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第七卷《劫后余生》 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绝岭新生
一夜的艰难跋涉,翻过两道陡峭的山梁,穿越荆棘密布的丛林。白景文身体虚弱,几乎是被风骨和念尘半扶半背着前行。瑞生瑞云也累得东倒西歪,全靠沈妈连哄带拉。所有人都精疲力竭,身上的衣物被露水和汗水湿透,脸上、手上被划出道道血痕。
天蒙蒙亮时,他们终于来到了念尘所说的“野猪岭”边缘。这里山势果然更加险峻,怪石嶙峋,古木参天,浓雾弥漫,人迹罕至。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异常陡峭的小径,蜿蜒通向云雾笼罩的岭上。
“应该就是这里了。”念尘指着那条小径,声音带着疲惫和不确定,“听说营地在岭后一个叫‘鹰嘴崖’的地方,易守难攻。”
风骨观察着地形和周围环境。这里确实隐蔽,但条件也必然极其艰苦。“不管怎么样,先上去看看。大家再加把劲。”
一家人互相搀扶着,沿着那条近乎垂直的小径,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小径湿滑,脚下是万丈深渊,每走一步都惊心动魄。瑞云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着沈妈的手,闭着眼睛不敢往下看。
爬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岭上。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相对平缓的台地,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他们上来的那条小径可以通行,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台地上,稀疏地搭建着几十间简陋的茅棚和窝棚,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还有开垦出的小块菜地和晾晒的衣物。
果然是有人居住的营地!
他们刚出现在台地边缘,立刻引起了注意。几个穿着杂色旧衣、但精神抖擞、手持简陋武器的汉子迅速围了上来,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找到这里的?”为首一个黑脸汉子喝道。
风骨连忙上前,将一家人护在身后,拱手道:“各位兄弟,别误会。我们是逃难的老百姓,从北边宜兴山里来的。路上遇到了汉奸地痞,被迫逃到这里。听说这里有能庇护百姓的地方,特来投奔。”他说话间,留意到这些人虽然警惕,但眼神里没有地痞汉奸那股邪气,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
黑脸汉子看了看他们这一家老小,尤其是风尘仆仆、面带菜色的白景文和年幼的瑞生瑞云,脸色缓和了些,但还是盘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里的?谁告诉你们的?”
念尘上前一步,轻声但清晰地说:“是我以前下山换东西时,听人悄悄提起的。说野猪岭鹰嘴崖,有打鬼子的好汉收留苦命人。”
黑脸汉子和其他人对视一眼,似乎在交换眼色。他又仔细问了风骨和念尘几个问题,主要是关于他们从哪里来,路上有没有遇到敌人跟踪等等。
风骨一一据实回答,只隐去了自己从重庆远道而来的具体细节,只说和家人失散后一路寻找,最终在宜兴山中团聚。
盘问了一会儿,黑脸汉子似乎相信了他们的话,点点头:“好吧,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报告我们队长。”他留下两个人看着风骨他们,自己转身向营地深处走去。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黑脸汉子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多岁、面容清瘦、但目光炯炯有神、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的男人。
“队长,就是他们。”黑脸汉子介绍道。
那位“队长”打量了一下风骨一家,目光在风骨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察觉到他身上有种不同于普通山民的气质。“我是新四军太湖游击支队第三分队队长,姓陈。这里是我们的一个后方休整点和群众安置点。你们的情况,小王(黑脸汉子)跟我说了。欢迎你们来到这里。不过,这里条件艰苦,而且随时可能有战斗,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新四军!风骨心中一震,随即涌起一股亲切和敬意。他在大别山接触过游击队,知道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真正抗日的队伍。
“陈队长!我们不怕苦,只要能有个安身之所,让孩子们和老人安全些就行。”风骨诚恳地说,“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帮忙做点事情,我识字,会写写算算,也能干力气活。”
陈队长点点头:“看得出来,你不是普通庄稼汉。既然来了,就是一家人。先去安顿下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具体能做什么,我们后面再商量。小王,带他们去西边那片空着的窝棚,先住下,拿点吃的给他们。”
“是!”小王应道,对风骨一家说:“跟我来吧。”
一家人跟着小王,来到营地西侧几间相对空闲的窝棚。窝棚是用木头、茅草和竹片搭成的,低矮简陋,但至少能遮风挡雨,里面还有现成的、铺着干草的“床铺”。
小王又给他们拿来了一些杂粮饼子和一瓦罐野菜汤。“先凑合吃点,晚点开饭。有什么需要,或者发现什么情况,及时报告。记住,营地有营地的规矩,不能乱跑,尤其是晚上。”交代完,他便离开了。
一家人坐在窝棚里,吃着简单的食物,虽然依旧粗粝,但热汤下肚,总算驱散了些许寒意和疲惫。更重要的是,他们暂时安全了,找到了一个相对有组织和保护的地方。
“新四军……我听说过,是打鬼子的好队伍。”白景文喝了一口汤,感慨道,“没想到我们这把老骨头,还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念尘也松了口气,看着风骨:“多亏了你拿主意,我们才能找到这里。”
风骨摇摇头:“是你先知道这个地方。我们运气不错。”他心中却想,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终究是游击区,战斗随时可能发生。而且,阿亮和白景松的消息依然没有,他心中始终悬着一块石头。
但无论如何,总算是迈出了新的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风骨一家慢慢融入了这个小小的“山中王国”。营地里有大约两百多人,其中一半是游击队员,另一半是像他们一样被收留的逃难百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来自四面八方。
游击队员们纪律严明,训练刻苦,对百姓秋毫无犯,还常常帮他们干农活、修房子。百姓们则尽力帮游击队缝补衣物、制作干粮、照顾伤员。大家同吃同住,互相扶持,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在战火中艰难求生的集体。
风骨很快发挥了他的作用。他帮游击队整理文件、书写标语、教战士们识字、给孩子们(包括瑞生瑞云和其他难民的孩子)上课。他的知识和文笔得到了陈队长的赏识,有时还让他帮着起草一些简单的报告和宣传材料。
念尘的刺绣手艺在这里也派上了用场。她帮战士们缝补衣物,绣制简单的臂章和标语,还收了几位愿意学的妇女做“徒弟”,教她们基本的针线活,既能解决穿衣问题,也能让她们有一技之长。她的绣品甚至被游击队作为“礼物”,送给帮助过他们的山外群众或地下交通员。
白景文身体不好,但识文断字,便帮着管理营地有限的物资账目,倒也做得井井有条。沈妈和瑞生瑞云也各自找到了力所能及的活计。
生活依旧清苦,食物匮乏,缺医少药,还要时刻提防日伪军的“扫荡”。但他们不再孤立无援。集体的力量和共同的信念,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希望。
风骨也通过游击队的渠道,继续尝试打听阿亮和白景松的消息。太湖支队活动范围较广,与周边其他游击队、地下党有联系。陈队长答应帮他留意。
时间在艰苦而充实的集体生活中流逝。转眼,他们在野猪岭已经待了两个月。
这天,风骨正在帮陈队长整理一份关于近期敌情的报告,小王忽然兴冲冲地跑来:“队长!林先生!山下来人了!说是从上海那边过来的交通员,有重要消息,还指名要找……找一位叫林风骨的先生!”
风骨猛地抬起头,心脏骤然狂跳起来。上海来的?找自己?
陈队长也站起身:“走,去看看。”
三人快步来到营地的哨卡。只见一个风尘仆仆、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正在哨兵的陪同下等候。看到风骨,那男人眼睛一亮,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您就是林风骨林先生?白景松白老板托我给您带个口信,还有一封信。”
白表叔!风骨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连忙将人请到自己的窝棚。
来人自称姓朱,是跑上海至太湖沿线秘密商路的,同时也是地下交通员。他确认了风骨的身份后,从贴身的衣缝里取出一个极小、卷得紧紧的信管,递给风骨。
风骨双手颤抖着打开信管,抽出里面一张极薄的纸。是白景松的笔迹,依旧潦草,但信息明确:
“风骨侄:闻你已与念尘等团聚,心甚慰。阿亮月前已安全返沪,言及你病留山中,彼寻你未果,后遇我交通员,方知你已脱险。阿亮无碍,已另有安排,勿念。
“沪上形势日紧,然我暂安。今有一事相告,亦是一机会:我在沪联络爱国商人及国际友人,正筹划将一批珍贵文物及文献资料,秘密转移至大后方,免遭日寇劫掠。此事需可靠人手押运及沿途联络。我知你素有志向,且经历丰富,识文断字,熟悉内地情况。若你身体已复,且有意为之,可随朱先生返回上海,参与此事。此非仅为护送物品,更是为保存吾国文化血脉,意义重大。然此途凶险,你需与念尘及家人商议,自愿抉择。
“朱先生可靠,可详询。盼复。
景松 手书”
信不长,但信息量巨大。阿亮安全返回上海了!这让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而白景松提到的文物转移计划,更是让他心潮澎湃。保存文化血脉,送往大后方……这确实是比个人安危、甚至比一时团聚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情!他在大别山、在野猪岭,亲眼看到了文化的凋零和民众精神生活的贫瘠,深知文化传承对于一个民族存续的重要性。
但是……这意味着他要再次离开,离开刚刚团聚、尚未安稳的念尘和家人,踏上另一段更加凶险、前途未卜的旅程。而且,是去上海,那个他曾经逃离、如今已被日军完全占领的险地。
他将信递给一旁的念尘。念尘看完,沉默了很久,抬起头看着风骨,眼中是理解、担忧,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不舍。
“风骨,你怎么想?”她轻声问。
风骨握住她的手,目光扫过窝棚外正在和沈妈一起晾晒野菜的白景文,以及在不远处空地上跟着游击队员学唱抗日歌曲的瑞生瑞云。
“这件事……很重要。”风骨缓缓道,“比我们个人的团聚更重要。白表叔说得对,那是我们国家的文化血脉。如果能尽一份力,我……我想去。”
念尘的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但她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你去吧。家里有我,有陈队长和同志们照应,你不用担心。”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异常坚定,“只是……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白景文和沈妈得知后,也是百感交集。白景文老泪纵横:“风骨,你去吧。做大事,男儿本当如此。只是……千万保重!”
陈队长听了风骨的请求和原因,沉思片刻,郑重地说:“林先生,你的选择令人敬佩。文物转移,意义非凡。我们游击队会尽力协助朱先生,确保你们安全离开这片区域,并提供沿途可能的帮助。至于上海那边,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朱先生在营地休息了一晚,详细向风骨介绍了转移计划的细节、路线、接头暗号以及可能的风险。
第二天清晨,离别再次来临。
风骨背着简单的行囊,里面除了必要的衣物和干粮,最重要的就是白景松的信和念尘连夜赶绣出来的一方新帕子,上面绣着松竹梅“岁寒三友”,针脚细密,寄托着她所有的牵挂和祝福。
一家人在营地口送别。念尘强忍着泪水,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轻声说:“记住,家在这里,我在这里,永远等你。”
风骨深深地看着她,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然后重重地拥抱了她一下,又向白景文、沈妈、瑞生瑞云一一告别,最后向陈队长和小王等游击队员拱手致谢。
“保重!” “一路顺风!” 声声叮嘱中,风骨转身,跟着朱先生,沿着下山的小径,再次走向迷雾笼罩的山林,走向未知的、充满风险的新征程。
这一次,他不是为了个人寻找,而是为了一个更崇高的使命。
他知道,前路必然更加艰险,但他心中充满了力量。因为在他身后,有念尘和家人的理解与支持,有游击队员们的嘱托与帮助,更有那份沉甸甸的文化责任在肩头。
而无论走到哪里,野猪岭上那间简陋的窝棚,那个以针线为剑、以柔韧为甲的女子,以及他们共同守护的那个小小的、充满希望的家,都将是他心中最温暖、最坚实的灯塔和归途。
山风凛冽,前路漫漫。
但信念如灯,照亮征程。
(第七卷《劫后余生》 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