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第二十卷·春风化雨时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七月的流火(叒)
七月,流火再燃,不是战火,是炉火。
启明机械厂的车间里,新造的小型蒸汽机带动着第一台机械脱粒机,正在做最后的调试。麦秆从一头喂入,齿轮转动,铁齿翻飞,金黄的麦粒从另一头哗啦啦流出,像一道小小的瀑布,带着丰收的喜悦,也带着工业的力量。
围观的人比上次更多了。不只是街坊农户,连县衙都派了人来——不是上次那个想“督办”的小吏,而是真正的县丞,姓王,五十来岁,穿着七品官服,脸上带着惊奇和赞叹。
“陈老板,郑先生,”王县丞围着脱粒机转了一圈,啧啧称奇,“这东西……真能把麦子脱得这么干净?”
陈启文点点头,抓起一把脱好的麦粒:“王大人请看,颗粒完整,杂质很少。这台机器一天能脱十亩地的麦子,顶二十个壮劳力。”
王县丞瞪大了眼睛:“十亩?二十人?这……这简直是神器啊!”
“不瞒大人,”郑明轩接过话头,“这还只是开始。我们正在设计抽水机,用蒸汽机带动,可以把低处的水抽到高处,灌溉旱田。如果成功,一亩旱田变水田,产量能翻倍。”
王县丞倒吸一口凉气:“翻倍?那……那全县的粮食产量……”
“至少增加三成。”陈启文补充道,“而且不只粮食。我们还计划设计纺织机,用蒸汽机带动,纺纱织布的效率能提高几十倍。到时候,洋布就不那么稀罕了,老百姓都能穿上便宜结实的国布。”
王县丞彻底震惊了。他虽是科举出身,不懂机械,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粮食增产,布匹便宜,百姓富足,国家强盛。这不就是朝廷新政要追求的目标吗?
“陈老板,郑先生,”王县丞郑重地拱手,“你们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本官一定上报省里,为你们请功!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只要本官能做到的,一定支持!”
陈启文和郑明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谨慎。
“多谢王大人美意。”陈启文斟酌着措辞,“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不敢居功。至于困难……确实有。一是缺技术工人,二是缺资金,三是缺销路。如果大人真愿意帮忙,可否帮我们招募些懂手艺的工匠?另外,我们生产的农具机械,能否请官府帮忙推广?”
王县丞连连点头:“好说好说!工匠的事,本官马上让人去办。至于推广……”他顿了顿,“这样,本官做主,先采购五台脱粒机,放在县衙的官田试用。如果效果好,再向各乡里正推荐。你们看如何?”
“多谢大人!”陈启文和郑明轩大喜。
五台脱粒机,虽然不多,但这是官府第一次采购他们的产品,意义重大。更重要的是,有了官府的背书,推广起来就容易多了。
送走王县丞,车间里再次爆发出欢呼。工人们兴奋地议论着,街坊们纷纷道贺,连一向稳重的朱师傅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林知微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有一丝隐忧。
官府的支持来得太容易了。
容易得让人不安。
他想起了沈墨的警告,想起了戊戌年的教训,想起了这大半年的经历——在这个时代,官府的“支持”往往是一把双刃剑,能帮你,也能毁你;能推你上青云,也能踩你入泥潭。
“陈先生,”等人都散了,林知微找到陈启文,“王县丞那边……还是要小心。”
陈启文点点头:“林掌柜放心,我懂。他今天这么热情,一半是真觉得我们的东西好,另一半……恐怕也是想在新政中捞点政绩。我们借他的势,但不依附他;用他的渠道,但保持独立。就像您说的——根要扎在自己手里。”
林知微松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不过,”陈启文话锋一转,“王县丞有句话说得对——我们的东西确实需要推广。光靠街坊口口相传太慢了。我想……能不能在仁义书社办个展览?”
“展览?”
“对。把我们的改良犁、脱粒机,还有正在设计的抽水机模型,摆在书社里,配上说明文字,让来看书的人都能看到、了解、甚至试用。这样,既推广了产品,也传播了工业知识,开了民智。一举两得。”
林知微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书社本就是开民智的地方,摆上这些机器,让读书人看到工业的力量,让老百姓看到改变的可能,比空谈变法强百倍!”
两人一拍即合。接下来的几天,启明机械厂的工人们把一台脱粒机、几把改良犁,还有朱师傅做的抽水机木模型,搬到了仁义书社。
书社本来就不大,摆上这些机器,更显拥挤。可来看书的人却更多了——不只是读书人,连街上的小贩、田里的农户、甚至绣坊的女工,都跑来看稀奇。
林知微请思源写了详细的说明牌,把每样东西的原理、用途、好处,写得清清楚楚。还请郑明轩每隔几天来办一次讲座,讲解机械原理,回答大家的问题。
一时间,仁义书社成了湘阴城里最热闹的地方。白天人来人往,晚上灯火通明。读书声、讨论声、机器演示声,交织在一起,像是这个古老小城在新思潮冲击下,发出的既困惑又兴奋、既不安又期待的共鸣。
七月的流火,不再只是燥热。
是炉火,是机器之火,是工业之火,是希望之火。
虽然微弱,虽然刚刚点燃,虽然随时可能被风吹灭、被雨浇熄。
但至少,它点燃了。
在仁义街,在湘阴城,在这片沉睡已久的土地上,点燃了。
那就让它烧吧。
春风化雨时。
先要有火。
才能化雨。
永远。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八月的骤雨
八月,骤雨突至。
王县丞答应采购的五台脱粒机还没交货,麻烦先来了。
这天中午,暴雨如注。林知微正在书社整理被雨水打湿的书籍,门被猛地推开,陈启文浑身湿透地冲进来,脸色铁青。
“林掌柜,出事了!”
“什么事?”林知微心里一紧。
“官府……要查封机械厂。”陈启文的声音在颤抖。
“什么?!”林知微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为什么?”
“说是……‘私造军械,图谋不轨’。”陈启文咬着牙,“今天一早,衙门来了十几个差役,带着刀,把厂子围了。说我们造蒸汽机,就是造‘火轮船’的部件,就是私造军械,要抓人,封厂,没收所有机器。”
林知微脑子“嗡”的一声。
私造军械?
蒸汽机?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县丞呢?他前几天不是还说要支持我们吗?”林知微急问。
“王县丞被调走了。”陈启文苦笑,“说是‘另有任用’,其实是明升暗降,调到一个闲职上去了。新来的县令姓赵,是守旧派,对我们这些‘奇技淫巧’深恶痛绝。一上任,就要拿我们开刀,杀鸡儆猴。”
骤雨敲打着窗棂,像是无数只手在焦急地拍打。林知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工人们呢?朱师傅呢?”
“差役来得突然,工人们都被困在厂里。朱师傅想跟他们理论,被推搡了几下,差点动手。我让明轩稳住大家,自己冒雨跑出来找您。”陈启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林掌柜,现在怎么办?如果厂子真被封了,机器被没收了,我们这大半年的心血就全完了!那些订单怎么办?那些信任我们的农户怎么办?那些跟着我们干的工人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像重锤一样砸在林知微心上。
他想起这大半年来,陈启文如何从迷茫到坚定,郑明轩如何从海外归来投身实业,朱师傅如何辞去高薪回乡效力,工人们如何日夜辛劳,街坊们如何支持期盼……
这一切,难道就要毁在一个守旧县令的荒谬指控下?
“不能让他们封厂。”林知微最终说,“这是湘阴第一个机械厂,是新政的典范,是百姓的希望。封了它,寒的不只是你们的心,是所有想做实事、想改变这个国家的人的心。”
“可……怎么阻止?”陈启文绝望,“我们一介草民,怎么斗得过官府?”
林知微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书社门口,看着门外瓢泼的大雨。
雨幕中,仁义街空无一人,只有雨水在青石板路上汇成小溪,匆匆流向低处。远处,启明机械厂的方向,隐约能看见差役的身影,像一群黑色的乌鸦,围堵着那间刚刚点燃希望火种的厂房。
“我们斗不过官府,”林知微缓缓道,“但可以请人帮我们斗。”
“请谁?”
“请百姓,请街坊,请所有受益于机械厂、相信机械厂、希望机械厂活下去的人。”
陈启文愣住了:“您的意思是……”
“敲锣。”林知微转身,眼神坚定,“把街坊们都叫来,把用过我们犁的农户叫来,把在厂里做工的工人家属叫来,把在书社看过展览、听过讲座的人都叫来。我们一起去机械厂,不闹事,不反抗,只是……请愿。请县太爷看看,他要封的不是一个‘私造军械’的厂子,是湘阴百姓的希望,是朝廷新政的成果,是这个国家自强的一颗火种。”
陈启文的眼睛亮了,但随即又暗下来:“可是……这会不会激怒官府?万一他们以‘聚众闹事’的罪名……”
“顾不了那么多了。”林知微打断他,“现在退缩,厂子必死;拼一把,或许还有生机。就算最后真的……那也是站着死,比跪着生强。”
他说完,不等陈启文反应,抓起书社里那面平时用来通知讲座的小铜锣,走到门口,用力敲响。
“铛——铛——铛——”
锣声穿透雨幕,在寂静的仁义街上回荡。
一家家门开了,一个个脑袋探出来。
“街坊们!”林知微站在雨中,大声喊,“启明机械厂出事了!官府要查封它,说它‘私造军械’!那是咱们湘阴第一个机械厂,是陈先生他们辛辛苦苦建起来的,是给咱们造好犁、造脱粒机、想造抽水机让旱田变水田的厂子!现在官府要封它,要毁它!咱们能答应吗?”
短暂的寂静。
然后,张婶第一个冲出来:“不能答应!我家的犁就是他们造的,好用!省力!”
李嫂也出来了:“我男人在厂里做工,一个月挣三两银子,养活一家人!厂子封了,我们怎么活?”
王姨、赵姐、刘木匠、街尾的朱屠户、巷口的豆腐张……一个接一个,都冲进雨里。
“走!去机械厂!”
“不能让官府封了咱们的厂!”
“那是咱们的希望!”
人越聚越多。不只是仁义街的街坊,连附近几条街的居民、城外的农户、在书社听过讲座的读书人,都闻讯赶来。雨越下越大,可人群却越来越庞大,像一股无法阻挡的洪流,向着城东的启明机械厂涌去。
当林知微和陈启文带着数百人来到机械厂时,差役们惊呆了。他们没想到,查封一个“私造军械”的小厂子,会引来这么多人。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为首的班头色厉内荏地喊,“聚众闹事,可是要坐牢的!”
林知微走上前,深深一揖:“差爷,我们不是闹事,是请愿。启明机械厂造的是农具,是利国利民的机器,不是军械。厂子封了,这些街坊没犁用,这些工人没工做,这些农户没机器使。请差爷高抬贵手,容我们向县太爷陈情。”
“陈什么情!”班头不耐烦,“县太爷有令,此厂私造蒸汽机,形同军械,必须查封!你们再不走,连你们一起抓!”
人群骚动起来。几个年轻气盛的工人就要往前冲,被朱师傅死死拉住。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在厂门口停下。车上下来一个人,穿着六品官服,四十来岁,面容清癯,正是新任县令赵大人。
“何事喧哗?”赵县令冷冷扫视人群。
班头连忙上前,低声汇报。
赵县令听完,看向林知微:“你就是那个开书社的林知微?”
“正是草民。”
“本官听说,你不但开书社,还帮着这个厂子展览机器,蛊惑人心?”赵县令的语气带着寒意。
林知微不卑不亢:“回大人,草民只是觉得,机器能利国利民,应该让更多人知道。书社展览,是为了开民智,传新知,正是顺应朝廷新政之举。”
“新政?”赵县令冷笑,“新政是要兴学堂,办实业,但不是让你们私造军械,蛊惑百姓!蒸汽机是什么东西?那是洋人造兵舰、造火车的动力!你们私造蒸汽机,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这话说得极重。人群再次骚动,几个胆小的已经开始后退。
陈启文忍不住上前:“大人明鉴!我们造的蒸汽机极小,只能带动脱粒机、抽水机,绝无可能用于兵舰火车!而且我们的一切工序、用料,都有记录可查,绝无私造军械之心!”
“有没有,查了才知道。”赵县令一挥手,“继续查封!谁敢阻拦,以同党论处!”
差役们又要动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响起:
“赵大人,且慢!”
所有人回头,只见一个白发老者拄着拐杖,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颤巍巍走来。正是上次在书社说话的那位七十三岁老者。
赵县令显然认识老者,脸色微变:“刘老翰林?您……您怎么来了?”
刘老翰林走到厂门口,看看那些机器,又看看黑压压的人群,最后看向赵县令:“赵大人,老朽听说你要查封这个厂子?”
“是。此厂私造军械……”
“私造军械?”刘老翰林打断他,指着那台小型蒸汽机,“就这个?这个铁疙瘩,能造军械?赵大人,你当老朽是老糊涂了吗?”
赵县令脸色尴尬:“刘老,这是上头的命令……”
“哪个上头?”刘老翰林追问,“是巡抚?是总督?还是朝廷?你把公文拿出来给老朽看看!”
赵县令语塞。他哪有什么公文?不过是新官上任,想拿这个“奇技淫巧”的厂子立威罢了。
刘老翰林见他答不上来,冷哼一声:“赵大人,你读圣贤书,可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个厂子,造的犁让农户省力,造的脱粒机让粮食增收,想造的抽水机能让旱田变水田。这是利民!是实事!是朝廷新政要鼓励的事!你不奖反罚,不扶反踩,是何道理?”
他顿了顿,拐杖重重杵地:“今日你要封这个厂子,可以。但先问问这些百姓答不答应!问问湘阴城外的万亩良田答不答应!问问朝廷的新政答不答应!”
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赵县令额头冒汗。刘老翰林虽已致仕,但在湘阴乃至湖南官场,都有不小的影响力。而且他说得句句在理——封厂容易,可激起民愤、违背新政的罪名,他一个新任县令,担得起吗?
雨渐渐小了。
天边露出一线微光。
赵县令沉默良久,终于挥挥手:“罢了。今日暂且不封。但你们听着——蒸汽机不得再造,现有机器登记造册,听候处置。若敢再造,定不轻饶!”
说完,拂袖上车,匆匆离去。
差役们也撤走了。
厂门口,死里逃生的工人们抱在一起,喜极而泣。街坊们欢呼雀跃,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
林知微却高兴不起来。
蒸汽机不得再造。
这意味着,抽水机计划搁浅,纺织机计划泡汤,工业化的第一步,刚迈出就被生生砍断。
春风化雨时。
可春风刚起,就被寒流阻断。
雨,还能化吗?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至少今天,厂子保住了。
希望,也保住了。
虽然残缺,虽然艰难。
但至少,还在。
那就继续吧。
在骤雨后。
在残缺中。
在艰难里。
永远。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九月的秋风
九月,秋风萧瑟。
启明机械厂虽然保住了,但被勒令“蒸汽机不得再造”,等于是被砍掉了最核心、最有希望的部分。陈启文和郑明轩消沉了好几天,工人们也士气低落。那些预订了脱粒机的农户听说蒸汽机不能造了,纷纷来问还能不能交货——没有蒸汽机,脱粒机就是一堆废铁。
最后还是朱师傅想出了办法。
“蒸汽机不能造,咱们造水轮机。”他对陈启文和郑明轩说,“湘阴靠湘江,支流多,水流急的地方不少。用水轮机带动脱粒机、抽水机,虽然不如蒸汽机方便,但也能用,而且官府管不着——水车自古就有,不算‘奇技淫巧’。”
陈启文眼睛一亮:“对!水轮机!我怎么没想到!”
郑明轩也兴奋起来:“水轮机技术成熟,制造简单,成本还低。虽然受地点限制,但至少能把现有的脱粒机用起来!”
三人说干就干。朱师傅带着工人们设计图纸,陈启文去联系有水力条件的地方,郑明轩重新计算参数。半个月后,第一台水轮机在城西一条水流较急的小溪边安装成功,带动脱粒机运转如常。
预订了脱粒机的农户们松了口气,纷纷来提货。虽然要自己找有水的地方安装,麻烦些,但总比没有强。
但陈启文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水轮机受地理限制太大,无法大规模推广,更不可能带动纺织机这种需要稳定动力的设备。工业化的梦想,被生生拉回了农业时代的补丁式改良。
秋风起时,他一个人坐在机械厂空荡荡的车间里,看着那台被封存的小型蒸汽机,心里充满了不甘和迷茫。
林知微来找他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陈先生。”林知微在他身边坐下。
陈启文苦笑:“林掌柜,您说……我们是不是太天真了?以为造几台机器,就能改变这个国家?”
林知微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你还记得谭先生吗?”
陈启文一愣。
“谭先生写《仁学》,倡变法,最后血溅菜市口。他改变这个国家了吗?”林知微缓缓道,“从结果看,没有。变法失败了,他死了,国家更坏了。”
“那……”
“但真的没有改变吗?”林知微看着他,“谭先生的书还在,精神还在,希望还在。戊戌年失败,可庚子年后,朝廷不得不下诏新政;戊戌年没人敢谈变法,可现在,连太后都在诏书里说要‘取外国之长,补中国之短’。这些变化,是凭空来的吗?不是。是谭先生他们用血浇灌出来的,是千千万万像我们这样不甘心、不认命、不放弃的普通人,一点一点推动出来的。”
他顿了顿,指着那台被封存的蒸汽机:“这台机器,现在不能造。可它在这里,就是一种存在,一种证明——证明中国人能造蒸汽机,证明工业化的路走得通,证明希望不是空想。今天不能造,不代表明天不能;这里不能造,不代表别处不能;官府不让造,不代表百姓不想造。”
陈启文怔怔地听着。
“春风化雨时。”林知微继续说,“可春风不是一阵风就化雨的。要吹很久,要吹很广,要把冻土吹软,要把种子吹醒,要把人心吹暖。然后,雨才会来,一点点,一滴滴,化开板结的土地,滋润干渴的根苗,催生新绿的希望。”
他站起身,拍拍陈启文的肩:“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吹春风。吹得慢,吹得难,吹得时断时续,但……一直在吹。只要在吹,总有一天,雨会来,春天会来,希望会开花结果。”
陈启文也站起身,看着那台蒸汽机,眼神重新坚定起来。
“我明白了。不能造蒸汽机,我们就造水轮机;不能一步到位,我们就步步为营;不能改变全国,我们就改变湘阴。一点一点,一寸一寸,一人一人。春风,总会吹到的。”
秋风依旧萧瑟。
可车间里,炉火重新点燃。
希望,也重新点燃。
虽然微弱,虽然艰难。
但至少,还在吹。
那就继续吹吧。
在秋风中。
在艰难中。
在希望中。
永远。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十月的寒霜
十月,寒霜初降。
仁义街两旁的菊花谢了,叶子枯了,在晨霜里瑟瑟发抖,像是这个时代最后的倔强,在严寒来临前,拼尽全力绽放最后的色彩,然后,坦然面对凋零。
刘老翰林病倒了。
这位七十三岁的老者在机械厂事件后,亲自写了一封长信,托人送到省城,呈给巡抚,力陈启明机械厂之利,痛批赵县令之弊。信写得慷慨激昂,句句肺腑,可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老翰林一气之下,旧疾复发,卧床不起。
林知微和周子安去探望时,老者已瘦得脱形,但眼神依然清亮。他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凋零的菊花,喃喃道:“林掌柜,周先生,老朽……怕是等不到春天了。”
周子安眼圈红了:“刘老,您别这么说。开春暖和了,您就好了。”
刘老翰林摇摇头,苦笑:“老朽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七十三,够本了。只是……不甘心啊。不甘心看着这个国家,就这样烂下去;不甘心看着那些做实事的,就这样被打压;不甘心看着春风刚起,就被寒霜冻死。”
他抓住林知微的手,手很瘦,很凉,但抓得很紧:“林掌柜,你记住——春风要化雨,不能只靠一阵风。要有千千万万阵风,从四面八方吹,日夜不停地吹。吹到冻土松动,吹到冰河开裂,吹到人心回暖。然后,雨才会来,浩浩荡荡,沛然而下,洗净尘埃,滋润万物。”
林知微用力点头:“晚辈记住了。”
“还有,”刘老翰林看向周子安,“周先生,你的学堂,一定要办下去。不要怕学生少,不要怕条件差。教一个是一个,教一个,就多一颗种子。等这些种子长大了,发芽了,开花了,结果了,春风就真的来了,雨就真的化了。”
周子安哽咽:“晚辈一定办下去。”
刘老翰林满意地笑了,松开手,靠回床头,望着天花板,像是望着很远的地方。
“老朽这一生,经历了四朝,见了太多兴衰。有时候想,这个国家,还有救吗?可看到你们——开书社的,办厂的,办学的,还有那些街坊、农户、工人——老朽又觉得,还有救。因为人心没死,希望没灭,根还在,本还在。”
他缓缓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低:“根在……本在……希望就在……春风……总会来的……”
三天后,刘老翰林去世。
葬礼很简单,没有排场,没有喧嚣。林知微、周子安、陈启文、郑明轩、思源,还有仁义街的街坊们,默默地送这位老者最后一程。
棺材下葬时,天空飘起了细雨。很小,很细,像是春天提前到来的眼泪,又像是老者最后的一口春风,在寒霜降临的十月,倔强地,温柔地,化开一点点冻土,滋润一点点根苗。
坟头立起,墓碑上刻着老翰林自拟的墓志铭:
“七十三载,历经四朝。未见中兴,但见沉沦。心有不甘,死不瞑目。惟愿后来者,继我之志,吹春风,化冻土,开新天。则我虽死,犹生。”
林知微在墓前站了很久。
寒霜很重,细雨很冷。
可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是啊,刘老走了。
可春风还在吹。
书社还在开,学堂还在办,厂子还在转,街坊们还在互相扶持,希望还在传递。
一个人倒下了。
千万个人站起来。
一阵风停了。
千万阵风接着吹。
这就是春风化雨的真谛——不是靠一个人,一阵风,一场雨。是靠千千万万个人,千千万万阵风,千千万万场雨,前赴后继,生生不息,直到冻土化开,冰河解冻,春天真的到来。
那就继续吹吧。
在寒霜中。
在细雨中。
在希望中。
永远。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冬月的炉火(再)
冬月,炉火再燃。
刘老翰林的去世,像一颗石子投入湘阴这潭死水,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官府那边,赵县令因为“激怒乡绅,有违官声”,被巡抚申饬,态度收敛了许多,不再明目张胆打压机械厂。民间这边,老翰林临终前的嘱托被口口相传,更多人知道了启明机械厂的故事,知道了仁义书社的意义,知道了在这个黑暗时代,还有人在坚持,在努力,在吹春风。
陈启文和郑明轩的水轮机推广得不错。虽然受地理限制,但湘阴水系发达,能找到水力条件的地方不少。到冬月时,已经安装了二十多台水轮脱粒机,还有几台水轮抽水机在试制中。虽然规模远不如蒸汽机计划,但至少,机械厂活下来了,工人们有活干了,农户们有机器用了。
更让陈启文意外的是,省城来了人——不是官府的人,是几个商人,听说湘阴有水轮脱粒机,特意来看,看完后当场订了十台,说要运到洞庭湖边的产粮区去。
“陈老板,”领头的商人姓钱,胖乎乎的,说话实在,“你这机器好,实用。虽然要靠着水,但洞庭湖那边最不缺的就是水。一台机器顶二十个人,我们买回去,租给农户用,收点租金,双赢。”
陈启文大喜,这等于打开了新的市场。
郑明轩却想得更远:“钱老板,除了脱粒机,我们对水轮抽水机也在研究。如果能成功,旱田变水田,产量翻倍。您有没有兴趣?”
钱老板眼睛一亮:“抽水机?那更好了!洞庭湖周边有的是旱田,要是能变成水田……那可是大买卖!郑先生,你们抓紧研究,成功了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包销!”
送走钱老板,陈启文和郑明轩兴奋不已。虽然蒸汽机计划受挫,但水轮机市场打开了,机械厂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可以继续研发,可以扩大生产,可以培养更多技术工人。
“林掌柜说得对,”陈启文对郑明轩说,“春风化雨,不能只靠一阵风。我们这阵风可能小了,弱了,但至少还在吹。而且,不止我们在吹——钱老板他们这些商人,也在吹;用了我们机器的农户,也在吹;甚至刘老翰林用他的死,也在吹。千千万万阵风吹起来,总有一天,雨会来。”
郑明轩用力点头。
与此同时,仁义书社也有了新变化。
刘老翰林去世后,他的家人整理遗物,发现老者生前藏书极丰,有几千册。按照遗嘱,这些书全部捐给仁义书社。一下子,书社的藏书从五百册增加到三千多册,成了湘阴乃至周边几个县最大的民间图书馆。
林知微和周子安商量后,决定把书社扩建。街坊们听说要扩建书社,纷纷来帮忙——张婶李嫂帮着打扫,王姨赵姐帮着整理,刘木匠带着徒弟免费做了新书架,陈启文让厂里的工人帮忙修葺房屋。
一个月后,新的仁义书社落成。面积扩大了一倍,书架整齐,桌椅洁净,还专门辟出了一间“刘老纪念室”,陈列老者的手稿、书信和那封没能送到巡抚手里的长信。
开业那天,来了很多人。不只是街坊,还有城里的读书人,省城来的学者,甚至有几个路过湘阴的洋教士也慕名而来。
林知微站在书社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流,看着那一排排书架,看着书架上那些曾经只在少数人手中流传的书籍,如今向所有人开放,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
他想起了谭嗣同的《仁学》,想起了沈墨的信,想起了刘老翰林的嘱托,想起了这一路走来所有的艰难、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希望。
书社不只是书社。
是春风的汇集地。
是希望的播种机。
是千千万万阵风吹向冻土时,那个最坚定、最持久的风口。
只要书社还在,春风就在吹;只要春风在吹,冻土就在化;只要冻土在化,春天就在来。
冬月的炉火,在书社里,在机械厂里,在学堂里,在每一个普通人心里,熊熊燃烧。
虽然外面天寒地冻。
虽然前路依然漫长。
但炉火在,温暖在;春风在,希望在;人在,路在。
那就继续吧。
在炉火中。
在春风中。
在希望中。
永远。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腊月的团圆
腊月,年关又近。
这是林知微在仁义街过的第二个年。
比起去年此时的惶恐绝望,今年多了许多实在的温暖和希望。街坊们不再只是互相安慰,而是有了实实在在的收入——张婶的鸡蛋卖得好,李嫂的腌菜供不应求,王姨的豆腐成了抢手货,赵姐的绣品接到了省城的订单,刘木匠的玩具卖到了长沙,连朱屠户都因为肉卖得好,给儿子在机械厂谋了个学徒的位子。
启明机械厂接到了洞庭湖那边的大订单,工人从十几个增加到三十多个,工资涨了,年底还发了红封。陈启文和郑明轩计划过了年就扩建厂房,增加设备,还要办个技术培训班,专门培养机械工人。
周子安的启智小学,虽然学生还是不多,但坚持下来了,而且有了第一个毕业生——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识字、会算、懂地理,被陈启文招进机械厂当记账员。虽然只是个小职位,但对那个穷苦家庭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思源的求实学堂,第一批八个孩子,有三个进了机械厂,两个去了刘木匠的作坊,两个留在学堂当助教,只有一个因为家里实在困难,回家务农了。思源没有气馁,过了年准备招第二批学生,还要增加农业技术课程,请老农来教种地,请郑明轩来教简单的机械原理。
文茵的希望绣坊,女人们的手艺越来越精,接的活越来越大。年底结算时,每个女人都分到了可观的红利,张婶拿着钱,手都在抖:“我……我一年挣的,比我家那口子两年挣的还多!”
腊月二十三,小年。林知微和文茵照例请大家吃饺子。这一次,人更多了,铺子挤不下,就在院子里搭了棚子,生了炭火,摆了五张桌子。
陈启文、郑明轩、朱师傅带着工人们来了;周子安带着启智小学的先生和学生代表来了;思源带着求实学堂的孩子们来了;街坊们全都来了;连钱老板也从省城赶来了,还带了几坛好酒。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喝着温热的米酒,说着笑着,热闹非凡。
钱老板举杯:“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开书社的开书社,办厂的办厂,办学的办学,做工的做工,卖菜的卖菜,绣花的绣花,各司其职,各尽本分,互相帮衬,互相照亮。这条仁义街,简直是个小桃源,小乌托邦!”
陈启文笑道:“钱老板过奖了。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钱老板感慨,“这世道,多少人连该做的事都不做,或者不敢做,或者做不好。你们不但做了,还做成了,还带着这么多人一起做成了。这,就是希望,就是春风,就是这个国家还能救、还能强的,最根本的证明。”
周子安也举杯:“我敬大家一杯。敬林掌柜的书社,敬陈先生的厂子,敬思源的学堂,敬街坊们的合作社,敬每一个在艰难时世中依然坚守、依然努力、依然传递希望的普通人。千千万万个我们这样的人,就是春风,就是春雨,就是融化冻土、催生春天的最伟大的力量。”
所有人都站起来,举杯,一饮而尽。
那一刻,院子里灯火通明,炉火熊熊,人心暖暖。虽然外面是腊月的严寒,虽然这个国家还在深渊中挣扎,虽然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在这里,在这一刻,希望是真实的,温暖是真实的,改变是真实的,春天是真实的。
林知微看着这一切,眼睛湿润了。
他想起了去年此时,他和文茵、思源三个人,在空荡荡的铺子里,守着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心中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一年过去了。
家还在,铺子还在,街还在,人还在。
不仅如此,还多了书社,多了厂子,多了学堂,多了合作社,多了这么多一起前行、互相照亮的人。
春风化雨时。
春风已经吹起来了。
虽然还弱,虽然还断断续续,但确实在吹。
雨也开始下了。
虽然还小,虽然还点点滴滴,但确实在化。
冻土在松动,冰河在开裂,种子在萌发,希望在生长。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窗外,开始下雪了。
雪花纷纷扬扬,像是春天提前派来的使者,在腊月的寒夜里,温柔地,静静地,覆盖着这座小城,这条街,这个院子,这些在炉火边团聚、在希望中前行的人们。
瑞雪兆丰年。
春风化雨时。
总会来的。
春天。
总会来的。
光明。
总会来的。
团圆。
也总会来的。
永远。
---
(第二十卷·春风化雨时 完)
(《何处惹尘埃》全书完)
后记
《何处惹尘埃》写到此处,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
这是一个关于“放下”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拿起”的故事;是一个关于破碎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重建的故事;是一个关于绝望的故事,更是一个关于希望的故事。
从光绪二十四年的林家崩塌开始,到光绪二十七年的腊月团圆结束,三年的时间,在历史长河中不过一瞬,对林知微和他的街坊们来说,却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漫长旅程。
他们经历了维新变法的失败,经历了义和团的疯狂,经历了八国联军的入侵,经历了《辛丑条约》的屈辱,经历了新政的虚妄与艰难。这是中国近代史上最黑暗、最屈辱、最绝望的几年,也是一个民族在深渊中挣扎、寻找出路、积蓄力量的几年。
而这一切,不是通过宏大的历史叙事来展现的,是通过一条街、一家铺子、一群普通人的眼睛和心灵来感受的。
林知微从林府的少爷变成仁义街的掌柜,放下了荣华富贵,拿起了养家糊口的责任;放下了旧有的身份,拿起了新的本分;放下了对朝廷的幻想,拿起了对百姓的担当。
文茵从少奶奶变成绣坊的创办者,放下了深宅大院的禁锢,拿起了传艺授业的事业;放下了相夫教子的单一角色,拿起了经济独立的价值。
思源从懵懂少年变成新式教育的践行者,放下了科举功名的旧梦,拿起了教育救国的理想;放下了一家之安的局限,拿起了民族未来的担当。
陈启文从迷茫的官宦子弟变成实业的开拓者,放下了身份的包袱,拿起了实干的精神;放下了个人的得失,拿起了工业救国的使命。
还有周子安、郑明轩、朱师傅、刘木匠、张婶、李嫂、王姨、赵姐……每一个普通人,都在这个破碎的时代里,用自己的方式,放下该放下的,拿起该拿起的,在尘埃中开出花来,在黑暗中点亮光来。
他们不是英雄,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他们只是小人物,在时代的洪流中,尽力站稳脚跟,尽力做好本分,尽力互相搀扶,尽力传递希望。
可正是这些小人物的坚守,这些普通人的努力,这些点点滴滴的微光,汇聚成了这个民族在绝境中依然不灭的希望,汇聚成了这个国家在屈辱中依然向前的力量,汇聚成了“青山依旧在”的底气,汇聚成了“春风化雨时”的信念。
何处惹尘埃?
只要心中有光,眼里有路,脚下有根,手中有事,身边有人,那么再多的尘埃,也只是尘埃,会在阳光下显形,会在清风中消散,会在希望中化作滋养新生的泥土。
而中华民族,正是这样一个心中有光、眼里有路、脚下有根、手中有事、身边有人的民族。所以无论经历多少浩劫、多少苦难、多少屈辱,总能从尘埃中站起,从废墟中重建,从绝望中重生,向着光明,向着希望,向着复兴,不屈不挠,勇往直前。
这就是我想通过这个故事表达的——对普通人的敬意,对生命的礼赞,对希望的坚信,对这个民族最深切的爱和最坚定的信心。
感谢每一位陪伴林知微走过这段旅程的读者。
故事结束了。
但希望还在传递。
光还在照亮。
路还在延伸。
春风还在吹。
雨还在化。
春天,总会来的。
永远。
---
作者谨识
时维癸卯年腊月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