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青铜兽
吴作望 著
第十三章 陈百仁复“活”
到省城的王虾回了。
这日下午,王虾一回到黄石窑就来到肖龙住处,肖龙问起他亊情办得如何?王虾得意说肖警爷吩咐的事,我们能不尽力办好吗?说着,掏出几页泛黄的纸,递给肖龙:“这是陈百仁的出生档案。”
肖龙马上接过,仔细看了下,关心问喝茶的王虾:“你们是咋弄到的?”
王虾说费了好大的周折,我们到省城的第二天,就去了协和医院,人家说几十多年了,医院一年不知要接生多少婴儿,哪还保存什么原始出生档案。我想也是,几十多年了,医院就是有,也早丢掉了,况且以前是洋人教会办的。后来我想到你肖警爷的话,像陈百仁这样家世显赫的人,有关他的出生档案,医院一定会作保存,不会随便处理的。
“以后的几天,我就带着大狗到医院四处转,留心观察,发现有一个存放资料的小秘室,于是,我们晚上就潜入这间秘室,找到一口满是灰尘的小皮箱……”
肖龙打断:“你们是在这口皮箱里找到的吗?”
王虾点点头:“正是,这皮箱里还有一些出生档案,可能都是像陈百仁这样有身份人的,锁在这只皮箱里。我们花了三个晚上,才翻找了出来。”
“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王虾笑了笑:“肖警爷忘了,我们就是干这行的,还不像进出自己家门一样,有何困难。”
肖龙“哦”了声,也对王虾笑了笑,问起汉囗大华商贸行的情况,王虾说,我们打听了,是一个叫范志伊的中国人办的。那天在大华商贸行门前,我和大狗正打听时,看见他出来,听说他才从上海回。不过,我总觉此人有点面熟。
见肖龙注意听着,王虾又继续说道,我觉得这个叫范志伊的,很像杨八爷以前的拜把兄弟马大牙的儿子。
肖龙皱了下眉头:“马大牙?”
“不错,”王虾点着头,语气微顿:“十年前为争抢船码头生意,马大牙和我们八爷闹翻了,反目成仇,我们八爷通过官府抓了马大牙,他手下那帮人也全抓进了牢里,只有他儿子马天明逃走了,一直下落不明。”
“我明白了,你怀疑大华商贸行的老板范志伊,是马大牙的儿子马天明?”
“我看很像,猪腰子脸,个头也差不多。”看看沉思的肖龙,王虾又语气婉转地:“不过,天下像貌相似的人多,也许我看错了,有关马大牙家里的情况,我们八爷最清楚。”
这时,老韩进来了,肖龙拍下站起的王虾肩头:“这次你们干得很好,帮我查清了陈百仁的出生,辛苦了。”
“只要你肖警爷吩咐的事,我王虾万死不辞,只是希望能早日放出八爷。”王虾说完,就起身走了。
老韩拿起桌上陈百仁的出生档案,仔细看了一下,高兴对肖龙说,这次你选对人了,如果让其他人去,不可能从秘室弄出来呀。肖龙说王虾为人不坏,还能善恶分明,脑子也机灵,不然像这种机密大事,我不会交给他去完成。老韩说现在证据在我们手上,陈百仁还活着,并没有死。肖龙说是的,必定隐藏在铜绿山。该是让他现身‘复活’的时候了!
“怎么逼他现身,你有办法了?”
“我已经计划好了,准备再来一次抢劫陈府,影响越大越好,迫于我们的压力,陈百仁必会回陈府的。”肖龙胸有成竹地说道。
“这次还是交给王虾办。”没等老韩开口,肖龙又道:“我明天去找王虾谈谈,让他晚上带人去陈府抢劫。”
肖龙来到警察局后院的牢房,王虾将送的饭菜摆放桌上,正在向杨佬八禀报,这次到省城协和医院,是肖警爷让他去的,肖警爷想了解下陈百仁的出生情况,他已将原始档案交给肖警爷了。杨佬八捻着手中一串佛珠,说完成了就好,不要对任何人说,以后也不要再提此事。王虾又说起大华商贸行老板范志伊,酷像马大牙的儿子马天明,肖警爷好像不太在意。杨佬八说没真凭实据的事,肖警爷不会说什么,但会记在心上的。
“八爷的事儿,我也问了肖警爷,他说鲁大说了,等抓到陶福后就放八爷您出去。”
杨佬八表情淡然:“这事以后不要再问肖警爷了。”
“八爷,您不想出去吗?”
“这牢里不好吗,就我一个人,清闲安静,有吃有喝,也没有人打扰……”
“八爷,您是被冤枉的,您不应该在这牢里。”
杨佬八却摇下头,沉默了会,声音平和道:“刚进来时,我曾经满腔怨恨,无数次踢打牢房栅门,鲁大为啥要冤枉我,出去后,我一定要报复!如今我静下心了,明白过来了,任何时候,人都不可做出违逆天理的事情,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不然,迟早会受到上天的惩罚。正因为我今生作孽太多,才得到这种报应啊!”
王虾看了下杨佬八放在桌上的书:“八爷,你在看《心经》。”
杨佬八手拈佛珠:“是,每天读几遍,不管我能否出去,先让心有一个归宿。”
看了看王虾,叮嘱道:“以后你们就跟着肖警爷吧,多干点积德的善事,也算是为义父与师傅减轻一份罪孽。”
王虾走出牢房时,肖龙正好来了,随后两人来到警察局近处的小酒馆,肖龙点了几个菜,和一小坛酒。酒喝一半时,肖龙才说了让王虾带人晚上去陈府抢劫的事。王虾一听,感到十分吃惊,忙放下手中酒碗,摇着头说不行,不行,我王虾不干抢劫的事。
肖龙笑道:“上次你不是带人干了吗?”
“上次是为了报复地龙帮,他们不放黑蝴蝶。再说,我们八爷就因为陈案,蒙受不白之冤被鲁大抓进牢房的,如果我带人去陈府抢劫,不是让鲁大抓到把柄,更不会放我们八爷了吗?”
“你不用担心,我这次让你抢劫,并不是要你去陈府杀人,真的抢劫金银珠宝,”肖龙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而是需要抢劫所造成的社会影响。”
“社会影响?”
“是,社会影响!没有别的方式比到陈府抢劫更好。”肖龙说到这里,拍拍王虾的肩,嘱咐说,记住我刚才说的话,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
王虾想了一下,点点头:“好吧,今晚我就带大狗他们一起去。”
“不得了喽,陈府昨夜又遭到抢劫!”次日,这条骇人听闻在茶楼、饭馆和戏园传开了,人们纷纷谈论着,有的说,听说陈老夫人吓得半死,劫匪刚走,就让府上佣人向警局报了案。有的说报案有屁用,陈老爷被杀到现在,警局还不是没公布真相,百姓一头雾水吗?还有的说,这次陈府又发生了抢劫,只怕警局的麻烦更大了喽!
鲁大第一时间得知此事后,更是怒火冲天,将老韩唤到办公室来,大声骂道:“妈的,好大的狗胆!这起案子是什么人干的,难道又是尤裘一伙人干的吗!”
老韩佯装不知的样子,答道:“听陈府的佣人说,昨晚去陈府抢劫的,是几个蒙面汉子,冲进了陈老夫人的房间,逼问陈府钱库在哪?”
“伤到陈老夫人了吗?”见老韩摇下头,鲁大又问:“陈府其他人呢,受到伤害没有?”
“没有。”
鲁大继续追问:“钱财呢,劫走了多少?”
“陈府没什么损失。”老韩稍顿了一下,“陈夫人拿了些首饰给他们,劫匪没要,全扔在地下。”
鲁大一听,人和财物没受到损失,脸色也缓和下来:“看来这是几个蟊贼,到陈府抢劫的目的,是想弄一笔金银珠宝。”
老韩说这伙劫匪很愚蠢,陈百仁被杀后,就算陈府还有金银珠宝,也早转移了,怎么还存放在府里。
鲁大沉思了下,踱了几步,说这几个蟊贼没有伤人,也没有劫走什么值钱的珍物,但影响极坏,闹得全城沸沸扬扬,还是要好好查一查。掏出怀表看了下,又吩咐老韩,你马上找肖龙商量下,查出昨夜到陈府抢劫的蟊贼线索,尽快抓捕归案。
老韩没走会儿,鲁大也从警察局快快走了出来,原来北平密使昨天来黄石窑了,约他今天在老地方——福泰酒楼见面。
鲁大来到福泰酒楼,走进摆有屏风的包房,北平密使马上站起,满脸笑容,夸奖鲁大起来,干的不错,鲁探长的情报我已经收到了,鲁探长果然没有辜负段总理的期望,终于查出陈案的真相了。
跑堂伙计端来酒菜,带上门走后,鲁大说毋庸置疑,陈百仁死于尤裘那伙人手下,是因为他参与了铜绿山宝藏之争。北平密使却显得漫不经心,问道:“铜绿山宝藏,就一尊青铜饕餮兽吗?”鲁大道:“国立博物馆的董馆长说,自然界有雌,雄之分,明朝崇祯年间,西塞山曾出土了一尊,还有一尊未被发现……”
北平密使摇头打断:“不,不是一尊,应该是八尊!”
鲁大吃惊了,呆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酒盅:“什么,有八尊?”
“不错,这八尊青铜兽一直隐埋在铜绿山,只是不知道隐埋在什么地方。”北平密使用肯定的口气道。
“消息可靠吗?”
“我们的消息绝对可靠,不会有错。”
鲁大又呆了一下,追问道:“你们是咋知道的?”
北平密使闪烁其词地:“段总理有令,暂时不便泄露。”
鲁大生气起来,哼了声:“既然你们早就知道了,还要我查找什么?”
北平密使拍下他的肩,笑容可掬,鲁探长不要生气嘛!有些事情就像揭锅盖一样,火候不到,是不能揭开的;现在既然查明了,说明火候到了,该是揭盖子的时侯了!
看看不作声的鲁大,北平密使又道:“上次我跟你说了三个问题,一是査出尤裘背后的魁首,二是陈百仁是否卷入了宝藏之爭,三是铜绿山究竟是一笔什么宝藏。现在后面两个问题,已经查清楚了,就是第一个问题,目前仍没有查明,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尤裘的背后不是日本人吗?”
“这一点没有疑问。问题是,尤裘投靠日本人,是什么人牵的线,受谁的指使,这个人与日本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不是说,汉口大华商贸行的总代理,是一个叫范志伊的中国人吗。”
“据我们分析,此人只是个跑龙套的角色,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魁首。”北平密使站了起来,踱了几步,加重语气,说所以我们下一步,就是要查出这个神秘的幕后魁首,究竟是谁?他怎么会知道青铜兽的秘密,又怎么知道陈百仁也在寻找八尊青铜兽的下落?
“可陈百仁已经死了。”
“陈百仁是死了,但这个幕后魁首还在,也一定隐藏在黄石窑。所以,我们必须将这个幕后魁首查找出来,并设法除掉他,以免影响我们的计划。”
鲁大透露说,国立博物馆的董馆长已经组织了一批专家学者,准备近几天赴铜绿山考察。
北平密使一听,喜形于色,连声说好,有专家学者出面,一定能找到八尊青铜兽的下落,你要把握好这个机会。说着,掏出一个小纸条,递给鲁大说,我们已在汉口建立了一个秘密联络站,一旦有什么好消息,马上电话告知,我会迅速来黄石窑。
这日暮色苍茫时分,一辆带蓬马车风尘仆仆驶进胜阳内街,两只车轮溅满了赭红泥土,沿着长长的青石板路,朝陈府缓慢地驶来,秦管家骑着马,走在带蓬马车的前面,到了陈府,秦管家跳下马,将马绳交给一迎出的家丁,径直从大门走了进去,带蓬马车则拐向左侧院围墙的小路,驶向后院去了。
已经监视两天的瘦猴,看到此情景,提着小挎蓝赶紧走开,跑向附近一家茶楼向肖龙禀报。
肖龙和老韩正坐在包房内,喝着茶,老韩说,这茶楼的茶,今天怎么变了一种味,越喝越苦涩。肖龙笑笑,你现在就想喝陈府的茶了。不着急,说不定今天晚上,你就能喝上。老韩却有些担心,肖龙说不是我自信,王虾前晚带人到陈府抢劫,秦管家匆忙离开了陈府,看来是给陈百仁报信去了!陈府的盖子,到了该揭开的时候了。
正说到这里时,房门忽被推开了,瘦猴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进来:“肖哥!秦管家回了!”
肖龙和老韩相互一望。老韩忙问:“就秦管家一个人吗?”
“还有一辆带蓬马车,没走前门,朝后院门去了。”
肖龙放下手中茶碟,站了起来,说韩兄,你现在去找鲁大,他是头,这种大事不能隐瞒他……我在陈府门前等你们。
夜很快来临了,天气也变了,大片乌云在夜空中翻滚,雷声隐约,一场风雨即将来临。
肖龙站着陈府大门外暗处,看了下夜空,又看看冷清的街道,老韩带着鲁大匆匆地走来了,鲁大问肖龙,这么晚了,你找我来有什么事?肖龙表情淡然说:“我想带你见一个人。”鲁大疑疑惑惑:“什么人?在哪?”
肖龙不答,朝院墙旁的大槐树走去,然后纵身攀上槐树,鲁大和老韩也跟着攀上槐树,跃到围墙,然后三人纵身跳下,站定后,环视了下静寂的后院,看见东厢房透出的灯光。
肖龙快步走过去,鲁大和老韩跟着,从房内传出秦管家的声音:“客人的茶水都泡好了。”
肖龙三人刚走近门前,房门开了,鲁大定神一看,不禁脸色骤变,震惊住了:“陈百仁?陈老爷!”
只见房内灯光下,面目清癯,艾发衰容的陈百仁坐在椅上,微微闭着眼睛,仿佛是在佛室打坐参禅一般。见肖龙三人走了进来,望着他,便神情淡然吩咐秦管家:“客人来了,还站着干什么,上茶。”
鲁大坐下后,接过秦管家递的茶碟,盯着站起的陈百仁:“陈老爷,您,您还活着?”
陈百仁没理睬他,目光盯在肖龙身上:“你是肖警察吧,你爹叫肖铁面,当过清末衙门的捕头?”
“是,我爹叫肖铁面。”肖龙答道。
“好,好,老子英雄儿好汉啊。”
“陈老爷过奖了,我只是一个维护国法的小警察。”
“你这小警察本事大呀,竟然使用抢劫这种手段,逼迫我回陈府一一”
肖龙微笑打断:“不是我逼迫陈老爷回府,而是铜绿山的夕阳已经落山了,陈老爷看不到希望,心力交瘁,也该回府了。”
陈百仁深深叹了口气,神情颓丧地:“不错,我费尽心机,甚至导演出被杀的惨剧,企望能找到铜绿山宝藏,但企望还是落空了!”稍顿了一下,看看鲁大和老韩,目光又落在肖龙身上:“我见到过你。”
“如果陈老爷看到过我,必定是在秦家垴,也就是秦管家的老家。”
“不错,你和秦管家谈话的时候,我就在隔壁房间,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也正是从你的口中,我才知道,文奎书坊的胡老板被杀了!我让他找的那张地质勘察图,落到尤裘的手上,后来又落到你手上了。”
肖龙如实道:“那天在秦家垴,我是有意让秦管家看的。”
陈百仁不解地:“为什么?”
“因为我想了解胡老板和您陈老爷的关系,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肖龙掏出胡老板的信,递给陈百仁:“您应该清楚了。”
陈百仁忙接过信,看完后,脸色不由变了,盯视了肖龙几秒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从这封信开始,你就对我的死产生了怀疑?”
“不错,陈老爷被杀是一件大事,震惊了黄石窑,胡老板怎么可能不知?而且他是在您被杀后的几天写的,自然也就引起我的怀疑;如果陈老爷活着,那么被杀的那一个‘陈老爷’是谁,为什么与陈老爷长相一模一样,与活着的陈老爷究竟是什么关系?”
肖龙稍顿了顿,继续道:“后来,也就是在秦家垴一一秦管家的堂屋,我有意问过秦管家,通过秦管家之口,我了解到陈老爷既无兄,又无弟,母亲生陈老爷时难产,大出血,第二天就不幸去世了。”
“也正因为秦管家给我提供了这么一个信息,”肖龙的声音也提高了:“陈老爷的母亲是难产死的,所以我决定展开调查。于是,我找到了以前伺候陈老爷的女佣人,打听到陈老爷是在汉口仁济医院出生……”
陈百仁不禁怔住了,像似意识到什么,失声打断道:“这么说,你派人去汉口调查了我的出生?”
窗外响起炸雷声,一阵风雨袭了进来。
肖龙直视着惊愕的陈百仁:“是的,我派去的人费了不少周折,但还是找到了陈老爷出生的原始档案。”说着,掏出一份泛黄的档案:“陈老爷,你不会怀疑这份档案是假的吧。”
秦管家一见,马上用央求的口气:“肖警爷,你不能公开,还给陈老爷。”
陈百仁拉开了秦管家,说冥冥之中有上天,三尺之上有神明,我已经快入土了,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让肖警察继续说下去。
于是,肖龙继续讲述下去,其实陈老爷并非独子,还有一个胞弟,由于老夫人是难产,胞弟生下后就患了脑瘫,也就是白痴。所以,从一生下就寄放在阳新老籍抚养,几十年了,无人知晓。虽然是同胞兄弟,长像一样,但还是有一点点区别。因为前两天我和韩警察来陈府拜访秦管家时,仔细端祥了下案桌上摆放的遗像。那一位陈老爷的右耳旁,长有一颗明显的肉瘤,这也使我更加相信,真正的陈老爷还活在这个世上。
肖龙的话犹如窗外的炸雷。
陈百仁听着惊呆了,半天没缓过神,肖龙紧盯着他,又沉声地道:“像陈老爷这样有社会名望有地位的人,却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利用和牺牲胞弟的生命,难道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不错,”陈百仁终于承认了。“我陈百仁是个有名望有身份的人,丢掉了胞弟的生命,从道义上来说,我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深深叹了口气后,用沙哑的声音道:“但是,为了能引起社会对铜绿山宝藏的关注,不落到英国人的手上,我别无选择,只能这样做……”
“我明白了,英国人想在黄石窑办商贸行,让你当总代办的目的,是想利用你得到铜绿山宝藏,也就是那尊不知下落的青铜饕餮兽。”
“英国人打得是这种算盘。但肖警察说错了,铜绿山青铜神兽绝非一尊,而是八尊!”陈百仁答道。
“什么,有八尊?”肖龙不禁震惊住了,与老韩迅速交换下目光,马上追问:“陈老爷是怎么知道的?”
陈百仁从抽屉拿起一本只剩下几页的残缺古籍:“这是残本,也是孤本,一无名氏人所著,据此书记载;西汉汉文帝十六年,铜绿山有八尊青铜神兽之说……这本孤本,是秦管家很多年前帮我从秦家垴收来的。”
肖龙马上想到那天在秦家垴祠堂,秦管家曾向他介绍过秦氏家族的许多轶事,历朝历代都有考上状元,举人,进士的,收藏有很多古籍,而且每年这个季节,为防藏书生霉,遭虫蛀,都会搬出摊哂,有的是善本,珍本,宋元旧刻,甚至还有孤本,残本。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八尊青铜神兽无疑是皇室祭祀之物,祭拜上天,以保国泰民安,江山社稷长久。”陈百仁看着注意听的肖龙三人,声音也嘶哑起来,说他原准备找到这八尊青铜神兽后,献给恢复帝制的袁世凯大人,因为陈氏家族的基业,靠的是浩荡皇恩,才繁荣兴旺,成为一方的豪门巨户,所以,他拥护袁世凯大人恢复帝制,相信复辟帝制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到八尊青铜神兽的目的。
“没想到袁世凯恢复帝制失败了,袁世凯也死了。”陈百仁露出哀伤的表情,说直到去年,我儿子从英国留学回来,我便将八尊青铜神兽之事对他说了。不料,没多久他带来一个英国人,说英国人想要这八尊青铜神兽,让我开一个价钱,并且还说,为便于找到八尊青铜神兽,将在黄石窑设一个商贸行,让我出任总代办。当时我就拒绝了,我说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落到外夷人的手上。
“不料前不久,儿子又带那英国人来了,同样遭到了我的拒绝。事后,我夜不安眠,食之乏味,想到英国人是不会罢休的,在此同时,我发现尤裘的人在府邸周围活动,而且,查出所雇的家丁中,有尤裘安插的‘内奸’。于是,我就趁夫人祭祖的机会,让秦管家秘密把我的胞弟接来,安顿于后院厢房,果然端阳节前的晚上,尤裘的那伙杀手就来了!”
秦管家插话道:“我们老爷是什么人,凭尤裘那种下三滥,怎么杀得了我们老爷?”
一直听着没有机会问话的鲁大,趁机道:“陈老爷,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百仁看了他一眼:“这很简单,就像肖警察让人到陈案打劫一样,我要的是影响,让社会上的人都知道,关注我陈百仁被杀,及真相,这样英国人就不会找我了,尤裘那伙人的阴谋也实现不了了。”
肖龙沉思中:“陈老爷知道尤裘的事,是从去年秋开始的吗?”
陈百仁颔首道:“是的,我的人发现西门药堂的人在铜绿山频繁活动,胡老板又送信告诉我,尤裘的人也想得到魏家的那两幅古画。由此我断定,尤裘那伙人的目的,是想寻找八尊青铜神兽的下落。”
稍顿了一下后,继续道:“其实我了解尤裘那伙人的情况并不多,尤裘归属汉口大华商贸行后,我通过省城的关系才知道,大华商贸行是日本人办的,显而易见,尤裘那伙人与日本人勾结上了,为日本人寻找八尊青铜神兽的下落。”
老韩听到这里,像似恍然省悟过来:“这么说,给肖龙送药膏和人参的那位老爷,也是您陈老爷了。”
“是的,”陈百仁目光又落到肖龙身上:“我是希望肖警察伤势痊愈,早一点揭开我被杀害的真相。在此同时,我通过北平的关系,催促一些报馆联合派记者来黄石窑采访。”
“原来北平来的那几家报馆记者,是您陈老爷通过关系请来的。”鲁大也恍然问道。
“我已经尽到最大努力了!八尊青铜神兽究竟有多大价值,我没有去想,只想到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决不能落到外夷人手上。”说到这里,陈百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掏出香帕揩拭了下嘴,手帕上满是鲜血。
秦管家忙搀扶住身子晃动的陈百仁:“老爷,老爷!”
陈百仁推开了秦管家,看看注视着他的肖龙三人,不觉凄然泪下,语调充满了一种痛入骨髓的感伤,“肖警察说的不错,铜绿山的夕阳已经落山了,我已经患了绝症,不多久就要入土,见列祖列宗了。在这里,我垦求诸位一件事,不知诸位能否答应?”
“陈老爷,您说吧。”
“我陈百仁活着,其实已经死了,三个月前就被尤裘那伙凶手杀了,今晚只是我的冤魂回了,和诸位见面。”
肖龙心情沉重地:“我明白了,陈老爷是希望我们保守秘密,您复活的事不要让世人知道。”
陈百仁又揩拭了下嘴角的鲜血:“是的,给我留点脸面,这也是我最后的一点乞望。”
鲁大见肖龙和老韩望着他,也一脸郑重地:“请陈老爷放心,我以警局的名义保证,决不会将今晚的事情泄露出去。”
次日上午,鲁大将老韩唤进办公室,发起脾气训斥,有关陈百仁活着的事,你和肖龙为什么一直隐瞒不报?还有,陈府深夜遭到抢劫,一定是肖龙指使人干的,为何事先不向我透露一点风,让我蒙在鼓里。
老韩便解释起来,陈府深夜遭抢劫,确实是肖龙让人干的,目的是逼使陈百仁显身,以便查明他被杀的真相。
鲁大口气咄咄:“那也要事先让我知道嘛!我这个探长竟然一无所知,你们分明是在把我当猴耍。”
“鲁头这话嗟也,肖龙开始只是怀疑,陈百仁有可能没有死,但没有什么证据。”
鲁大仍一脸怒气,“我现在才知道,肖龙昨晚给陈百仁看的那封信,是胡老板写给陈百仁的,他把其它几封信交给了我,唯独没有交出这封信。”
“肖龙没交给你的原因,是因为他想掌握更多的证据,如果能证明陈百仁还活着的话,那么,陈百仁一定卷入了铜绿山宝藏之争,也一定知道宝藏的秘密。”老韩依然耐心地解释。
鲁大哼了声:“既然是这样,他跟踪洪大彪到铜绿山,见到秦管家之事,为什么一直对我隐瞒不说?难道我就这么让他不信任吗!”
“我不是向你解释了吗,肖龙查案心细执着,在设有掌握到确凿证据之前,他是不会轻易下结论的。”
鲁大敲起桌子:“可我是负责陈案的探长!”
如果以前鲁大动肝火,凭老韩的性子,会选择不作声,或任由鲁大呵斥和数落。但现在不同了,他与肖龙己经成为同一个战壕战友,肖龙刚直不阿,不畏权势,法不徇情,尤其是在侦破陈案中所表现出的大智若愚,超人一筹的谋略,更是让他心悦诚服。此刻,见鲁大无理指责肖龙,他实在忍不住了,心里十分生气,毫不客气地反驳:“就算你知道了这些又怎样,难道你比肖龙更有谋略,能迫使藏匿铜绿山的陈老爷,死而复‘生’吗?”
鲁大顿时语塞,又见老韩发了火,便不作声了。
沉默中,鲁大抽起烟,老韩也缓合了下口气,陈案现在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陈百仁是为了八尊青铜兽不落于英国人手上,才导演出他"杀"的悲剧。你作为主抓陈案的探长,现在应该考虑,找到八尊国宝后如何保护,不落于日本人手上才是。
“肖龙是个很讲原则的人,”老韩看着不吭声的鲁大,又继续道:“昨天晚上,是他让我找你来的,他说你是头,陈百仁的事不能隐瞒你,应该让你知情,智者求同,便于更好地查明铜绿山宝藏真相。”
鲁大尴尬中,自找台阶,说算了算了,既然韩兄你说明了,这些事就不提了。另外,我承诺过陈百仁,关于他复活的事也不要提了。
这时,马元亮推门走了进来,鲁大马上转向他,我让你去县城督促金胖子抓捕陶福之事,办得怎么样,抓到陶福了吗?见马元亮摇头,鲁大生气道:“怎么,你没去县城吗?”
“我昨天又去了,才回的。”
“那陶福呢?”
“还在地龙帮手里。”
“金胖子没带人去地龙帮吗,他为什么不带人去?”
“金队长说,尚未查明地龙帮将陶福关在何处,县稽查队不便采取行动,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马元亮稍顿了顿,又不阴不阳地:“金队长让我带信,希望鲁头能尽快抓到宋虎成,他好跟县长有个交待。”
鲁大刚才受了老韩一顿抢白,肚里正窝着火,这会儿又见马元亮空手而归,金胖子反而催促他抓捕宋虎成,心头更是火冒三丈,不禁骂起金胖子,分明是在耍滑头,迟迟不采取行动,要等老子抓到宋虎成,他才肯交出陶福,这个王八蛋!
老韩走后,马元亮没走,看着心情烦躁,生闷气的鲁大,不以为然地说:“像宋虎成这种桀傲狂徒,抓他有何困难?”
鲁大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马上说:“你能抓到他?”
马元亮说:“他不是带有那条黄狼狗吗,只要找到这条狗,他就逃不了。”
鲁大脸上露出喜色:“既然你有把握,我就将这任务交给你。”
稍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马元亮能干,足智多谋,如果抓到了宋虎成,我给你记功,另外给予奖励。”
马元亮说:“我不要什么功劳,也不要奖励,只要你鲁头能放弃前嫌,不另眼对待我就行了。”
鲁大没作声,心里清楚,马元亮不想跟他闹得太僵,想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以后一连几日,马元亮带着身着便衣的大个张和瘦个李,四处找寻宋虎成的黄狼狗。
这天中午,还真让他们找到了。街头的一角,装扮人力车夫的宋虎成蹲在车旁,摇着手中草帽,阿黄跑到他面前摇头摆尾,宋虎成从食袋掏出一块鲜肉,阿黄一口叼住,大口嚼着吞下。然后,宋虎成朝它屁股拍了三下,阿黄又跑走了。
马元亮注视着,低声吩咐了下大个张俩人,自己先走开了。
大个张俩人便走向宋虎成,“喂,人力车。”
“去哪?”
“东屏胡同,知道吗?快点,我们有急事!”
约莫半个时辰,宋虎成拉着大个张俩人来到东屏胡同,胡同内一片静寂,空荡无人,宋虎成拉着走了几步,抬起头,突然停下脚步。
马元亮与另一持枪警察拦住去路。
宋虎成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冷笑。
趁大个张俩人掏枪之机,宋虎成猛一下掀翻了人力车,马元亮与持枪警察的冲上来,宋虎成声音冷冷地:“走开,我不想杀人。”马元亮说宋虎成,你已经杀了人,是县警方通缉的在逃犯,你再杀,就是警察了。
宋虎成朝后退了两步:“我不想杀仇人外的人,别逼我出手。”
马元亮首先冲上,与宋虎成展开激烈打斗!几个回合后,一阵叱喝声中,马元亮敌不过宋虎成,连连后退,另一警察也被打倒地下。
“我说过了,我不想杀仇人外的人。”宋虎成扔下夺过的枪,神情冷傲地盯了马元亮一眼,然后,朝胡同的出口处奔去。
瘦个李欲开枪,被马元亮挡住,同时露出冷笑神色:“他逃不了!”
话音来落,只见一张破渔网从天落下,罩住了宋虎成.
几个警察冲出,按住了网中挣扎的宋虎成。
宋虎成被关进了牢房,双手和脚上戴着铐子。鲁大和马元亮走进来,鲁大打量了一下身材魁梧的宋虎成,说你就是宋虎成,杀洪大彪的凶手吗?”
宋虎成不搭理。
鲁大说:“你目无国法,擅自杀人,还这么桀骜不驯,知道是什么罪吗?”
宋虎成哼了一声:“我杀的是该死的人。”
鲁大厉声说:“你是警察吗?什么是该死的人,什么是不该死的人,你说了能算数吗?那还要国法和警察干什么?”
稍顿了顿,拖着腔:“既然你犯下了人命案,在国法面前,就不要强词夺理了,说什么都没用,知道吗?”
宋虎成问:“你们想把我怎么样?”
鲁大拍了下他的肩:“你没在黄石窑杀人,也没犯什么案子,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
宋虎成说:“那就放了我!”
鲁大说:“你以为国法是儿戏吗?你虽然没在黄石窑犯案,却在铜绿山汇花谷古宅杀了人,县警方早就贴出了通缉告示。这一次,我们只是配合和协助县稽查队,将你缉拿后移交给他们,你就老实在这牢里呆着吧!”
鲁大回到办公室,马上摇通县稽查队的电话,金队长一听抓到宋虎成,十分高兴,回答鲁大说,我明白鲁兄的意思了,我抓到陶福押到黄石窑,交给你鲁兄,你再将宋虎成移交我带回县城,行行!我们就这么办吧。
宋虎成被抓到警察局,肖龙和老韩很快知道了,私下商量了一阵,肖龙认为宋虎成杀洪大彪,虽然国法不容,但他是为了报家仇,一家老小六口人惨遭杀害。这个时候抓宋虎成,将他关进牢里,显然对下一步调查陈案、以及八尊青铜兽不利。因为宋虎成所要寻找的仇人,无疑与陈案有关联,尤其影响追查尤裘背后的主子拐爷、陈府血案的幕后魁首。
老韩对肖龙说:“这事你不要管,我来处理吧。”
傍晚,老韩拎着手提食盒走进牢房。
负责看守的是大个张、瘦个李,接过老韩手中的手提食盒:“韩哥,你给犯人送饭呀。”
老韩说:“我不放心,来看看。”
老韩走近栅栏牢门,看了看冷眼望着他的宋虎成,吩咐大个张俩人,“你们一定要好好看守,鲁头说了,明天中午,要拿人犯与金队长交换陶福。”
老韩走后,大个张将手提食盒塞入栅栏,喝斥宋虎成:“吃吧。吃饱了老实睡觉。”
宋虎成拿起手提食盒,走到墙角乱草堆旁,坐下揭开盒盖,第一、二层是菜,第三层是饭,表情忽一怔,饭碗里挟有东西,原来是一根铁针。
当晚,宋虎成用这根铁针,打开了手铐和脚镣,然后,打开门上的铁锁,并将惊醒过来的大个张俩人打昏,迅速逃走了。
第二天一早,鲁大和马元亮匆匆来到牢房,两支枪放在桌上,大个张俩人还躺在地下,马元亮见地下有一根铁针,拣起看了下,像似明白什么,递给鲁大。鲁大气急败坏地骂道:“妈的,这是谁干的,难道宋虎成有同党?”
马元亮:“决不可能,是我们内部人干的!”
鲁大:“我们内部的人?”
马元亮神色忿然地:“不错,一定是我们内部的人,有意放走宋虎成的。”
金胖子带着手下来到地龙帮。他钭挂着枪,坐在太师椅上,将矮二娘递的茶碟放在桌上,拿腔拿调地说,佘家嫂子,我平时够给你面子了,这次你也得给我一个面子,把陶福交出来,我好向王督军交差。
“金队长,刚才我不是说了,只听过此人的名字,是什么黄石窑西门药堂的管家,跟我们地龙帮没什么干系。”矮二娘矢口否认。
“不信,在场的弟兄可以作证。”矮二娘扭下头,问身旁的两个汉子:“你们见过陶福吗?”
两个汉子摇摇头,矮二娘又对金胖子道:“你要的陶福,确实不在我们地龙帮手上。”
“算了,别在我面前演戏了!”金胖子哼了声:“人家鲁探长说的清清楚楚,你们那天晚上是先抓到了陶福,然后砸的昌顺客栈,对吗?”
见矮二娘露出惊疑神色,又道:“而且,你让薛三和黄四带着从昌顺客栈抢来的铜斧铜锛,到黄石窑国立博物馆找过专家鉴定,这事不假吧?”
看看表情怔住的矮二娘,金胖子又拿腔拿调道:“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早在一个月前,就有一个姓肖的警察来县城,调查你们地龙帮的事,是我替你们打马虎眼,遮盖了过去,我对你佘家嫂子够讲义气了。”
“姓肖的警察?”
“不错,那警察姓肖。你们与西门药堂争斗,或犯下其它一些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但陶福的情况不同,鲁探长说了,他是陈府血案的首犯,王督军钦点要抓的人,我金某人就是有天大的胆,也不敢违抗王督军的命令,我不能为了庇护你们,丢掉自已的脑袋和饭碗。”
看看缄默的矮二娘,金胖子有些不耐烦了,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催促道:“你还是赶快将陶福交出来吧,让我带到黄石窑交差,以免伤了彼此的和气。”
矮二娘仍矢口否认:“金队长,牛无力拖横耙,人说话不能无理,你要的人犯陶福,确实不在我们地龙帮手上。”
金胖子不禁火了,一拍茶几,吩咐身边的两个稽查队员:“你们马上带人去贮木场,把河边那座坟给我捣了!”矮二娘忙阻挡:“那是我们佘家老爷子的坟,你们不能动。”金胖子冷笑一声:“什么佘老爷的坟?死人还用得着天天送饭吗,分明是一座地牢,陶福就关在那里面。”见两个稽查队员揎拳捋袖朝外走去,矮二娘伸手挡住,终于承认了,咬牙切齿道:“不错,陶福是被我们抓到了,我丈夫死于陶福之手,此仇不能不报!”
“陶福这次犯下弥天大罪,必死无疑,不也算是跟佘帮主报了仇吗?”金胖子站了起来,又催促道:“时间不早啦,还是赶快把陶福交出来吧,别误了我的大事。”
矮二娘无奈之中,只好令人从贮木场带来陶福,交给了金胖子,陶福鼻青脸肿,一瘸一跛的,金胖子将他推上早已备好的囚车,离开了地龙帮。
金胖子悻悻骂道:“那婆娘还想惑老子,说什么陶福不在她手上,把老子当混子,也不想想,老子没一点本事,能干上这个稽查队长,负责全县的治安吗?她也太小瞧老子了!”
太阳穴贴着一块膏药的稽查队员问:“金哥,到了黄石窑后,我们晚上宿什么地方?”
绰号叫马粪的嬉笑说:“这还要问吗,当然是快活岭呗。”
金胖子训斥:“别他妈总想着风流快活,先干正经事,让鲁大替我们抓住宋虎成,相互交换,就可以向县长交差,也算我们立大功了。”
出了县城关,囚车走到七里界时,突然停下了。
金胖子忙问:“车怎么停下了?”
车夫朝他努了下嘴,金胖子抬头看,前面路中央蹲着一条大黄狼狗,左侧的土坡上伸出一杆猎枪,响起宋虎成的低沉声音:“把你们抓的人留下!”
见劫道的是宋虎成,金胖子吃了一惊,忙勒住马,喝问道:“宋虎成,你不是被黄石窑警局抓到,关在大牢里,怎么跑出来了?”
话犹末了,只听怦的一声,他头戴的警帽被打飞了!
金胖子吓得赶快跳下马,滚入路旁的地沟,掏出抢卧伏在地沟内,两个稽查队员也吓得卧伏地上,三杆抢同时喵准土坡。金胖子朝土坡喝问:“宋虎成,你在汇花谷擅自杀人,气焰还这么嚣张,国法不容……”
“我杀的是该死的人。”土坡上传来宋虎成的冷笑声音。“四年前,我爷爷奶奶大小六口人惨遭杀害,你们立案调查了吗?给了我一个说法吗?”
“那你也不能目无国法,擅自杀人。”金胖子抬了下头,大声咆哮道:“今天你又劫持警方的囚车,这是罪上加罪!”
“放屁,我一家六口人的性命向谁讨还?既然你们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今天就给你们一个交待。”
“姓宋的,你究竟想怎么样?”
“把陶福留下。你不是拿他和我交换吗?”
“此人是王督军钦点要的人犯,你他妈也敢劫持……”
“少废话,上次你带人在此地埋伏,想抓我,今天我要以牙还牙,把陶福留下,我喊一、二、三……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打,妈的给我打!”没等宋虎成喊到三,惊慌失措的金胖子首先开枪,两个稽查队员也朝土坡胡乱开起枪。
双方激烈交火起来!
车夫吓得弃车逃走,陶福趁这混乱之中,砸开了囚车的门,身子滚落在地下,然后连滚带爬,像兔子一样飞快钻入近处的树林。
金胖子从地龙帮带走陶福没会儿,薛三和黄四回了。
矮二娘阴沉着脸,将金胖子带走陶福之事说了,并严厉盘问他两人,黄石窑警方怎么知道陶福落于我们之手,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薛三和黄四一时怔住了,马上异口同声赌咒,这事他们绝对没有向外人泄露。矮二娘说,金队长说的有鼻有眼,是黄石窑警局姓鲁的探长给他打的电话,说陶福在我们地龙帮手上,还有你们俩奉我之命,带了几件铜斧铜锛,去黄石窑找专家的事,黄石窑警局也掌握得一清二楚。
薛三说:“二姐,这事说不定是金胖子搞的鬼,他见你没答应杏花和他大舅子的婚事,恼羞成怒,为报复和出气,假借黄石窑警方的名义。”
“对帮主,说不定是金胖子搞的鬼。”黄四附和道。
矮二娘摇摇头:“金队长还告诉我说,早在一个月前,黄石窑警局就有个姓肖的警察来县城,调查我们地龙帮的情况。”
“姓肖的警察?”
“不错,姓肖的警察!”矮二娘见薛三黄四面面相觑,又道:“金队长这次来前就备好了囚车,送出门时,我亲眼见到是将陶福押到黄石窑去了。”
“照二姐这么说,我们地龙帮的一举一动,都被黄石窑警局掌握了,而且与这姓肖的警察有关。”薛三疑惑之中,瞥了黄四一眼。黄四却眼珠转了下,咳了声,吞吐地道:“帮主,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人知道陶福的事。”
“谁,快说!”
黄四转问薛三,“我们带铜斧铜锛,到黄石窑找专家的第二天,在街头碰到了肖六爷,不是将抓到陶福砸了昌顺客栈的事情,对他说了吗?”
薛三不以为然:“那又怎样,老六是自己人。”
矮二娘却追问起来:“什么,陶福被抓的事,你们告诉他啦?”
黄四点头道:“肖六爷还穿着警服,我和薛老三以为他是假扮的警察呢。”
“穿着警服?”矮二娘呆了一呆,似乎省悟了过来,马上咬牙切齿地道:“什么假扮的,我们上当了!他是真警察,一定是金队长说的那个肖警察!”
“杏花呢?”矮二娘气急败坏中,心中冒出一股无名孽火:“这死丫头,竟敢欺骗老娘,什么肖六爷与袁掌门、杨佬八是结拜兄弟,什么在天津卫做大买卖,全是她编造的。她一定早就知道了姓肖的身份,竟然对老娘隐瞒不报。”
黄四点着头:“帮主没说错,小姐一定知道假六爷的底细。上次帮主让我去黄石窑找小姐,小姐拿着假地址,满城找筒子街时,我就对这个肖六爷产生了怀疑,后来他挨了黑棍,我也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他还真是黄石窑的警察。”
正说到这里时,佘杏花走了进来,叫了声“娘”,矮二娘马上劈头怒骂了起来:“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连自己的娘也隐瞒。快说,那姓肖的是什么身份?”
佘杏花楞了一下,没作声。
矮二娘又喝道:“快说,他是不是黄石窑警察!”
佘杏花见薛三朝她暗使眼色,明白她娘什么都知道了,便答道:“是又怎样,他是一个好警察。”
矮二娘一听,更是怒火中烧:“好什么,他出卖了我们地龙帮,陶福让金队长带走了!你这死丫头,胳膊向外拐,吃里扒外。”
“啪!”矮二娘突然抬手,狠打了佘杏花一个耳光,继续大声怒骂道:“都是你这死丫头,引狼入室,招来了这么一个假六爷,坏了老娘的大事。”又从腰间抽出一根短鞭,推开阻挡的薛三,举鞭欲抽打佘杏花。佘杏花忽哭叫起来:“爹,爹,娘打我!”
矮二娘不禁一呆,举鞭的手又垂落了下来。
黄四见状,忙拉开佘杏花:“帮主息怒,小姐年轻,不经世故,不知江湖人心险恶,是受了那假六爷的蒙骗,不能全怪小姐。”
“老四,从今天起,派人严加看守小姐!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她出去,如果她逃了,我拿你是问,按帮规处罚。”
傍晚时分,肖龙匆匆来到国立博物馆。
马元亮已经在林荫道等候多时,扔下手中的烟头,告诉肖龙说,他从县城一回来,就来到博物馆找董馆长,孰料,董馆长带着考察组一行赴铜绿山考察去了。
见肖龙未作声,马元亮神色略一迟疑,又说我听看门的师傅讲,董馆长刚一走,就有两拨人来找他,头一拨本地口音,其中一个戴鸭舌帽,第二拨人是县城来的,也就是我刚才来时,又来了一个带狗的壮汉……”
“宋虎成?”肖龙追问了一句:“他也是来找董馆长的吗?”
“不,他要找的人是董馆长的助手俞晓凤。”
“这么说,你来正好碰上他?”
“是的,但我没有惊动他。当看门师傅回答他,俞晓凤和董馆长去了铜绿山时,他的脸色倏然变了,呆怔了会儿,然后又匆匆带着狗离开了。”
肖龙心里暗自揣测,“宋虎成怎么会认识俞晓凤?而且还专程找到了国立博物馆,莫非也是为铜绿山古矿遗址……”
看着沉思的肖龙,马元亮索性挑明说:“无论是尤裘一帮人,还是县城地龙帮,他们找董教授的目的,无非是与铜绿山那几处古矿遗址有关!”
肖龙听着猛一震:“你咋会知道?”
马元亮说:“北平政府有关部门的那份复信,是我从邮差那儿拿到后交给鲁大……”
“我明白了!”肖龙似乎省悟过来,盯着马元亮,“你一定是通过送信的邮差,先我一步找到魏夫人的,并且嘱咐邮差,以后有寄给魏工的信件就交给你。看来魏夫人手里的那两幅膺品画有何隐秘,你也知道了。”
此时苍穹渐阴暝,周围十分静谧,近处树林间,出现了两个戴墨镜的汉子,叼着烟,各提着一杆猎枪在打树上喳叫的鸟。林旁还有一匹悠闲啃草的马。肖龙停步,问马元亮:“刚才你看到宋虎成,为什么不抓住他?”
“我怕一个人对付不了。”马元亮分析说,我总有一种感觉,随着铜绿山宝藏浮出水面,宋虎成将是我们最危险的对手。”
“他只是为了报家仇。”
马元亮看着肖龙,哼了声,我不相信,宋虎成不可能不知道他爷爷奶奶的死因,他是不会干休的,像他这种狂徒,比尤裘那伙人更为可怕。
“不愧是小诸葛亮呀!”肖龙语气带着几分讽刺,又变成了质问:“宋虎成再怎么可怕,比王督军、尤裘背后的主子、及日本人还可怕吗?难道他们的目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马元亮不语了,大口吸着烟,肖龙的声音也提高了:“马元亮,上次我挨黑棍的事,是不是你找人干的?”
马元亮并不隐瞒:“是我找人干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能看着紫燕为你担惊受怕,以泪洗面,每天生活在痛苦之中,尤其是不能让你被鲁大当枪使。”
“除此外呢,你找人打我的黑棍,认为我的头脑不够清醒……”
“不错,人只有尝到痛疼的滋味后,才会懂得,什么叫死亡威胁和权贵的厉害,我并没有害你之心。”马元亮说到这里,情绪激动起来:“陈府血案真相已经大白,铜绿山宝藏也浮出水面,非一般的宝藏,我听董馆长说,那尊青铜饕餮兽意义十分重大,是中华国宝中的国宝……”
“不,是八尊!”
“什么,八尊?
看着愕然惊住的马元亮,肖龙加重了语气:“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像以前那样团结一心,同仇敌忾,决不能让国宝落到日本人,或英国人的手上。”
“我们能得到什么,功劳还不是鲁大的,我心里清楚,一旦老狗日的升官得势后,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必是我!”马元亮说到这里,瞥了一下树林,突然对肖龙喊道:“肖龙,快卧倒!”
肖龙也瞧到了,林中那两个打鸟汉子正狞笑着,将枪口瞄准了他,肖龙迅速一个就地翻滚,躲开了“砰砰”射来的两发子弹,卧向旁边的一棵大树后,迅速掏出枪还击。
马元亮也滚向另一棵树旁,掏出枪还击。
两名凶手见偷袭失败了,慌忙窜向一旁的马,后头的一个没逃几步,身子朝前一个踉跄,被肖龙一枪撩倒了,前头的—个跳上马背,慌不择路,冲入树林仓皇逃跑了。
马元亮先冲到被击毙的凶手跟前,俯下身,伸手摘下他的墨镜,回头招呼收起枪的肖龙:“这家伙是个独眼龙。”
肖龙查看了下,觉得有些面熟,猛想起在魏夫人家访查时,不正是这家伙纠缠魏夫人要买那两幅膺品画吗!显然,独眼龙不是尤裘手下的人,今天刺杀他,一定是另有人所指使。
马元亮沉默了会,看看表情凝重的肖龙,不禁自言自语道:“尤裘背后的主子出手了,看来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你!”
肖龙嘴唇紧闭,胸膛急剧起伏。
此时此刻,他的心系在赴铜绿山考察的董馆长身上,这次去马叫镇和汇花谷考察一一就像他目前所面临的危险一样,凶多吉少,随时都有可能身遭不测。决不能让董馆长和考察队落入魔爪,还有郑疤子刘豹那两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一定藏匿在铜绿山。
作者简介:

吴作望,发表长、中篇小说11部,三部作品选集。做过《世界新闻报》专栏作家、编剧,作品被国内文摘报刊广泛转载,及被选入众多出版社出版的各种书籍,有的被全国10多省市和地区选入高中、初中和小学的教材和试题,有的被中央广播电台等制作节目,还有的被制作连环画等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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