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山河旧梦归
文/花辨雨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冬。” 一场大雪簌簌落下,染白了屋檐与街巷,也掀开了我记忆里的旧时光。
每年冬天,熬过小雪的清寒,大雪便踏着凛风如约而至。朔风卷着寒意骤然席卷而来,冬天才算真正揭开了凛冽又诗意的面纱,而漫天飞雪,也会在此后的日子里,一场接一场地赴约。
总有那么一天早晨,拉开窗帘,突然惊喜地发现,下雪了。
迫不及待地推开窗户,望着这场漫天大雪,身心顿觉一振。院子里已是银装素裹,玉树琼枝,天空白茫茫一片。无声的落雪,在天地间恣意挥洒,时而如梨花纷飞,时而如柳絮起舞,洋洋洒洒。
落雪的早晨,人们纷纷走上街头,或赏雪,或嬉戏,或拍照,眉眼里全是兴奋,尽情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就连栖息在楼道里的几只懒猫,也早早地来到院子里到处溜达。被猫踩过的雪地上,瞬间一片飞鸿雪泥。
我也会耐不住雪的诱惑,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围上漂亮的围巾,走出户外,融于雪的世界里。
脚步轻落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 “咯吱咯吱” 有节奏的声音,甚是悦耳。看着雪地上一串串清晰的脚印,心中却又开始懊悔,破坏了这圣洁的风景。有风吹过,树上那美丽的银条和雪球 “簌簌” 落下,伴随着飘舞的雪花,打在脸上、钻进脖子里,凉丝丝的,沁人心脾。
雪舞的世界永远是孩子们的娱乐王国。漫天飞舞的雪里,三五成群的孩子打起了雪仗,堆起了雪人。每每看着孩子们快乐地玩耍,我的思绪止不住就会飞到童年。
童年的冬天,雪似乎要比现在下得壮观得多,白白的,厚厚的,足有半尺多深。
漫天的大雪里,我喜欢和邻居家的孩子在外面疯玩儿,打雪仗,或是用小手把雪攥成一个个雪团,瞪着溜圆的眼睛寻找投掷的目标,趁对方不注意,狠狠地砸过去。还没来得及得意,一团团冰冷的雪球也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脸上、脖子里。你来我往,我们在雪里追逐着、嬉笑着、打闹着,银铃般的笑声驱走了冬的寒意。
但孩子的耐性总是有限的,不一会儿,我们便玩腻了打雪仗的游戏。小伙伴刚子说:“不如我们堆雪人吧!” 我们几个小孩子立刻响应:“好呀,好呀,看谁堆得又快又好!” 于是,我们又开始比赛堆雪人。先将周边的雪聚拢到一起,然后用手拍得瓷瓷实实。不一会儿,我们的小手冻得通红通红,可谁也舍不得进屋去烤火,又开始精雕细琢起自己的作品。很快,几个胖胖的雪人,便有了轮廓。小冬给自己的雪人戴上帽子,又装了黑溜溜的眼睛,看上去简直像个博士;小芳给自己的雪人画了眉毛,又找来红纸粘在雪人的嘴上,像是鲜艳的口红,看上去宛如佳人;刚子则给自己的雪人扎上了胡须,那微笑的脸慈眉善目,像位老爷爷。我呢,堆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雪中仙子…… 每个雪人各具特色,不分胜负。
等到我们几个开始准备滑雪时,身边已经聚拢起了十几个小伙伴。我们自觉排起了整齐的队伍,刚子打头,只见他从马路边的坡道上由西向东用力地滑翔着,厚厚的积雪四处飞溅。接着,我和小伙伴们尾随其后,一个接一个滑下去,就像滑雪的健儿,在雪中轻捷地飞舞着。几个回合下来,马路边的坡道上,便滑出了一条明晃晃的跑道。突然,一个孩子不小心滑倒了,接着两个、三个,一串孩子滑倒在一起。这时,一个孩子拽起了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又拽起了别的孩子,当孩子们都站起来时,红红的小手却紧紧地牵在了一起。
此时,你一定会心存疑虑,怎么可以在马路边滑雪呢?多危险啊!万一被车撞到怎么办?
可那时候不像现在,人们生活十分优越,几乎家家都买了汽车,马路上每天川流不息。过去,在我们小城,并不宽敞的马路上几乎看不到汽车,偶尔看到的只是几辆慢悠悠的马车。说起马车,我和刚子、小冬、小芳等几个孩子,曾一路追逐着一辆马车玩耍,结果,我们每人踩了一脚新鲜且热气腾腾的马粪。
“风卷寒云暮雪晴,江烟洗尽柳条轻。” 雪,终于停了,茫茫大地白得像一道耀眼的光,房顶、树梢、道路、山峦,都被雪覆盖着,人在其中,仿佛走进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在这个洁白的世界里,唯有一栋栋高耸入云的楼房裸露着身躯。
而在我们小时候,住的却是一排排 “人” 字形红瓦房,墙体是用红砖砌成的。这种房子现在看起来极其简陋,房顶上先用圆木搭起框架,然后铺上檩条和一层薄厚均匀的木板,木板上面再铺上一层油毡,油毡上面就是瓦片了。
那时候,还没有科学的防水技术,为了防止房顶渗水,每当大雪过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家家户户上房扫雪。我们家也不例外,只等一声令下,我们也能上房顶扫雪了。
可父亲从来不让我们姐弟几人上房,冰天雪地的,父亲担心我们会出危险,可我们也同样担心父亲,怕他会不小心从上面滑下来。有一次,因为雪下得太厚了,父亲在房顶扫雪时,用力过猛,脚下打滑,骨碌碌地往下滑,我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父亲就要从房上滑下来,还好房顶上冻着几块砖,刚好拦住了父亲,总算是有惊无险。
等父亲将房顶的雪扫下来,便有了我们的用武之地。我们开始将雪从院子里一筐一筐地拖出去。拖雪时,自然也会碰到别人家的孩子,便和他们一边拖雪,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笑,比赛着谁先把院子里的雪弄干净。虽然拖雪是件劳累活,但我们内心是欢愉的。
每当这时候,母亲也不闲着,为了犒劳我们,掀开雪下的布袋,抱出了白莲藕一样的大萝卜,母亲说这是人生果。母亲还专门去割了肉,准备给我们做萝卜馅的水饺吃。就这样,在每一个冬去春来的日子里,母亲呵护着我们快乐地成长。
有雪的世界,总是引发我太多的回忆。
那一年,雪下了整整一天,漫山遍野的雪花,像棉被一样覆盖着山川大地。
天地间白雪皑皑,绵延的雪路就像呈现在我面前的一条玉带,仿佛向我发出了邀请:快融入到雪的世界去走一走,看一看吧!
于是,我心领神会,沿着冬季这道耀眼的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旷野。这里的雪似乎不同于小城里的雪,这里的雪更像一团团松软的鹅毛,飘落在大地上,给尚在襁褓中的麦子盖上了雪白的被子,让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披上了银装。乍一看,就像一不小心迈进了梨花园,大地成了粉妆玉砌的冰雪城堡。
当我正独自沉醉在旷野里时,发现邻居哥哥小军和妹妹小红也来这里赏雪。邻居哥哥比我大两岁,妹妹和我同岁,自然哥哥的个头也比我们俩高出了一截。身为哥哥的小军像个大孩子似地说:“山上的雪景更好看,不如我们进山吧!” 于是,哥哥一手牵着妹妹,一手牵着我,踏着洁白的雪路,不知不觉走进了附近的大山里。
雪后的山峦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素雅端庄、干净秀丽,仿佛是一幅柔美的水墨画。尤其被雪覆盖的树林,呈现出一片雾凇景观,颇为壮丽。这时,身旁的小红直呼:“怎么办啊,我的眼睛不够看了!” 可不是嘛,放眼整个山岭,真如诗人所云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分外妖娆。
我们一时沉浸其中,流连忘返。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我们才猛然想起该回家了。路上偶遇一位邻居,才得知父母早已寻遍了大街小巷,急得团团转。想着回家后定然免不了一顿责骂,我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却不料,当我红着脸,嗫嚅着将迷路的缘由归咎于雪景太美时,母亲竟忍不住笑了,她轻轻摸着我的头,欣慰地说:“我娃长大了,竟有了这般审美的眼界,真是了不得!” 就这样,一场 “闯祸”,竟被我这般侥幸躲过。
雪,本就是冬天独有的盛景;雪,更是涤荡心灵的盛装。我偏爱雪,偏爱落雪的冬天,只因雪是冬天的灵魂。没有雪的冬天,少了几分灵动生气;没有雪的冬天,缺了几许诗意浪漫;没有雪的冬天,更是了无生趣,寡淡乏味。
说到底,没有雪的冬天,终究算不上真正的冬天。

[作者简介]:王风英,笔名花瓣雨,河北邯郸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作家文摘》《意林原创》《特别关注》《青年博览》《中国校园文学》等媒体发表。出版《许你一场春暖花开》《你是我温暖的依靠》等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