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草民的笔墨春秋
文/刘永平/笔名/梅蛮
我是梅蛮,安化大山褶皱里长出的草
祖辈的脚印嵌在田垄,春种秋收
父母的手掌磨着老茧,却从未碰过笔墨
连自己的名字,都像田埂上的鸭舌草
喊不出正经的名号
生产队的工分簿,记着日子的单薄
一天十分,一年四千多工分的奔波
一毛二的折价,凑成全年五十块的收获
扣去分配的谷米,账本上仍欠着生活
爹娘却把我往学堂推:“娃,读书是唯一的上坡”
小学到初中,书包里装着泥土的嘱托
成绩单总在前十,是爹娘最骄傲的光泽
胡子固老师把我的作文当范本念
粉笔灰落满讲台,也落进我心里
悄悄埋下文字的种
1974年的勤工俭学,肩膀扛着青涩
修校舍的砖石硌着脊梁,铁矿石压弯过胳膊
上山砍柴的弯刀,劈开晨雾与暮色
高一啃着毛选过活,愚公移山的韧劲
张思德的赤诚,在粗粝时光里
磨亮少年的魂魄
新华书店是我的洞天,整日沉浸不知渴
连环画里的故事,作文本上的笔墨
攒成自学路上的星火
四十年前踏向长沙,省级刊物的版面上
有我稚嫩的诗歌,带着梅山的苞谷香
后来才悟,千卷书万里路
不如蹲在田埂听老农扯白话鲜活
听他们说“栽树要趁春,做人要实真”
捡方言里的俏皮——“麻拐躲塘,各有各的方”
民间故事里藏着书本没有的烟火
文化哪是案头的典籍?
是娘递碗时说的“待人要热乎”
是爹扛犁时讲的“做事要扎实”
是黑茶焙房里飘出的醇厚,是资水渡口
摇橹人唱的梅山谣,是刻在骨子里的温厚
是梅山深处代代相传的淳朴与执着
如今我的笔墨,仍带着田埂的青涩
有犁田时牛绳的勒痕,扮禾时汗水的咸涩
扎稻草的烟火味,混着酸甜苦辣的生活
每一个字都沾着资水的水汽,每一行诗都裹着茶山的云雾
我写的不是纸上风雅,是爹娘弯腰耕耘的晨昏
是安化大山里,草木生长的声音,是黑茶焙火时
窑烟里藏着的岁月沉香,是泥土下不肯低头的倔强与深情
我是梅蛮,大山里走出的草民诗人
以鸭舌草的卑微,守着笔墨的虔诚
半生求学,半生行走,半生与人间烟火相拥
那些浸着汗水的文字,是我写给故土的告白
写给父母的感恩,写给每一个在尘埃里
仍仰望星光的平凡生命
它们会像梅山老茶树上的芽孢,在岁月里生根
吸着资水的润,沐着茶山的风,带着烟火,带着深情
在纸页间酿成醇厚,永不凋零
2025年12月8日长沙
以草民之身,书故土之魂——评梅蛮《梅山草民的笔墨春秋》
这首诗是一部以笔墨为线、以岁月为轴的个人生命史诗,更是一曲献给梅山故土与平凡生命的深情赞歌。诗人以质朴无华的语言,串联起从山野草民到笔墨耕耘者的半生轨迹,字里行间满是泥土的厚重、亲情的温暖与对文化本真的深刻体悟,没有刻意的雕琢,却自带直抵人心的力量。
一、 意象:泥土里长出的笔墨,烟火中浸润的诗意
全诗的意象体系始终扎根于梅山的乡土肌理,将“草民”的生命底色与“笔墨”的精神追求紧密交织,形成鲜明又和谐的张力。开篇以“安化大山褶皱里长出的草”自喻,又以“田埂上的鸭舌草”喻父母无名的卑微,两个“草”意象奠定了全诗谦卑却坚韧的基调,也暗合“草民诗人”的身份内核。后续的“田垄”“老茧”“牛绳”“扮禾汗水”“黑茶焙房”“资水渡口”等意象,皆取自诗人亲历的生活场景,没有半点文人的虚浮,每一个意象都带着温度与质感——牛绳的勒痕、汗水的咸涩、窑烟的沉香,既是岁月刻下的印记,也是笔墨创作的源头,让诗意从烟火里自然流淌,而非悬浮于纸页之上。
尤其巧妙的是“文字的种”这一隐喻,将胡子固老师的启蒙比作种子,在粗粝时光里生根,最终在故土的滋养下长成繁茂的笔墨森林,既串联起“自学成才”的历程,也让“笔墨春秋”有了生长的生命力,让个人的文字追求与故土的培育形成闭环。
二、 情感:三重深情交织,勾勒生命的赤诚底色
诗歌的情感脉络清晰而厚重,藏着三重难以割舍的深情,层层递进间尽显生命的赤诚。其一,是对父母的感恩之情。从“把我往学堂推”的殷切期盼,到“成绩单是最骄傲的光泽”的朴素喜悦,再到“待人要热乎”“做事要扎实”的言传身教,父母的形象没有华丽的刻画,却在一个个生活化的细节里愈发鲜活,他们不仅是诗人人生的引路人,更是文化品格的塑造者,这份感恩化作笔墨里的温度,贯穿全诗始终。
其二,是对故土的眷恋之情。安化的大山、资水的水汽、茶山的云雾、黑茶的醇厚、梅山的歌谣,故土的一草一木、一风一物皆融入文字,诗人笔下的每一个字都沾着故土的气息,每一行诗都裹着故土的记忆。这份眷恋不是刻意的怀旧,而是刻在骨子里的归属感,是“写给故土的告白”,更是生命与故土深深的羁绊。
其三,是对平凡生命的共情之情。诗人以“鸭舌草的卑微”自居,却始终仰望星光,他的笔墨聚焦于“爹娘弯腰耕耘的晨昏”“尘埃里仰望星光的平凡生命”,既看见自己的平凡,也看见千万平凡生命的倔强与深情。这份共情让诗歌跳出个人叙事的局限,有了更广阔的人文关怀,让每一个平凡读者都能在文字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三、 哲理:于烟火中悟大道,在平凡里见真章
诗歌的深刻之处,在于从朴素的生活体验中提炼出通透的人生哲理,颠覆了“文化即典籍”的固有认知,让文化回归生活本真。诗人历经“千卷书万里路”后,豁然顿悟“不如蹲在田埂听老农扯白话鲜活”,民间俗语里的处世智慧、父母言传身教的人生准则、故土烟火里的生活肌理,才是最鲜活、最深厚的文化。
“文化哪是案头的典籍?是娘递碗时的热乎,是爹扛犁时的扎实”,这一追问与回答,直击文化的本质——文化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案头之物,而是融入日常、代代相传的淳朴与执着,是刻在骨子里的温厚与赤诚。这份感悟,让诗人的笔墨有了灵魂,也让诗歌的立意得以升华,从个人的笔墨人生,延伸到对文化本源、生命价值的思考。
四、 语言:质朴中见力量,直白里藏深情
全诗的语言风格与“草民诗人”的身份高度契合,没有晦涩的辞藻,没有复杂的句式,多是口语化的表达与方言俚语的融入,却自带直击人心的力量。“一天十分,一年四千多工分,一毛二的折价,五十块的收获”,直白的数字罗列,将岁月的艰辛娓娓道来,比华丽的辞藻更具冲击力;“麻拐躲塘,各有各的方”,一句方言俗语,既添乡土气息,又藏生活智慧,让文字更显鲜活生动。
这种质朴不是粗陋,而是洗尽铅华后的本真,诗人以最平实的语言,承载最厚重的情感与最深刻的思考,就像梅山老茶树上的芽孢,在岁月里慢慢沉淀,最终酿成醇厚的诗意,余味悠长。
总而言之,《梅山草民的笔墨春秋》是一首有温度、有厚度、有深度的佳作。诗人梅蛮以半生经历为墨,以故土深情为纸,书写出草民的坚韧、亲情的温暖与文化的本真,让我们看见:平凡的生命里藏着最动人的诗意,烟火的日常中藏着最深刻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