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第九十八章 陪都重任
川江号子帮的木船,在船工们粗犷有力的号子声中,劈波斩浪,顺流而下。两岸是雄奇的夔门、险峻的巫峡,奇峰耸立,云雾缭绕,景色壮丽无比。但风骨等人此刻无心欣赏,他们更关心的是背囊里那些历经磨难、终于得以保全的文物。
船行数日,终于抵达了战时陪都——重庆。
与一年多前风骨离开时相比,重庆显得更加拥挤、繁忙,也更加混乱。码头上船只如梭,人流如织,充斥着各色口音和军服。城市的轮廓在江雾和煤烟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种顽强不屈、在轰炸中一次次重建的生命力,却扑面而来。
按照白景松交代的地址,风骨等人带着文物,在城中辗转找到了位于沙坪坝的“战时文物保管委员会”临时办事处。这是一处由几间简陋平房围成的小院,门口没有任何显眼标识,只有两个便衣警卫在默默守卫。
出示了信物和凭证(白景松预先通过秘密渠道送达的介绍信),他们被引入内院。一位戴着眼镜、面容清癯、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学者模样的人接待了他们,自称姓顾,是委员会的副主任。
顾主任仔细查验了他们的证件和文物清单,又小心地打开了风骨随身保管的那只特制小箱,当他看到里面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正气歌》残卷和顾炎武手稿时,双手微微颤抖,眼中瞬间涌上激动的泪光。
“好!好!太好了!”顾主任连声赞叹,声音哽咽,“文丞相的《正气歌》!顾亭林先生的手稿!这些都是无价之宝啊!白景松先生和诸位,你们……你们为保护国宝,立下了大功!辛苦了!辛苦了!”
听到这声肯定,风骨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欣慰涌上心头。近两个月的生死押运,无数次的险象环生,在这一刻,都值了。
委员会立刻组织了专家,对所有运抵的文物进行了细致的清点、鉴定和登记。除了风骨负责的这一批,后续其他几批文物(由其他路线和人员护送)也在随后几天陆续安全抵达。白景松策划的“归藏”行动,取得了圆满成功。
风骨将沿途的记录和见闻整理成文,交给了顾主任。这些文字不仅记录了文物转移的艰辛过程,也记录了沿途民众的苦难、抗日军民的英勇,以及中华文明在战火中顽强存续的点点滴滴,被顾主任赞为“不可多得的战时文化档案”。
任务完成,风骨本可以稍作休整,然后返回野猪岭与家人团聚。但顾主任却恳切地挽留他。
“林先生,你年轻有为,胆识过人,又有文化,熟悉文物,更重要的是,你亲身经历了这次惊心动魄的转移,深知其中意义。”顾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恳切,“委员会现在极度缺乏人手。重庆虽然暂时安全,但日机轰炸频繁,文物存放条件极其简陋,且随时可能再次转移。我们需要像你这样有经验、有责任心的人留下来,参与文物的日常保管、整理、编目,甚至……为下一次可能的转移做准备。这同样是为保护民族文化血脉做贡献,而且是更长期、更基础的工作。”
风骨犹豫了。他当然想立刻回到念尘身边。但顾主任的话又让他无法拒绝。保护这些历经千辛万苦才运抵后方的文物,让它们得到妥善保管和研究,让它们的价值得以传承,这确实是“归藏”行动的延续,意义同样重大。
而且,留在重庆,或许能有更多机会接触到更广泛的信息渠道,甚至……有机会为抗战做出更多的贡献。
他写信给野猪岭的念尘和陈队长,说明了情况,征询他们的意见。不久后,他收到了念尘的回信。
信很长,字迹依旧娟秀,语气平和而坚定:“……得知你已平安抵达重庆,且文物无恙,我心甚慰。顾主任所言甚是,保护文物,传承文化,于国于民,功在千秋。你既有此能力,便当担此重任。家中一切安好,陈队长及同志们对我们照顾有加,瑞生瑞云亦在营地小学读书识字,你不必挂念。望你在渝安心工作,保重身体。待战火平息,山河重光之日,我们再聚不迟。珍重。 念尘 手书”
随信还附了一张新的照片。照片上,念尘穿着干净的粗布衣,站在营地新开垦的一片菜地旁,手里拿着锄头,对着镜头微笑着,眼神明亮,身后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和蓝天。瑞生瑞云在她身边,也长高了些,笑容灿烂。
看着信和照片,风骨心中充满了温暖和力量。念尘总是这样,深明大义,无条件地支持他追求他认为重要的事情。有这样的爱人和家人作为后盾,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全力以赴?
他回复顾主任,愿意留下来工作。
就这样,风骨在战时文物保管委员会留了下来,被任命为保管组的一名助理干事。工作琐碎而繁重:登记造册、防潮防蛀、整理编目、协助学者研究、还要参与防空演习和物资转移预案的制定。薪水微薄,生活清苦,住的也是集体宿舍,但他甘之如饴。每当触摸到那些古老的纸张、冰冷的青铜、温润的玉石,感受到其中流淌的千年文脉,他就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
工作之余,他依然坚持写作,将他在“归藏”途中的见闻、在重庆的观察、以及对战时文化保护的思考,写成文章,发表在重庆的进步报刊上,引起了不少关注。他也结识了一些文化界、教育界的朋友,常常一起探讨时局,交流思想。
重庆的生活紧张而充实,但战争的阴影始终笼罩。日军的轰炸几乎成了家常便饭,凄厉的防空警报时常划破长空。每当警报响起,风骨和同事们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逃命,而是迅速、有序地将最重要的文物装箱,转移到防空洞或事先准备好的隐蔽处。有好几次,炸弹就在委员会附近爆炸,震得房屋簌簌落土,但所幸文物都安然无恙。
在一次猛烈的轰炸后,风骨参与废墟救援,亲眼看到普通百姓家破人亡的惨状,也看到了人们擦干眼泪、默默清理废墟、重新开始的坚韧。这让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他们保护的不仅仅是器物,更是这个民族历经磨难却永不屈服的精神象征。
时间在轰炸的间歇中流逝。转眼,风骨在重庆已经工作了一年多。他因工作认真负责、表现突出,被提升为保管组副组长。他与野猪岭的念尘保持着定期的书信往来,互报平安,分享彼此的生活和成长。虽然相隔千里,但两颗心却因为共同的信念和深厚的感情,紧紧相连。
一九四四年的秋天,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形势发生了重大转折。盟军在太平洋和欧洲战场节节胜利,中国战场也开始酝酿反攻。重庆的气氛,在依旧紧张的备战中,隐隐透出一丝希望。
这天,风骨正在库房清点一批新接收的捐赠文物(是一位爱国华侨辗转送回的海外流失文物),顾主任匆匆找到他,脸上带着罕见的激动和凝重。
“风骨,有个紧急任务,需要你跑一趟。”顾主任将他拉到僻静处,压低声音说,“刚刚接到上级密令和上海地下党传来的消息,日军败象已露,可能狗急跳墙,疯狂破坏和劫掠占领区的文化资产。上海那边,还有一批极其重要的文献资料和实物,包括一些中共早期的重要文件、左联作家的手稿、以及反映日军暴行的影像资料,必须赶在日军毁灭或转移之前,抢运出来!”
风骨的心猛地一跳。上海!又是上海!
“这批东西,比上次的‘归藏’文物更具现实意义和政治敏感性,风险也更大。”顾主任继续道,“上级决定,成立一个特别行动小组,潜入上海,执行‘抢救’任务。需要一位熟悉上海情况、有地下工作经验、且绝对可靠的人参与。白景松先生推荐了你,委员会经过慎重考虑,也认为你是合适人选。你……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吗?”
深入敌占区核心上海,从日军眼皮底下抢救敏感资料!这无疑是比“归藏”更加危险、更加艰巨的任务。
风骨几乎没有犹豫。他想起了杜邦的走私,想起了沦陷区文化的凋零,想起了那些在日寇铁蹄下呻吟的同胞和亟待揭露的罪行。如果能够为保护历史的真相、为保存革命的火种、为揭露敌人的暴行尽一份力,他义不容辞。
“我愿意。”风骨郑重地点头。
顾主任深深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就知道你不会退缩。具体行动计划、人员名单、接头方式,会有专人向你传达。你准备一下,三天后出发。记住,这次任务代号——‘萤火’。”
萤火……即使在最黑暗的夜里,也要发出微光,照亮前路,保存希望。
风骨握紧了拳头。新的征召,更加艰险的使命,即将开始。
而他知道,无论前路如何,在遥远的野猪岭,在那盏为他点亮的灯火下,永远有一个人在等待着他,支持着他。
这,就是他勇往直前的,最强大的力量源泉。
(第八卷《薪火相传》 完)
第九卷:黎明之前
第九十九章 重返险地
“萤火”行动小组由五人组成:组长老谭,四十多岁,是经验丰富的老地下党员,曾长期在上海工作;副组长是风骨;组员包括精通无线电和爆破的小赵、擅长格斗和侦察的大刘,以及一位熟悉上海帮会关系和黑市渠道的本地同志阿发。
在重庆郊区一处秘密地点接受了为期一周的紧急特训后,五人分头出发,约定在上海法租界边缘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地下联络站)汇合。
风骨再次踏上了东去的旅途,心境却与上次护送文物时截然不同。那时是带着文明的种子奔向希望;这一次,则是潜入黑暗的核心,去抢救即将被吞噬的光明。危险系数呈几何级数增长。
他们采用了最隐秘的路线和伪装。风骨这次扮作一位从大后方回沪探亲的中学教员,证件齐全,行李简单,神情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的忧悒和长途跋涉的疲惫,倒也十分符合身份。他乘坐最破旧拥挤的长途汽车,混迹于形形色色的旅客和难民之中,小心翼翼地穿越一道道越来越严密的封锁线。
越靠近上海,沦陷区的惨状越触目惊心。城镇凋敝,村庄荒芜,随处可见日军碉堡和铁丝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恐惧。风骨的心情也愈发沉重,对即将执行的任务,更加感到责任重大。
经过近半个月的辗转,风骨终于再次踏上了上海的土地。此时的上海,比他上次离开时更加阴沉破败。租界虽未被日军直接军事占领(名义上由维希法国管理),但早已在日军的全面控制之下,宪兵、特务横行,告密者无处不在,人人自危。
他按照约定,找到了那家位于法租界和华人区交界地带的杂货铺。铺面很小,店主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对上暗号后,老头示意他进到里间。
里间已经有三个人在等候——老谭、小赵和阿发。大刘要晚一天到。
“风骨同志,一路辛苦。”老谭握了握他的手,目光沉稳而锐利,“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严峻。日军和汪伪特务机关似乎察觉到了一些风声,最近对租界内的可疑人员和场所查得很紧。我们目标地点附近,也发现了不明身份的监视者。”
老谭摊开一张手绘的上海简图,上面用红笔标注了几个点:“我们要抢救的东西,分藏在三个地方:一是公共租界原商务印书馆的废纸仓库夹层,主要是左联作家手稿和部分进步刊物纸型;二是法租界一位同情我们的法国神父管理的教堂地下室,藏有部分中共早期文件和一些反映‘南京大屠杀’等暴行的照片底片;三是在虹口日本人控制区边缘的一处私人诊所阁楼,那里有几位国际友人秘密拍摄的日军进行细菌战、化学战实验的影像资料和一些证据文件。”
三个地点,一个比一个危险,尤其是虹口那个,简直就是龙潭虎穴。
“我们的计划是分头行动,同时下手,拿到东西后,立刻转移到备用安全屋,然后分批撤离上海。”老谭布置任务,“风骨,你和小赵一组,负责教堂地下室。你熟悉上海,且气质像知识分子,不容易引起教堂方面的怀疑。小赵负责技术开锁和警戒。我和阿发去废纸仓库,大刘到了之后,负责接应和情报支援,并伺机配合第三组的行动——第三组需要更专业的侦察和突击能力,等大刘到了再具体安排。”
任务明确,风险极高。风骨和小赵仔细研究了教堂周边的地形、出入口、以及神父的日常作息规律。那位法国神父名叫皮埃尔,年近六十,对中国百姓抱有深切的同情,冒着巨大风险庇护了这些资料,但最近也受到了日伪特务的严密监视。
第二天傍晚,风骨和小赵扮作前来寻求心灵慰藉的普通信徒,混入了教堂。教堂里光线昏暗,气氛肃穆,只有寥寥几个老妇人在前排祈祷。风骨注意到,角落里确实有两个穿着长衫、看起来无所事事的男人,眼神不时扫过教堂各处——显然是监视者。
他们按照计划,先去了告解室,风骨用事先背熟的法语单词和简单手势,向隔板后的神父(正是皮埃尔神父)传达了暗号。神父沉默片刻,用极低的声音回应:“今晚十点,侧门。愿主保佑你们。”
得到确认,两人不动声色地离开教堂,在附近街区绕了几圈,确认没有尾巴,才返回临时落脚点。
晚上九点半,夜色深沉。上海街头实行宵禁,只有日伪巡逻队的皮靴声和偶尔的犬吠声打破寂静。风骨和小赵换上深色衣服,脸上抹了煤灰,悄无声息地来到教堂侧面的小巷。
侧门虚掩着。两人闪身进去,皮埃尔神父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提着一盏光线极其微弱的风灯,脸色苍白而紧张。他没有多话,只是示意他们跟上。
穿过幽暗的走廊和盘旋向下的石阶,他们来到了教堂的地下室。这里堆满了杂物和废弃的宗教物品,空气阴冷潮湿。神父移开墙角一个沉重的木柜,后面露出一个极其隐蔽的、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小门。
“东西都在里面。快!我只能给你们二十分钟。巡逻队每半小时经过教堂后面一次。”神父声音急促。
小赵立刻上前,用特制的工具迅速打开了小门上的铁锁。风骨跟着钻了进去。里面空间狭小,堆放着几个用油布和防水帆布层层包裹的箱子。他们来不及细看,按照清单,迅速找到了标记着特定符号的两个箱子和一个皮质手提包。
东西比预想的沉。风骨和小赵一人扛起一个箱子,风骨还拎起那个手提包。皮埃尔神父帮他们重新掩盖好入口,送他们到侧门。
“主与你们同在。”神父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眼神中充满忧虑和祝福。
两人向他点点头,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按照预定路线,他们需要穿过两个街区,将东西送到第一个备用安全屋——一间早已废弃的印刷作坊地下室。街上静得可怕,只有他们自己压抑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心跳声。
就在他们即将拐进目标街道时,前方路口突然传来一阵日语呵斥和皮靴声!一队日军巡逻兵迎面走了过来!
风骨和小赵心中一惊,连忙闪身躲进旁边一条更狭窄黑暗的弄堂里,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皮靴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在弄堂口扫过。风骨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汗水瞬间湿透了后背。小赵的手已经悄悄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万幸的是,巡逻队并没有拐进这条弄堂,脚步声和光柱渐渐远去。
两人不敢耽搁,等声音完全消失,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确认安全后,快速穿过路口,找到了那间印刷作坊。阿发已经等在约定的隐蔽入口处,帮他们将东西接了进去。
“教堂这边顺利。老谭他们那边情况如何?”风骨低声问。
阿发脸色不太好看:“废纸仓库那边遇到点麻烦。有特务在附近增加了巡逻,他们暂时进不去,在等待时机。大刘已经就位,正在侦察虹口那边的情况,但那边戒备太森严,恐怕很难下手。”
最危险、也最重要的第三处目标,果然成了最大的难题。
风骨心中焦急。那些细菌战、化学战的证据,是揭露日军反人类罪行、争取国际舆论支持的关键,绝不能落入敌手或被销毁。
“告诉老谭,我和小赵这边任务完成,可以随时支援。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尝试配合大刘,对第三目标进行突袭。”风骨决然道。
阿发犹豫了一下:“太危险了!那是日本人的核心控制区!”
“再危险也得试试。”风骨想起沿途看到的惨状,想起那些在战火中凋零的文化和生命,语气不容置疑,“那些证据,比我们的命更重要。”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有节奏的敲门声——是约定的紧急信号!
阿发脸色一变,迅速开门。只见大刘浑身湿透(外面下起了小雨),脸上带着伤,踉跄着冲了进来,急促地说道:“不好了!虹口那边……暴露了!日本人好像得到了风声,突然加强了诊所周围的兵力,还进去搜查了!诊所的医生(我们的内线)可能被捕了!东西……东西恐怕保不住了!”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第一百章 曙光行动
大刘带来的噩耗,让临时安全屋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第三目标暴露,内线可能被捕,意味着那些揭露日军细菌战、化学战罪行的关键证据,很可能已经落入敌手,或者正在被销毁。而他们这些执行“萤火”行动的人,也可能已经暴露,处境极度危险。
“必须立刻转移!”老谭当机立断,“阿发,你带小赵和已经到手的东西,按第二套撤离方案,马上离开上海,去苏北根据地。风骨,大刘,你们跟我来,我们去尝试最后的补救。”
“老谭,虹口那边现在肯定是龙潭虎穴,去就是送死!”阿发急道。
“我知道。”老谭目光沉静,“但那些证据太重要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试试。我们不去诊所,直接去他们的销毁场或临时存放点。大刘,你之前侦察时,有没有发现他们处理这类敏感物品的规律?”
大刘想了想:“有!在离诊所不远,靠近日本海军陆战队仓库的地方,有一个小型的焚化炉,平时处理一些医疗垃圾和文件。如果他们要紧急销毁东西,很可能会去那里!”
“就去那里!”老谭拍板,“风骨,你熟悉上海街道,负责带路和应变。大刘,你身手好,负责突袭和抢夺。我负责掩护和断后。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拿到证据,或者至少确认其被毁,而不是拼命。一旦得手或确认无望,立刻撤退,按备用路线分散撤离。”
计划仓促而冒险,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风骨和大刘都用力点头。
阿发和小赵带着已经到手的两箱资料,迅速从另一条通道离开。风骨、老谭和大刘则换上更不起眼的工人服装,脸上再次抹黑,检查了随身武器(每人只有一把匕首和一把老旧的手枪,子弹有限),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上海雨夜的黑暗之中。
雨越下越大,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投下惨淡的光晕,更添几分凄凉和诡异。他们避开大路,专走小巷和废墟,向着虹口方向摸去。
越靠近日军控制区,哨卡和巡逻队越密集。他们不得不数次停下,躲藏,迂回。有一次,几乎与一队牵着狼狗的日军巡逻队迎面撞上,幸亏老谭经验丰富,提前听到了狗吠声,拉着他们躲进了一个废弃的排水管道,才侥幸躲过。
接近目标区域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雨小了些,但夜色依然浓重。他们伏在一处被炸毁的楼房废墟后面,观察着前方。
果然,离那个小焚化炉不远的一处仓库院子里,停着两辆日军卡车,车灯亮着,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和日语交谈声。焚化炉的烟囱正冒着淡淡的、带着异味的黑烟。
“看来他们真的在销毁东西!”大刘低声道。
“不一定全是我们要找的,但肯定有。”老谭眼神锐利,“看守卫,门口有两个,院子里大约五六个,卡车边还有司机。硬闯不行。”
“我绕到后面看看,有没有其他入口或者薄弱点。”大刘提议。
“小心。”老谭点头。
大刘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废墟阴影中。风骨和老谭继续观察。只见仓库院子里的日军士兵似乎有些不耐烦,有人抽烟,有人靠着卡车打盹。看来销毁工作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
几分钟后,大刘回来了,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后面有个小侧门,锁着,但旁边的围墙有一段被炸塌了,修补得很马虎,可以翻进去!而且后面堆着很多杂物,适合隐蔽。”
“好!就从后面进去。”老谭迅速制定方案,“大刘,你翻进去后,设法弄开侧门,我和风骨进去。风骨,你进去后,立刻寻找可能装有证据的箱子或袋子,特别注意有没有还没来得及投入焚化炉的。我和大刘解决守卫,制造混乱。记住,以寻找证据为先,不要恋战!找到后,立刻从侧门撤出,按原路返回,在第三个汇合点(一个废弃的教堂钟楼)碰头。如果失散,各自想办法撤离上海,去苏北根据地汇合。”
三人再次确认了行动计划,便猫着腰,借着夜色和废墟的掩护,向仓库后方绕去。
果然如大刘所说,后墙有一段用木板和铁丝网临时修补的缺口,不算高。大刘率先攀上,观察了一下院内情况,向下面打了个安全的手势。老谭和风骨也迅速爬了上去。
墙内是一个堆满破木箱、废轮胎和杂物的角落,光线昏暗,正好隐蔽。不远处就是那个小侧门,用一把锈迹斑斑的挂锁锁着。
大刘拿出开锁工具,迅速捣鼓起来。老谭和风骨则紧张地注视着院子里的动静。那几个日军士兵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前门和焚化炉方向,没人注意到后面。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大刘轻轻推开门,三人闪身而入。
仓库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大,堆放着各种物资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和化学品的混合怪味。焚化炉在仓库的另一头,炉火正旺,两个戴着防毒面具的日军士兵正将一些箱子里的东西投入炉中。
借着炉火和几盏昏暗的灯光,风骨快速扫视着周围。靠近焚化炉的地方,堆着几个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木箱和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他心中一动,指了指那里。
老谭和大刘点头,示意他过去,他们则拔出匕首,悄无声息地向那两个投料的日军士兵摸去。
风骨心跳如鼓,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堆箱子和麻袋。他快速翻看,第一个箱子里是一些普通的医疗档案和废弃器械;第二个麻袋里则是一些被撕碎的纸质文件和照片……都不是他们要找的。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他的手碰到了最底下一个小巧但异常沉重的金属箱!箱子没有上锁,他轻轻掀开一条缝——里面是几卷电影胶片盒,还有一些用日文和英文标注的文件袋,上面赫然印着“绝密”、“731”、“特种部队”等字样!
就是它!风骨心中狂喜,连忙将金属箱盖上,抱在怀里。这箱子不大,但异常沉重。
就在这时,仓库前方突然传来一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日语惊恐的叫喊和拉枪栓的声音!
老谭和大刘被发现了!
“八嘎!有敌人!”
“在后面!开枪!”
混乱的枪声瞬间响起!子弹打在周围的箱子上,木屑纷飞!
“风骨!快走!”老谭的吼声传来,同时传来他开枪还击的声音。
风骨抱着金属箱,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向侧门冲去!大刘也一边开枪掩护,一边向他靠拢。
“拦住他!”有日军士兵发现了抱着箱子的风骨,调转枪口。
“砰!”大刘一枪撂倒了那个士兵,对风骨喊道:“快!从侧门出去!我掩护!”
风骨冲出了侧门,老谭也边打边退了出来。大刘最后一个出来,反手将侧门关上,用一根铁棍别住。
“走!”三人沿着来时的路,在枪声和日军的叫喊声中,拼命狂奔。
身后,日军的叫喊声、脚步声、甚至摩托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近!他们被发现了,正在被追捕!
雨又大了起来,砸在脸上生疼。风骨抱着沉重的金属箱,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有丝毫停歇。老谭和大刘一边跑,一边不时回身开枪,延缓追兵的速度。
他们穿街过巷,尽量往复杂的地形里钻。但日军的追捕网似乎正在收紧,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哨声和警笛声。
“分头走!”老谭当机立断,“风骨,你带着东西,往租界方向跑!那里地形复杂,容易躲藏!我和大刘引开他们!记住,第三个汇合点!如果去不了,就想办法自己出城,去苏北!”
“老谭!”风骨还想说什么。
“快走!这是命令!”老谭一把将他推向一条岔路,然后和大刘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还故意开了几枪,吸引追兵。
风骨眼眶一热,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他咬紧牙关,抱着箱子,转身钻进了那条漆黑的小巷,拼命向前奔跑。
枪声和叫喊声在身后逐渐远去,但危险并未解除。整个上海似乎都被惊动了,远处传来更多的警笛和日军部队调动的声响。
风骨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条黑暗潮湿的巷道。他浑身湿透,精疲力竭,怀里的金属箱仿佛有千斤重。但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停下,不能被抓住,手里的东西比命重要!
终于,他跑进了一片相对熟悉的区域——这里离法租界不远,建筑密集,巷道错综复杂。他找到一个堆满垃圾的墙角,暂时躲了进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怀里的金属箱冰冷而沉重。他轻轻打开一条缝,确认东西还在。胶卷盒和文件袋,安静地躺在里面,记录着这个时代最黑暗、最血腥的罪行。
无论如何,他拿到了。
现在,他必须带着它,活下去,把它送出去。
雨夜中的上海,像一个巨大的、充满敌意的迷宫。而风骨,这个孤独的“萤火”携带者,必须依靠自己的智慧和毅力,找到出路,点亮那束揭露黑暗、呼唤黎明的微光。
黎明之前的黑暗,总是最浓重,最寒冷。
但他怀中的“萤火”,和他心中不灭的信念,将指引他,穿越这最后的黑暗,走向必将到来的曙光。
(第九卷《黎明之前》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