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半天妖
文/卫国强(山西)
在尘世浸染久了,我想清洗一下
被污秽的身体
小河边,我刚弯下腰
影子就快乐地一头跳进河里
只见它随着水流和波浪,不停地
抖动,摇晃,翻腾,前仰后合
不停地变幻着姿态
哗啦啦,卖力清洗着自己
似乎,在尘世被污染了的
不是我,而是它
似乎,它要清洗干净的
不只是身体,而是身体中
那些尘世的气味
似乎,它要为自己洗出一个
干净的魂魄
没想到,这影子竟比我还急于
和已妖化的尘世
撇清关系
2.一道闪电
文/卫国强(山西)
勒住她的缰绳
紧紧地
别让她迈开脚步
让她焦急,她愤懑,她屈辱
让她四蹄不安地在原地,“哒哒”着
徘徊,徘徊,再徘徊
还是徘徊
让她的急切不再是急切,而是愤怒,是哀伤,是狂烈的激荡
是徒劳,是绝望,是嘶哑的疼痛
是血液里
难以忍受的青涩和火焰
现在,任她憋屈的劲,汹涌的血,激扬的魂魄
在胸膛轰轰燃烧,哔啵有声
而后,当你放开手的时候
她已不是在奔驰
原野上,那是一道电
闪向天际
3.那只无头的大公鸡
文/卫国强(山西)
狠狠心,举刀,颤颤惊惊
平生第一次
我将一只大公鸡的头, 砍了下来
看着丢弃在一旁的死不瞑目的头
看着脚下不再挣扎,也
不流血的身子
我放开了被宰的鸡
这当儿,那只被宰的公鸡,忽然
博动着翅膀
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挺着无头的身子,像举着一面悲怆的旗子
在犹豫和迷茫中
高一脚,低一脚地朝前探去……
我的心被针刺似的,痛了一下
懊悔,杀了一只,对生
充满渴望的鸡
但,终于,看不见尘世的阳光了
终于,找不到前行的方向了
终于,憋不住那口绝望的气了
那只鸡,那只无头的大公鸡
无望地走出今生最后一段
惊心而悲壮的时光后
跌倒,痉挛,血流如注……
4.清明辞
文/卫国强(山西)
洪洞大槐树,是源头
卫氏家族这团苦水,就是从那儿
泄出来的
祖先们筚路蓝缕,个人最终归宿
却不甚了了
仅在故乡王官谷
曾祖父的坟,土坷垃似的
丢在村西竹园里
祖父的,葬在村南山凹里
母亲的坟,在村东稀树岗
那儿,荒远又贫瘠
父亲的,将来肯定在村东
陪母亲
清明节上坟,好不怅然
祖宗们坟头,本就平常
还分散着,像苍天随意扔在地上的
几块乱石
一如他们生前
凄惶的冏态
且我的坟莹
该随何处?
6.村前的路
文/卫国强(山西)
不历经磨难,谁也不会明白
这条不起眼的路上,始终摆放着许多
疙疙瘩瘩的东西
不甚好走
这是一条走向远方的路,也是一条
每个人迟早都要回归的路
有些肉体已无法回归时,魂儿
纵使千里万里,依旧
会循着这条道路蹒跚归来
除此之外,这还是一条风雨之路
所有的春夏秋冬,都是
从这条路上走失的
然后又从这路上,掷碎步扬水袖
咿咿呀呀地,上演着轮回
关键在于,这是一条黑白之路
太阳和黑夜,也在这条路上
轮番扫荡
它们的后代呀:那些生命和死亡
幸福和苦难
就在这条路上,拼得个
你死我活鼻青脸肿,至今仍
不如人意
6.小火车
文/卫国强
一列一列火车,携着人群
箭一样
射向远方
那情景,让一个乡下孩子,羡慕不已
童年起,火车和远方,就交织成我梦中
向往的焦虑
总是痴痴幻想着,有朝一日
乘火车,去
我想要的远方
沧桑之年后,蓦然发现
大地上所有的列车,都有
到站的时候
唯我心中,那列向往远方的
小火车
不舍昼夜,不避风雨。几十年了,至今还
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在远方的原野上,奔驰着
从不停息
【作者简介】:
卫国强,山西省永济市王官谷人。出版有散文集《来自大自然的伟大绝想》,诗集《吞月》,《青春的河流》。诗歌发表于多个报刊,并入选多个年度选本。获俄罗斯普希金诗歌奖,第二届中国十佳当代诗人奖,第五届大河双年度诗歌奖,《人民文学》、《诗刊》征文奖等多个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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