乐观的态度,将希望寄托于未来。他相信,通过辛勤的工作和不懈的努力,总有一天能够改善家庭的经济状况。父亲的这种精神,无形中也成为了我面对困难时的动力源泉。他说,你看香椿树和臭椿秋同为椿树,但香椿树却能食用,臭椿树不仅臭还有毒,所以做人也要像香椿树一样,你竭力追求卓越,人们就会欣赏你,赏识你,人啊,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要做一个积极向上有用的人。
父亲的故事教会了我,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只要我们保持希望,勇于面对挑战,总有一天能够迎来属于自己的春天。他的生活哲学,成为了我人生旅途中最宝贵的财富。
香椿再度以春笋之势破土而出,展露着新芽儿,然而那位酷爱香椿之人却已永远离我而去。我虽未曾品尝其味,但对香椿却有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情感,或许那是我对敬爱的老父亲无尽的思念。巴旦木花在这个季节也开得正盛,却独缺了树下那熟悉的轮廓: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佝偻的后背,偶尔伴随着几声咳嗽的瘦长身影,已不复存在。
父亲离世已二十有四载,然而他的音容笑貌,他那特有的咳嗽声,吸烟时的从容姿态,以及对香椿的特殊喜好,都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他的人生智慧,亦将继续鼓舞我勇敢地前行,不懈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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