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拿中国新闻奖的报道竟是 “仓促草稿”语文
老师不会写文章的真相扎心了
作者:杨 东
多年来,两个问题总在我心头盘旋:为何新中国成立以来,大陆中文专业毕业生成作家者寥寥?为何中小学乃至大学的语文教师,鲜少有人能写出像样的散文、小说,更难成作家?
直到我走过自学高等考试的荆棘路,亲历新闻采写与文学创作的甘苦,才在课堂套路与笔墨江湖的对照中,寻到了些许答案。
我初中未毕业,高中仅读一学年,却因中学语文老师的影响,执拗地立志当记者、作家。成人自学考试报考汉语言文学专业时,我已是在地市级报纸发表不少文章,甚至登上过《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妇女报》等央媒的记者。
可讽刺的是,那些与写作最贴近的科目,我竟考了三次才勉强过关,写作专业更是两次栽在 58 分、57 分的门槛,第三次 61.3 分的及格线,来得无比狼狈。我成了某电大老师的笑谈。
彼时不解,直到拿到文凭才恍然 —— 院校里的 "作文" 评判,与新闻写作、文学创作竟判若云泥。前者是条条框框的范式与规矩,后者是率性而为的灵性与真实,而我们的语文教育,似乎一头扎进了前者的怀抱。
中学语文课的讲授自有其章法,一篇课文的教学总要循着 "课前预习 — 课堂讲授 — 课后巩固" 的流程,拆解为六个步骤。课前标注生字词、梳理脉络,课堂导入激趣、梳理基础、深度分析,课后通过练习与任务巩固。
深度分析环节更是围绕 "内容 — 形式 — 价值" 三层逻辑展开,细细拆解主旨、人物、情节,辨析表达方式、表现手法、语言特色,探究创作背景与现实意义。
讲《孔乙己》要分析 "排" 字的妙处,讲《背影》要品味结尾的留白,讲《愚公移山》要讨论当代的精神传承,这套严谨的解读体系,确实能帮学生读懂文本的筋骨。
可写作的魂魄,恰恰藏在这些套路之外。
我想起中国青年报记者胡野秋写《含泪再炸邱家湖》的经历。1991 年华东水灾,他在洪水包围的合肥奔波一天,只剩一个多小时截稿,趴在传真机旁仓促成文,自己读后只觉平庸。可这篇未经雕琢的报道见报后,却因 "炸湖"" 再炸 ""含泪再炸" 的真实冲击力,打动了无数读者,最终斩获中国新闻奖一等奖。
后来他大悟:"可信、真实" 才是记者应追求的核心,倘若刻意打磨文字、雕琢结构,反而会失了本真的力量。
这让我想起孙犁、汪曾祺两位先生的创作理念。
孙犁将质、情、自然视作散文写作的 "三脚架",反对过度修饰,主张取材日常小事,避虚就实;
汪曾祺则强调文求雅洁、少雕饰,认为语言的美源于作者的人格气质,而非华丽修辞,真情实感与生活本真才是打动人心的关键。
他们都信奉 "没有技巧就是最高的技巧",这与语文课堂上精细拆解的表现手法、结构技巧,形成了奇妙的对照。
中学时,语文老师讲他在复旦大学就读中,学校曾请来著名诗人贺敬之讲座,他只是读完一首长诗便结束了分享。
我当时暗下决心,将来要回母校,朗读自己写故乡的散文,兑现一场 "读完即止" 的讲座。
后来我写出近万字的《塔里木河为什么这么伟大》,联系了多所中学,校领导们都说 "太小的事情,随时安排",可这份期待终究落了空。
或许在他们看来,这样随性的分享,远不如一堂结构完整、分析透彻的语文课 "有用"。
如今回望,语文课堂的套路并非无用,它能帮我们搭建起解读文本的框架,掌握基本的语言规范。但写作与教学的本质,终究是真实与灵性的绽放。当语文教育过度执着于范式与规矩,将文章拆解成可量化的知识点,却忽略了情感的自然流露与生活的本真表达,便难免造成这样的尴尬:教语文的老师未必会写文章,中文专业的毕业生未必能成作家。
笔墨江湖里,最动人的从来不是精雕细琢的技巧,而是藏在文字背后的真心与真情。
希望有一天,语文课堂能在规矩与灵性之间找到平衡,让更多沐浴在文字光芒中的人,既能读懂文章的筋骨,也能写出内心的山河。
而我的那场故乡讲座梦,或许也能在这样的改变中,找到实现的土壤。

作者简介:
杨东,男,汉族;中共党员;2016年12月31日退休;笔名 天然,主任记者。出生于甘肃民勤县农民之家,20世纪60年代初随母亲落户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一师三团,务农两年,服兵役两年,当教师六年,在地省报当记者编辑十余年;历任中国新闻社新疆分社采编中心主任、兵团支社社长、《兵团新闻网》总编辑。新疆作协会员,曾当选为新疆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著有报告文学集《圣火辉煌》、《共同拥有》、《湘军出塞》、《天之业》、《石城突破》《永远的眺望》和散文通讯特写集《阳光的原色》、《风儿捎来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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