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杜刚发来微信,夸我写的“诗意与酒香”系列,还截了“杜康没圆的亳州梦,你替他圆了”这句话,配着咧嘴笑的表情。后面附张全家福:他抱二宝,大女儿靠在肩头,妻子比剪刀手,一家四口笑得暖融融的。这画面让我想起五年前的冬天——2020年11月,亳州承办中央文明办主办的“中国好人榜”网上发布活动,要面向全国传播,筹备时的紧张累,现在想仍心有余悸。杜刚就是那时作为四川“中国好人”代表来的,带着“鲁+川”口音,成了我那段忙日子里记最清的人之一。
一、筹备相遇:亳州初冬的忙碌与初见
那年我是活动“总调度”,从对接嘉宾、校准流程到衔接后期传播,每天都像被按了快进键。手机从早响到晚,充电线基本没拔过,吃饭都得盯消息,怕漏细节——毕竟是全国性活动,半点儿错都不能有。
杜刚是外省代表,来前要确认访谈内容和彩排流程。记得有天晚上十点多,我跟他通了一个多小时电话,从他要讲的驻村脱贫故事,到彩排站位、话筒调试,一点点捋顺,挂电话时听筒都捂得发烫。第一次见他在筹备组办公室,这位西南大学园艺专业出身的书记,之前带四川邻水县中城寨村村民种黄栀子、修盘山公路,还拿过“四川省五一劳动奖章”,满身基层干部的实诚:穿件洗得发白但干净的外套,攥着本边角磨毛的笔记本,记东西会皱下眉,见人就笑,说话慢悠悠的,跟我这连轴转的样子反差挺大。
为保证传播效果,他提前两天到亳州,在市电视台演播厅彩排,偶尔来办公室跟我们对下访谈内容。后来他写了篇《我在亳州的所见所闻所感》,我们帮他把标题改成《一名川籍“中国好人”眼中的亳州》。他在文章里写一起忙活的人:“市委宣传部的修薇副部长,现场指挥声音亮又干练,‘追光没跟上’‘侧屏在那里’,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那股专业劲儿,像我驻村时遇的农技专家,都是干实事的;还有文化志愿者张建同,跟我说‘用最大的真诚、敬意做事,心里有感动,就有使不完的劲’,这话我现在还记得;燕科更不用说,像上了发条的陀螺,脚不沾地转,说话都带点跑调的急,但眼里透着‘必须把事办好’的劲儿,看他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不认真。”读这文章才发现,我忙得顾不上细想的日子里,他竟记着我“连轴转”的样子——连我深夜对着流程表发呆、盒饭放凉的细节,都写进了文字里。这些快忘了的片段突然冒出来,心里又酸又暖。
彩排领读《倡议书》的场景,现在想仍清楚。市电视台演播厅里,灯光、录制机器摆得满满当当,工作人员反复调光影和音效。杜刚作为代表站台上,清了清嗓子开口,把“倡”念成“抗”——“我‘抗’议!”尾音还带山东话的硬气。他自己先愣了,脸一下红到耳根。全场静几秒,接着传来善意的笑。前排同事喊:“杜书记,这是倡议不是抗议啊!”他挠着头说“嘴瓢了、嘴瓢了”。后来他跟我解释:“驻村时跟老乡说的都是大白话,没用过‘倡议’这么文的词,念的时候脑子没转过来。”现在想他那窘乎乎又实在的样子,还忍不住笑,这股不装腔、不摆谱的劲儿,就是基层干部最让人亲近的地方。
二、驻村共鸣:从“听闻”到“亲历”的懂
彩排间隙,杜刚总跟我聊他驻村的事。他说修盘山公路时,为赶雨季前通车,跟村民一起扛水泥、搬石头,山路滑,摔了好几跤,两双胶鞋都磨露了底;黄栀子苗闹虫灾那阵,他半夜两点多开车去县城找农业专家,路上遇塌方,绕了几十里路,回村时天已亮,没歇口气就钻进栀子园;最后才轻描淡写提句:有次忙到深夜回家,发现门锁换了——妻子生气换的,他怕吵醒孩子,没敢敲门,在楼道角落坐了半宿,“听着屋里娃的呼噜声,心里又酸又愧,觉得欠家里太多”。
那时我满脑子都是活动进度,只顺着说“驻村干部不容易”,转头又扎进流程表修改里。直到活动结束那天下午,我从宾馆往家走,太阳暖暖的,但浑身力气像被抽干,脚步沉得抬不动。走着走着,脑子突然发懵,眼前的路渐渐模糊,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路过的阿姨轻轻碰我胳膊:“同志,你咋走着路睡着了?再往前要撞树了。”我猛地醒过来,后背全是冷汗,手里还攥着没整理完的活动总结。那一刻,才真懂杜刚说的“累”——不是随口抱怨,是真把心和劲都扑在事儿上,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上。
2021年6月,我接到驻村通知。儿子那时在读唐宋文学研究生,特意往我包里塞本《唐宋诗词选》,后来他在微信里引欧阳修“野芳虽晚不须嗟”,说像极我驻村的日子。有天夜里,我在村委会写2021-2024年驻村工作三年规划,草稿上不光列了发展村里特色产业、整修损毁沟渠的想法,还记了巩固脱贫成果、联系志愿服务帮扶特殊群体的内容,台灯下改了又改,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抬头看见窗外路灯拉的野草影子,突然想起杜刚——想起他说的“磨破鞋”,才知道每一步踏实都藏着不容易;想起他在楼道坐半宿的沉默,才明白每份愧疚里都装着责任;想起他整理驻村笔记的认真,才懂“把事做好”从来不是随便说说。那些当年没懂的情绪,等自己踩过泥土、熬过深夜、尝过难之后,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共鸣。
三、情谊延续:酒香中的默契与约定
活动录完后,我知道杜刚一直崇拜曹操,特意带他去曹操地下运兵道和曹操公园。站在纵横交错的运兵道里,看着墙上留的古代军事设施痕迹,他攥着手机不停拍,嘴里念叨“终于见着曹操待过的地方了”,兴奋得像个孩子——后来他在文章里写,那一刻忍不住想喊“曹操,我来了”,眼眶都热了。
饯行那晚,小馆里坐一大桌,修薇副部长、张建同都在。酒过三巡,杜刚端着杯子红着脸站起来:“这几天见着修部长的干练、张老师的真诚,还有燕科的拼劲儿,想起我驻村的日子,心里热得很!亳州的酒实在,跟这儿的人一样不掺假,今天必须喝醉!”说完仰头干了杯里的酒,还把杯底亮了亮,怕别人觉得没喝干。那晚他真醉了,说话都打晃,却还记着跟每个人碰杯,说“以后常联系”。我们几个架着他回宾馆,怕他宿醉难受,特意在街上转了几圈,才买到针剂式的葡萄糖喂他喝,折腾到半夜才走。第二天一早他发消息:“昨晚失态了,谢谢兄弟照顾,醉得痛快,这是我这些年喝得最敞亮的一次,亳州的情、你们的情,我都记着。”
之后我们没断联系。他给我发村里脆红李丰收的照片,满树果子红得发亮,说“今年收成好,老乡能多赚点了”;还吐槽自己有“驻村后遗症”,回城里闲下来就不自在,总想去田间转,“看着庄稼心里踏实”;添二宝时,第一时间发全家福,照片里他抱着孩子,眼睛笑成缝,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欢喜。我也跟他聊驻村的事,说遇到的难题、老乡的趣事,他总耐心听,还出主意:“跟老乡打交道,得掏真心,你对他们好,他们都记着。”
最近杜刚读了我写的“诗意与酒香”系列,看杜康篇时特意发微信问:“咱都姓杜,算起来是杜康后人吧?他真到过亳州?”我笑着回:“是我在梦里请他来的,尝了古井贡酒,说亳州酒好人更好,比当年的杜康酒还对味。”他秒回:“那他肯定后悔早生几千年!没赶上亳州现在的好光景。”我打字:“没事,杜康没圆的亳州梦,不是让你这后人圆了吗?你在村里干的实事,比酿好酒实在多了。”他回串大笑的表情:“这话我爱听!有机会再回亳州聚聚,咱再喝几杯,好好聊驻村的事,叫上修部长、张老师一起。”
放下手机,春日的风暖暖的。五年过去,他的文字留住了亳州的情,也留住了我那段“连轴转”的日子;现在我写下这些,不只是回忆杜刚,更是想跟当年那个累到“走着路能睡着”的自己说:那些咬牙扛过来的苦,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都成了后来的底气。这份懂,藏在驻村人的默契里,藏在亳州的酒香中,淡淡的、实实的,像陈年老酒,越存越醇。(燕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