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来》
文/DeepSeek诗篇
灯下翻书,
忽听得窗纸微微地响,
簌簌的,绵绵的。
抬头望出去,
只见昏黄的街灯光晕里,
已织着
一片一片的银絮了。
心里先是一惊,
随即涌上一阵暖
——今年的初雪,
竟这样
不声不响地来了。
立刻便想起你,
想起那句
“一下雪,北京就成了北平”
的话来;
而我们总说,
一下雪,
紫禁城才肯真正地老一回,
老成它
六百年前该有的样子。
进得宫门,
那雪已不是
方才零星的姿态了。
纷纷扬扬的,
像谁站在九重天上,
拆散着万顷的云絮。
午门前那片
开阔得叫人心慌的广场,
此刻也温柔了,
被匀匀地敷上一层莹白,
将往日里
那吞天吐地的帝王气象,
都化作了
梦境里一片朦胧的底子。
五凤楼的檐角
隐在雪幕的深处,
朱红的墙,
金黄的瓦,
都像被水洇开了的古画,
边缘是晕晕的,
柔柔的,
失了凌厉的线条。
我们立在雪中,
仿佛立在时间的渡口,
看往昔的
峥嵘与苍凉,
都静静地沉入
这一片
你引着我,
不去那中轴线上
宽阔的御道,
偏拣那僻静的夹道走。
雪是愈发紧了,
鹅毛似的,
一团团,一球球,
直扑到脸上来,
凉沁沁的,
即刻又化成
一粒小小的水珠。
两旁的
宫墙便显得更高,
也更红了,
那红是几百年来
风雨琢磨出的沉黯的朱砂,
衬着新雪的莹白,
像一幅着了色的
宋人小册页。
脚下的青砖路,
石缝里的衰草,
早不见了踪迹,
只有
我们两行并排的脚印,
疏疏的,浅浅的,
在身后迤逦着,
是这浑茫天地间,
唯一
新鲜而生动的痕迹了。
静,
是那种可以
听见雪落的声音的
不是声音,
是感觉;
是雪花与雪花
在空中摩挲的微息,
是雪片歇在枯枝上的
那一点颤,
是这六百年宫苑
在雪被下安详的、
匀停的呼吸。
不知不觉,
走到一片
未曾到过的庭院。
几株老柏,
铁黑的枝干上托着
厚厚的雪,
沉沉地低垂着。
树下有
一方小小的石桌,
两个石凳,
竟也被
雪盖得圆圆融融,
像两只伏卧的
温驯的兽。
我们便走过去,
拂去凳上的雪,
并肩坐下。
谁也不说话,
只望着
眼前的飞雪出神。
这雪,
看久了,
便觉得不是往下落,
而是在往上升,
往那灰蒙蒙的、
无尽的老天深处升回去;
又觉得
我们坐着的不是石凳,
而是浮在时光之海的
一片萍叶,
看前朝的月,
照今朝的雪,
那些煊赫的、
寂寥的魂灵,
都曾在这同一片雪花下
走过罢。
“你听。”
你忽然轻轻地说。
我侧耳。
风歇了,
万籁都沉了下去。
只有雪落的声音,
细细的,
密密的,
像春蚕在啃食着桑叶,
又像最远的往事,
在记忆的深处窸窣作响。
“像不像……”
你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笑,
“像不像许多许多年前,
也有两个人,
这样坐着听雪?”
我转头看你。
你的鬓边、眉上,
都沾着莹白的雪屑,
鼻子冻得微微发红,
眼里却
漾着一片清澈的暖意,
映着这琉璃世界的光。
那一瞬,
我忽然觉得,
我们
在这茫茫的宫苑里,
不只是
两个看雪的人。
仿佛是来赴一个约,
一个被这初雪唤醒的、
穿越了
无数个冬天的约。
那落在肩上的,
是叮嘱;
那飘过眼前的,
是旧识的目光;
那积在心底,
化不开的,
是一整个王朝的、
沉默而深情的问候。
回去的时候,
雪已渐渐小了。
走出神武门,
回望那一片连绵的、
覆盖着
莹白的殿宇楼阁,
它静静地卧在暮色里,
祥和,缄默,
仿佛做完了
它每年冬天最庄重的
一件事。
我们的脚印,
大约
早被新雪盖上了罢。
譬如那石凳旁,
两个依偎的痕迹;
譬如那雪声里,
两句
轻得听不见的言语;
譬如
这茫茫的白色里,
一点关于“我们”的、
微温
而确凿的记忆。
夜了,
雪光映得窗纸发亮。
我好像
还坐在那冰莹的石凳上,
肩上
落着不曾拂去的雪。
而耳畔,
依旧是那无边无际、
下了一整个下午的,
窸窸窣窣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