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新生 · 第五章 · 幻疫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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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南归血路
四月十七,潼关。
陈桑与云袖离开昆仑的第九天,紫蚕的追杀比预想中来得更早、更猛烈。
他们才过黄河,就在潼关外的驿道上被截住了。不是针楼的主力,是一群被紫蚕之力深度侵蚀的“蚕奴”——他们原本是沿途的百姓、商旅、甚至官兵,此刻眼神空洞,皮肤下隐约可见暗紫色的丝线在蠕动,如提线木偶般机械地围拢上来。
“这次是活人。”云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她不怕战斗,但面对这些被操控的无辜者,剑锋难以决断。
陈桑金色眼眸扫过人群,在丝脉感知中,每个人眉心都有一根紫丝与远方连接。那些丝线不仅操控行动,还在持续抽取他们的生命力和魂力,许多人已经濒临油尽灯枯。
“不能杀。”陈桑沉声道,“杀他们会加速他们死亡,而且紫蚕能通过丝线回收魂力,强化自身。”
“那怎么办?”
“斩丝不断人。”陈桑双手结印,掌心涌出数百缕极细的金色丝线,“用金蚕之力净化紫丝,同时用冰丝术暂时冻结他们的行动。”
金丝如雨,精准地刺入每个蚕奴的眉心,与紫丝缠绕、绞杀。金蚕的净化之力对紫蚕有天然克制,紫丝迅速枯萎断裂。几乎同时,云袖挥剑,冰蓝色的剑芒扫过人群,寒气弥漫,将所有人的动作冻结半息。
就是这半息,陈桑完成了净化。
紫丝断裂的瞬间,蚕奴们如断线木偶般瘫软倒地,眼中紫光褪去,露出茫然的本色。但他们的生命力已损耗大半,许多人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陈桑脸色苍白,连续精准操作数百次,对精神力的消耗极大,“紫蚕抽取的生命力无法返还,他们就算活下来,也会折寿多年。”
云袖搀扶住他:“先离开这里,追兵随时会到。”
两人不敢停留,纵身掠入驿道旁的密林。刚离开不到半盏茶时间,原地就出现了三个身影——都穿着紫黑色的针楼服饰,为首的是个独眼老者,眼中紫光如炬。
“金蚕之力……”独眼老者蹲下,捡起一根断裂的紫丝,紫丝断口处有淡淡金辉流转,“果然成长得很快。按这速度,最多三天,他们就能到京城。”
他身后一个年轻女子问:“三长老,要不要继续追?”
“追?追上去送死吗?”独眼老者嗤笑,“楼主有令,让他们顺利返京。所有截杀都只是……测试和消耗。真正的考验,在京城等着他们呢。”
他望向南方,紫瞳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期待:“楼主已经为金蚕宿主,准备了一份大礼。一份……关于三十年前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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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廿一,北京城外。
当陈桑与云袖终于看到那熟悉的城墙时,两人都愣住了。
城还是那座城,墙还是那道墙,但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不是惑心网那种潜移默化的浸染,而是整座城市被一层肉眼可见的、半透明的紫色光膜笼罩。光膜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密的丝线,像一只巨大的、缓慢搏动的水母,将京城包裹其中。
更诡异的是城内传出的声音。
没有往日的喧嚣嘈杂,只有一种整齐划一的、仿佛千万人齐声吟诵的嗡鸣。嗡鸣声带着奇异的韵律,时高时低,像某种集体催眠的咒语。
“这是……万心归一仪式的雏形。”陈桑金色眼眸中倒映着那层紫膜,“陈遗心已经开始汇聚全城人的‘念’,为最后的仪式做准备了。”
云袖脸色凝重:“我们怎么进去?”
“正门肯定进不去。”陈桑展开冰璃给的地图,指向东南角,“走第三条密道——入口在朝阳门外三里的一处废弃砖窑。那里是前明时期的旧窑,地下有暗道直通紫禁城护城河,再从河底潜入养蚕池废水口。”
两人绕开城门,在日落时分找到了那处砖窑。
窑洞早已坍塌大半,只剩残垣断壁,荒草萋萋。陈桑按照地图标注,在窑洞最深处的一块青石板下,找到了密道入口。
推开石板,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霉味和奇异甜香的气息涌出。那是紫蚕排泄物的味道——地图上标注,废水口常年排放紫蚕消化后的残渣,这些残渣蕴含着强烈的惑心毒素,普通人吸一口就会陷入永久幻境。
陈桑催动金蚕之力,在周身形成一层淡金色的护罩。云袖则将冰璃给的冰珠含在舌下,顿时一股清凉从喉咙蔓延至四肢百骸,隔绝了毒气。
密道向下延伸,起初是人工开凿的石阶,走了约百丈后,变成了天然的溶洞。洞壁湿滑,滴着暗紫色的粘液,那些粘液落地后“嗤嗤”作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陈桑用金丝在前方探路,同时警惕着可能存在的机关。
但出乎意料,一路畅通无阻。
“太顺利了。”云袖低声道,“针楼会这么轻易让我们接近核心?”
陈桑也感到了不安。但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
又走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光亮——不是自然光,是暗紫色的、从水底透出的荧光。同时,水流声也清晰起来。
他们到了一个地下河的入口。河水是暗紫色的,粘稠如油,散发着更浓郁的甜香。河对岸,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人工修筑的出水口,洞口被铁栅栏封着,栅栏上挂满了紫黑色的藤蔓状物体——那是紫蚕排泄物凝结成的“毒藓”。
“就是那里。”陈桑指向出水口,“从水下潜过去,破坏栅栏,就能进入养蚕池的废水渠。”
两人潜入河中。
河水冰冷刺骨,粘稠的液体像无数只手在拉扯身体。金蚕护罩在毒水的腐蚀下“滋滋”作响,消耗极快。陈桑咬牙维持,同时用冰丝术在前方开路——冰丝所过之处,毒水暂时凝固,形成一条狭窄的通道。
终于到了栅栏前。
栅栏是精铁所铸,每根铁条都有儿臂粗细,锈迹斑斑。陈桑双手按在栅栏上,金蚕之力与冰丝术同时爆发。
“咔……咔嚓……”
铁条在极热与极寒的交替冲击下,迅速脆化、龟裂。云袖一剑斩去,栅栏破碎。
两人钻进出水口,进入一条倾斜向上的石渠。渠壁布满滑腻的紫色苔藓,越往上走,紫光越亮,那股甜香味也越浓郁。
爬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钻出废水渠,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这里就是养蚕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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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蚕池幻境
养蚕池的规模,远超陈桑想象。
那不是一个“池”,而是一个直径超过百丈的圆形地下殿堂。殿堂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紫色水池,池水粘稠如浆,表面不断冒出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会释放出一团紫色的雾气。
池边,矗立着十二根巨大的石柱,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扭曲的、似蚕非蚕的怪物图案。柱子顶端,各镶嵌着一颗人头大小的紫色晶石,晶石中封印着痛苦挣扎的人影——那是被抽取的魂魄,作为维持紫蚕活动的“燃料”。
而在养蚕池正上方,悬浮着一只……蚕。
那是紫蚕的本体。
它身长三丈,通体晶莹剔透如紫水晶,能看见内部复杂的丝脉网络在流动。蚕身蜷缩成环形,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圆环中央,盘膝坐着一个身影。
陈遗心。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布衣,双目紧闭,面容平静如沉睡。但周身散发出的紫蚕波动,如实质的潮汐般一波波扩散,让整个殿堂的空气都在震颤。
“他正在主持仪式。”陈桑低声说,“但不是最终阶段——他还在汇聚‘念’。”
云袖握紧剑:“现在动手?”
陈桑摇头:“先找那个小女孩的遗物或坟墓。冰璃长老说,那是触动他悔泪的关键。”
两人沿着池边潜行,避开那些漂浮的紫雾。殿堂四周有许多侧室,有的堆满了各种丝线材料,有的摆放着古老的典籍,还有的……是囚室。
囚室里关着人。
不是蚕奴,而是还保留着清醒意识的人。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神情憔悴,但眼神中还有光。陈桑粗略一数,至少有上百人,男女老少都有。
“这些是‘优质念源’。”云袖咬牙,“紫蚕需要不同人的不同情绪来维持力量。这些人被囚禁在这里,定期被抽取喜怒哀乐,就像……养殖场。”
陈桑心中涌起怒火,但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救人的时候。
他们继续搜索,终于在最深处的一间侧室里,发现了异常。
这间屋子布置得……很温馨。
不像囚室,更像小女孩的闺房:有一张小小的木床,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被褥;一张梳妆台,台上摆着一面铜镜、一把木梳、几朵干枯的野花;墙上还贴着一张泛黄的画——画的是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小女孩,牵着一个年轻郎中的手,笑得灿烂。
画下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谢谢陈大夫,等我病好了,跟你学看病。”
落款:小莲,光绪十七年三月。
光绪十七年,正是三十年前。
陈桑盯着那幅画,金色眼眸中光芒流转。他能感应到,这幅画上凝聚着极其强烈的情绪——有感激,有希望,有遗憾,还有……深深的愧疚。
那是陈遗心的情绪。
“这里就是那个女孩的……”云袖没有说下去。
陈桑走上前,轻轻触摸那幅画。指尖触及的瞬间,一段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破旧的茅屋,病榻上瘦弱的小女孩,她抓着年轻陈遗心的手,声音微弱:“陈大夫,我会死吗?”
陈遗心强笑:“不会,小莲乖,吃了这服药就会好。”
但他心里知道,药没用。瘟疫的毒性已经深入骨髓,无药可医。
三天后,小莲死了。临死前,她还攥着陈遗心给她的糖,小声说:“陈大夫,下次……给我带桑葚糖,好吗?桑葚……甜甜的……”
陈遗心跪在尸体前,一拳砸在地上,指甲嵌进肉里,鲜血淋漓。他仰天嘶吼:“为什么?!为什么我救不了她?!为什么好人要受苦,坏人却享福?!”
*那一刻,紫蚕的诱惑在他耳边响起:“因为这个世界……病了。让我帮你……治好它。”*
记忆中断。
陈桑收回手,深吸一口气。
他明白了。
小莲的死,是压垮陈遗心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紫蚕侵蚀他内心最深的切入点。要想触动悔泪,必须……重现这段记忆,并给出一个不同的“可能”。
“我要用织梦术。”陈桑看向云袖,“进入陈遗心的梦境,在小莲死前的那段记忆里,编织一个新的结局。”
“太危险了!”云袖急道,“你现在闯入他的梦境,等于自投罗网。而且织梦术你才学了七天……”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陈桑打断她,“陈遗心正在主持仪式,心神与紫蚕深度融合,正是他最强大、但也最‘固定’的时候。如果我能在他的梦境里种下改变的种子,或许能在他清醒的瞬间,抓住那滴悔泪。”
他顿了顿:“云姐姐,你帮我护法。如果我超过一个时辰还没醒来,或者身体出现异常……就强行唤醒我,然后带着冰魄和地图离开,去找大哥,另想办法。”
云袖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住,最终咬牙点头:“好。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陈桑微笑:“嗯,我答应。”
他盘膝坐下,将小莲的那幅画放在膝上。双手结印,金蚕之力与织梦术同时运转。
金色丝线从指尖涌出,缠绕上画卷,与上面残留的情绪共鸣。同时,他的意识顺着丝线,延伸向养蚕池中央的那个身影。
潜入……陈遗心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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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梦疫三十年
意识穿过一层粘稠的紫色屏障,陈桑“醒”来。
不是身体的苏醒,是梦境的降临。
他站在一条泥泞的土路上,周围是低矮破败的茅屋,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尸体的混合气味。天空灰蒙蒙的,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雨水落在积水的坑洼里,泛起暗黄色的泡沫。
这里是三十年前的江南疫区。
梦境真实得可怕:能感到雨滴的冰凉,能闻到腐败的气味,能听见远处隐约的哭声和咳嗽声。陈桑低头看自己——他还是孩童的模样,但穿着粗布衣服,赤着脚,像是本地的穷苦孩子。
前方,一个年轻的男子背着药箱,匆匆走过。
那是陈遗心,三十年前的陈遗心。
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眉宇间还带着未褪尽的青涩,但眼神里已满是疲惫和绝望。他挨家挨户敲门,查看病人,分发草药,但大多数时候,只能无力地摇头。
陈桑跟了上去。
他看见陈遗心走进一间茅屋,屋里躺着三口人:一对夫妇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夫妇已经奄奄一息,小女孩——小莲——蜷缩在角落,小脸烧得通红,不住地咳嗽。
“陈大夫……”妇人挣扎着想坐起来,“求您……救救小莲……我们……我们无所谓了……”
陈遗心蹲下身,检查小莲的状况。他的手指在颤抖。
陈桑能“看”到,在丝脉感知中,小莲体内盘踞着一团暗灰色的疫毒,那毒不仅侵蚀肉体,还缠绕着魂魄。以当时的医术,确实无药可救。
“我会想办法。”陈遗心沙哑地说,从药箱里掏出最后几包药,“先吃这个,能退烧。”
但他知道,退烧只是暂时的。
陈桑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了计划。
他没有立刻干预,而是继续观察。接下来的三天,陈遗心每天都会来看小莲,药换了几种,但小莲的状况越来越差。到第三天傍晚,小莲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睁着无神的大眼睛,看着陈遗心。
就是今夜了。
陈遗心坐在小莲床边,握着她的手。屋外雨声渐大,雷声隆隆。
“对不起……”他喃喃,“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紫蚕的诱惑,开始在梦境中浮现——一丝极淡的、暗紫色的雾气,从陈遗心背后升起,像一只无形的手,抚上他的肩膀。
“接受我……接受力量……你就能救她……救所有人……”
陈遗心的眼神开始动摇。
就在这时,陈桑动了。
他推门而入。
不是粗暴的闯入,而是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怯生生地站在门口,衣服湿透,小脸上沾着泥点。
“陈大夫……”他开口,声音稚嫩,带着江南口音,“我娘……也病了……您能去看看吗?”
陈遗心一愣,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
在梦境中,陈桑的容貌做了调整,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疫区孤儿。但他的金色眼眸无法完全掩饰,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烁着温暖的光。
“你是……哪家的孩子?”陈遗心问。
“西头,柳家。”陈桑随口编了个名字,“我娘咳血三天了,求您……”
陈遗心看了看床上的小莲,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他叹了口气,起身:“好,我跟你去。”
这是陈桑编织的“变数”。
在原记忆里,今夜陈遗心会一直守着小莲,直到她断气,然后在极度的无力感中,被紫蚕彻底侵蚀。而现在,他暂时离开了。
两人走在泥泞的路上。雨越下越大,陈遗心脱下外袍,披在陈桑头上。
“你多大了?”陈遗心问。
“七岁。”陈桑说。
“家里还有别人吗?”
“没了。爹去年死于时疫,现在就我和娘。”
陈遗心沉默了。这样的故事,在疫区每天都在上演。
到了“柳家”——那其实是陈桑用织梦术临时构筑的一间空茅屋。屋里当然没有病人,但陈桑早有准备。
他让陈遗心稍等,自己跑到屋后,然后抱着一个“昏迷的妇人”进来——那是他用梦境丝线编织的假人,但看起来和真人无异。
陈遗心检查妇人,眉头紧锁:“症状很重……但奇怪,脉象虽然虚弱,却还有一丝生机。”
他当然检查不出问题,因为这本就是假的。
陈遗心开始施针、开药。陈桑在旁边帮忙烧水、递东西。过程中,陈桑有意无意地聊起天:
“陈大夫,您为什么要当大夫?”
“为了救人。”
“那……救不了的人呢?”
陈遗心动作一顿。
“我爹死的时候说,”陈桑继续编织故事,“大夫不是神仙,救不了所有人。但只要能多救一个,这世上的痛苦就少一分。”
这话其实是他从陈清源传承的记忆里提炼的。
陈遗心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可是有时候……一个都救不了。”
“那也要试啊。”陈桑看着他,金色眼眸在灯光下清澈见底,“我爹还说,医者的心要是冷了,手就再也暖不起来了。”
陈遗心浑身一震。
他想起学医时的誓言:“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可这些年,见多了死亡,他的心……确实在变冷。
“陈大夫,”陈桑轻声说,“您还记得第一次救活人时的心情吗?”
第一次……
陈遗心恍惚。
那是很多年前了,他还是学徒,跟着师父出诊。救活的是一个被毒蛇咬伤的樵夫。樵夫醒来后,拉着他的手哭,说家里还有三个孩子等着他养。那一刻,陈遗心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后来呢?
后来,救的人越多,看到的死亡也越多。每一次失败,都像一把刀,在心上划一道口子。伤口多了,心就麻木了。
“我……”他声音干涩,“我忘了。”
“那就现在记起来。”陈桑说,“我娘可能也救不活,但您试了,我就感激您。至少……在她最后的时间里,有人愿意为她努力。”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陈遗心心上。
他看向床上的“妇人”,又看向眼前这个眼神清澈的孩子,忽然感到一股久违的暖流,从冰冷的心底涌出。
是啊。
救不救得活,是医术的事。
救不救,是医者心的事。
他可以接受自己医术有限,但不能接受……自己心先死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邻居冲进来:“陈大夫!小莲……小莲不行了!她说想见您最后一面!”
陈遗心猛地站起。
他看了看床上的“妇人”,又看了看陈桑,眼神挣扎。
“去吧。”陈桑说,“这里……我会看着。”
陈遗心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冲进雨夜。
陈桑没有跟去。
他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编织的假人,轻声说:“种子已经种下了。现在……就看它能不能发芽了。”
他闭上眼睛,意识顺着丝线,观察着另一边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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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莲的茅屋里。
陈遗心冲进来时,小莲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她呼吸微弱,眼睛半睁,看到陈遗心,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陈……大夫……糖……”
陈遗心跪在床边,握住她的手,眼泪终于滚落:“对不起……对不起……”
“不……不哭……”小莲的声音细如蚊蚋,“陈大夫……是好人……下辈子……小莲还想……遇见您……”
她的手,缓缓垂下。
眼睛,闭上了。
陈遗心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无声痛哭。
但这一次,和原记忆不同。
他没有仰天嘶吼“为什么”,没有质问天道不公。他只是哭,像一个终于承认自己无力的普通人,哭自己的无能,哭生命的脆弱,哭这世间的苦难。
而在痛哭中,那个孩子的话,在耳边回响:
“医者的心要是冷了,手就再也暖不起来了。”
“救不救得活,是医术的事。救不救,是医者心的事。”
陈遗心抬起头,泪眼模糊中,他仿佛看见小莲的灵魂从身体里飘出,对他微笑,然后化作点点光尘,消散在空气中。
那不是真正的灵魂,是陈桑用织梦术编织的“送别”。
但陈遗心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极致的悲伤中,他忽然……释然了。
接受自己的无力,不是放弃,而是认清局限后的继续前行。
可以痛苦,可以悲伤,但不能让心……死去。
他擦干眼泪,轻轻放下小莲,站起身。
紫蚕的诱惑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强烈:
“痛苦吗?悲伤吗?接受我……你就能消除所有的痛苦……”
但这一次,陈遗心摇了摇头。
“不。”他说,声音沙哑但坚定,“痛苦……也是活着的一部分。如果连痛苦都要消除,那还算……活着吗?”
紫蚕的波动一滞。
陈遗心转身,走出茅屋。
雨还在下,但他觉得,心里那层厚厚的冰,开始融化了。
而就在他踏出门槛的瞬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不是悲伤的泪,不是痛苦的泪,是……释然的泪,是找回初心的泪。
眼泪落地,没有消失,而是凝结成一枚小小的、晶莹剔透的冰珠,珠子里有一丝淡金色的光芒流转。
那就是——悔泪。
梦境之外,养蚕池边。
陈桑睁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但眼中金光大盛。
他伸出手,掌心多了一枚冰珠。
“拿到了……”他虚弱地说。
几乎同时,养蚕池中央,陈遗心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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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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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悔泪入手,陈遗心意识苏醒与紫蚕激烈对抗。养蚕池暴动,针楼高手尽出围杀。陈桑与云袖在绝境中杀出血路,携带悔泪、冰魄、金蚕丝,奔赴昆仑进行最终封印。而血蚕感应到三蚕之力齐聚,开始提前苏醒……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