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日出
作者:平凡
天还浸在墨色里,窗玻璃上凝着层薄霜,像谁用指尖蘸了白梅汁,轻轻洇开些细碎的花纹。檐角的冰棱垂着,尖儿上挑着星子的微光,风过处,叮当一声,倒像是把这夜敲得更静了。
等那第一缕光,总觉得比春朝秋晨都要慢些。先是东边的云梢泛了点淡青,像宣纸上晕开的第一笔,接着慢慢渗成橘红,又揉进些胭脂色,把沉沉的天幕染得透亮。末了,那轮日头像被谁从云层里轻轻托出来,初时还带着点怯生生的暖,不刺目,倒像枚浸了温水的玉,一点点把光洒下来。
霜草上先沾了光,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钻,风过时,草尖儿颤颤地晃,那光也跟着跳。墙根下的残雪化了些,露出湿漉漉的土,混着枯草的气息,倒比寻常多了分清润。几只麻雀从光秃秃的槐树上飞下来,在日头里扑棱着翅膀,影子被拉得老长,落在结了薄冰的水洼边,啄几口融化的水,又呼啦啦飞开,倒把那点暖意也带得活络起来。
路上的人渐渐多了。穿厚棉袄的老者背着手慢慢走,哈出的白气在日头里散得快,鬓角的霜被晒得软了,顺着皱纹滑下来,倒像淌了滴汗。孩子们裹得像棉花包,举着冻红的手去够檐下的冰棱,日头照在他们鼻尖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小苹果。卖早点的摊子支起来,蒸笼里冒出的白汽混着豆浆的香,在阳光下腾腾地升,与那点暖光缠在一处,倒让人觉得这深冬也不那么寒了。
日头越升越高,光也渐渐烈起来,把冰棱晒得滴答作响,把窗上的霜吻得化了,顺着玻璃流下些弯弯曲曲的水痕,像谁写了半阙没写完的诗。远处的田埂上,残雪在光里泛着柔和的白,土块冻得硬邦邦的,却也在根下藏着点松活的意,像在等春风一吹,便要冒出些新绿来。
这深冬的日出,没有春的娇,夏的烈,秋的艳,却像位温厚的老者,把不多的暖意,一捧捧分给世间万物。连那光秃秃的树枝,也在光里舒展开来,像在默默数着,离抽芽的日子,又近了几分。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