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微澜 · 第三章 · 丝眼开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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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隔空斗法
丝眼睁开的那一刻,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寝殿内,长明灯的火焰凝固成扭曲的橙黄色冰晶,飘浮的尘埃静止在空中,连空气都沉重如铅。唯一在动的,是那些丝线——窗上的念丝、太后指甲缝的金丝、陈砚秋指尖的本源丝——它们像活过来的蛇,在空中缓慢而诡异地舞动。
那只巨大的丝眼悬在寝殿中央,直径约三尺,瞳孔是无数细密丝线旋转形成的漩涡,边缘延伸出十二条丝线触须,每条触须的末端都连接着一扇丝窗。眼睛没有眼白,整个眼球由赭红色的念丝编织而成,表面流转着三百年来被禁丝网吸收的所有负面情绪:恐惧、嫉妒、贪婪、怨恨……
“这是……阵灵?”云袖的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她的身体也被某种力量禁锢了,只有眼球能勉强转动。
“不止。”袁守诚脸色凝重,“这是禁丝网的‘中枢意识’,是当年七位丝术宗师留下的集体意志,经过三百年万民之念滋养形成的……怪物。”
陈砚秋没有说话。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指尖那根本源丝与丝眼的对抗上。
两股力量在太后的额头处交锋。丝眼要维持锁魂阵,将太后的魂魄彻底封印;陈砚秋要打开缺口,让魂魄回归。这就像两个顶尖的绣工在争抢同一根针,谁的手法更精妙,谁就能控制局面。
表面上看,丝眼占据绝对优势——它有三百年积累的念力,有整个禁丝网作为后盾,还有十二扇丝窗形成的阵法加持。
但陈砚秋有一个对方没有的东西:灵蛾的完整传承。
他的本源丝虽然细,却蕴含着天地间最纯净的丝脉本源。当这根丝与丝眼的力量接触时,就像一滴清水滴入浓稠的墨汁,虽然不能立刻稀释整池墨,却能让接触点周围的墨色变淡。
陈砚秋屏息凝神,让意识沿着本源丝延伸。
丝线触及的瞬间,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
永乐十九年,七位丝术宗师跪在紫禁城太和殿前,以血为誓,布下禁丝网。他们分别是:苏州陈家陈清源、杭州沈家沈织云(沈织娘的姑祖母)、南京云家云梦泽、蜀中唐家唐七巧、闽南林家林素手、关外金家金缕衣,以及……钦天监初代监正袁天罡的弟子,道衍(姚广孝)。
七人各出一根本源丝,混合朱棣的帝王之血、建文帝龙袍上拆下的天蚕丝,织成禁丝网的核心——“七绝丝”。
布阵完成后,七人中有五人当场力竭而死,只有云梦泽和道衍活了下来。云梦泽回到江南,创立“云绣坊”;道衍留在京城,将禁丝网的维护之法传给钦天监,同时秘密创立了另一个组织,专门处理禁丝网引发的“异常”——那就是“针楼”的前身。
三百年间,禁丝网不断吸收万民之念,七绝丝中的宗师意志逐渐融合、异化,最终诞生了这个“丝眼”。它没有自我意识,只有纯粹的执念:守护禁丝网,镇压一切异动。 *
原来如此。
陈砚秋明白了。丝眼不是敌人,它只是一个按照既定程序运行的工具。它攻击自己,不是因为有恶意,是因为自己的行为触发了它的“防御机制”。
既然如此……
他不再试图与丝眼对抗,而是改变了策略。
本源丝不再强行突进,而是像藤蔓一样,轻柔地缠绕上丝眼的触须。每一次缠绕,都伴随着一小段信息的传递——不是攻击,是“沟通”。
他将自己在寒山寺与灵蛾立契的记忆、净化江南丝脉的经历、甚至母亲芸娘的故事,通过本源丝传递给丝眼。
这些记忆,都包含着一个核心理念:丝的本质,不是束缚,是连接;不是镇压,是守护。
丝眼最初毫无反应,触须继续收紧,要将陈砚秋的本源丝绞碎。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记忆流入,触须的动作开始变慢。
三百年来,它吸收的都是负面情绪,都是人类的恐惧、贪婪、痛苦。而陈砚秋传递的这些记忆,却是它从未接触过的:无私的爱、纯粹的善、超越生死的守护。
这些东西,像一把钥匙,插进了丝眼意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锁孔。
触须彻底停住了。
丝眼的瞳孔中,那些旋转的丝线漩涡,速度开始减慢。漩涡深处,隐约浮现出七张模糊的面孔——那是三百年前七位宗师的残留意志。
最清晰的一张脸,是个女子,眉眼温婉,但眼神坚定。陈砚秋认出来,那是杭州沈家的沈织云,沈织娘的姑祖母。
沈织云的虚影“看”着陈砚秋,嘴唇微动,没有声音,但一段意念直接传入他的脑海:
“后来的丝术传人……你走的路……是对的……”
“我们当年……错了……以为镇压就能解决问题……结果只是制造了更大的问题……”
“解开它……解开这个网……让丝……回归它该有的样子……”
话音落下,沈织云的虚影消散。
同时,丝眼的另外十二条触须中,又有两条松动了——那是属于陈清源和云梦泽的意志。
陈清源的虚影是个严肃的中年男子,他看着陈砚秋,眼神复杂:“陈家后人……你比我们……都有勇气……”
云梦泽的虚影则是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他微微一笑:“灵蛾选择了你……果然是……天意……”
三个宗师的意志认同了陈砚秋。
但还有四条触须纹丝不动——那是属于道衍、唐七巧、林素手、金缕衣的意志。他们似乎更固执,或者说,他们的执念更深。
道衍的虚影是个枯瘦的僧人,眼神如鹰隼:“禁丝网……关乎国运……不可轻动……”
唐七巧的虚影是个冷艳的女子:“三百年平衡……岂能因你一人打破……”
林素手的虚影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极其灵巧的手在虚空中绣着什么:“再等等……时机未到……”
金缕衣的虚影则完全是一团模糊的金光,只有一句话传来:“龙袍未醒……禁网不能破……”
四个对三个。
僵持。
陈砚秋额头的汗珠滚落。同时与七位三百年前的宗师意志沟通,哪怕有灵蛾本源丝的支持,对他的负担也极大。他能感到自己的精神力在飞速消耗,再这样下去,不等说服所有人,自己就会先崩溃。
就在这时——
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乐声。
不是丝竹管弦,是……机括运转的声音,夹杂着极细的、金属丝线摩擦的“嗡嗡”声。
听到这声音,袁守诚的脸色骤变:“是针楼!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寝殿的十二扇丝窗同时震颤。
窗外,不知何时悬停了十二个黑衣人。
他们不是站在地上,而是被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金属丝线吊在半空中,像提线木偶。每个人脸上都戴着纯白的面具,面具上没有任何五官,只在眉心处绣着一只眼睛——和丝眼一模一样,但更小、更精致。
为首的黑衣人抬起手。
他的指尖射出十二根银针,每根针尾都连着透明的丝线。银针精准地刺入十二扇丝窗的特定节点,然后,丝线绷紧。
“咔嚓……”
窗上的念丝开始重新排列、组合,竟然在脱离丝眼的控制,被那些银针和丝线牵引着,形成一个全新的、更复杂的阵法。
这个阵法的目标很明确:陈砚秋。
“他们在强行接管禁丝网!”云袖惊呼,“秋少爷,快收手!”
但陈砚秋不能收手。
他现在正处在与丝眼沟通的关键时刻,一旦中断,不仅前功尽弃,丝眼还可能因为受到刺激而彻底暴走,到时候整个慈宁宫的人都会遭殃。
他咬紧牙关,加速传递意念,试图在针楼完全接管前,说服剩下的四位宗师。
然而,针楼的动作更快。
十二个黑衣人同时结印,口中念诵晦涩的咒文。银针上的丝线爆发出刺眼的白光,白光顺着丝窗蔓延,很快笼罩了整个寝殿。
在白光的压制下,丝眼的动作变得僵硬,触须开始一根根被强行剥离,与丝窗的连接被切断。
道衍的虚影发出一声叹息:“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的触须主动松开了。
紧接着,唐七巧、林素手、金缕衣的虚影也相继消散——不是被说服,是选择了“退场”。他们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当针楼出现时,他们选择了放手。
七个宗师的意志全部离去。
丝眼失去了支撑,开始崩溃。
那些赭红色的念丝一根根断裂、消散,巨大的眼球迅速缩小、暗淡。最后,化作一团淡红色的雾气,悬浮在空中。
而陈砚秋,终于打通了与太后魂魄的连接。
一股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意识,从太后体内传来,顺着本源丝流入他的脑海:
“哀家……睡了多久?”
是太后的声音,苍老,疲惫,但清晰。
陈砚秋心中一喜:“太后,您醒了?”
“没有完全醒……只是能感觉到外面了……” 太后的意识断断续续,“那个阵……还在困着哀家的魂魄……你是谁?为什么……能进入这里?”
“晚辈陈砚秋,江南丝脉之主,受钦天监之请来为您治病。”
“丝脉之主……” 太后的意识沉默片刻,“原来是真的……哀家梦见的地底怪物……也是真的……”
“太后,现在情况危急。针楼的人在外面,要强行接管禁丝网。我需要您的帮助。”
“哀家……一个将死之人……能帮什么?”
“您手中有一样东西。”陈砚秋快速说,“那截金丝——灵蛾的本源丝,是解开锁魂阵的关键。但它被针楼用特殊手法嵌入了您的身体,我需要您……自己把它取出来。”
“自己取?” 太后的意识困惑,“哀家现在……动不了……”
“用您的意念。”陈砚秋引导着,“想象您的手能动了,想象您抓住了那截丝,然后……把它拔出来。”
寝殿内,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但实际上只有几个呼吸。
太后右手食指,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那截嵌在指甲缝里的金丝,开始缓缓向外移动。
一寸,两寸……
就在金丝即将完全脱离的瞬间,窗外传来一声厉喝:
“动手!”
十二个黑衣人同时拉紧丝线。
“轰——!”
整座慈宁宫,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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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地宫初现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坍塌,是丝脉层面的“塌陷”。
在针楼强行接管禁丝网的瞬间,以慈宁宫为中心,方圆百丈内的丝脉网络被彻底搅乱。原本有序流动的念丝失去控制,疯狂冲撞,引发了现实世界的连锁反应:
地面的青砖寸寸龟裂,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瓦片如雨点般坠落。
但最可怕的不是这些,是地面突然出现的——裂缝。
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从太后寝床的位置裂开,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裂缝中涌出浓郁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黑色雾气,雾气中隐约有金光闪烁。
“这是……”袁守诚脸色惨白,“地宫的入口……被强行打开了!”
“什么地宫?”云袖护住陈砚秋,急问。
“紫禁城地底,封印着那件异变龙袍的地方!”袁守诚的声音在坍塌声中几乎听不清,“针楼这帮疯子!他们不是要杀陈砚秋,是要借他的手打开地宫!”
话音未落,裂缝中突然伸出一只……手。
不是人的手,是由无数金色丝线编织成的、巨大的、龙爪形状的手。爪尖锋利如刀,爪背上覆盖着细密的龙鳞纹路——每一片“鳞片”,都是一枚用金丝绣成的符文。
龙爪抓住裂缝边缘,用力一撑。
“轰隆——!”
更大的坍塌发生了。
整座慈宁宫后殿完全陷落,露出下方一个巨大的、黑暗的空间。空间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发光——金光,刺眼的、几乎让人无法直视的金光。
陈砚秋、云袖、袁守诚,以及寝殿内的几个宫女太监,全都随着坍塌坠入黑暗。
下坠的时间很短,但感觉很长。
陈砚秋在半空中强行催动金蛾之力,背后的光翅虚影勉强展开,减缓了下坠速度。他抓住云袖和袁守诚,三人平稳落地。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宫殿。
宫殿的规模远超想象,至少有三层紫禁城那么大。四周的墙壁不是砖石,而是某种半透明的、玉质般的材料,里面封存着无数丝线——红的、金的、紫的、黑的,各种颜色,各种质地,像一座丝线的博物馆。
而宫殿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件……龙袍。
不,已经不能称之为“袍”了。
那是一团不断蠕动、变形的金色丝线聚合体。它有袍子的基本形状——交领、右衽、宽袖、下摆——但每一个部位都在缓慢地“呼吸”、蠕动,像活物的内脏。
龙袍表面绣着的五爪金龙,已经彻底活了过来。它不再是绣线,而是一条真正的、由金色丝线构成的“龙”,在袍面上游走、盘旋,不时仰起头,发出无声的咆哮。
最诡异的是龙袍的“领口”位置——那里没有头,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中闪烁着七色光芒,散发出强烈的、饥饿的意念。
“这就是……建文帝的天命龙袍?”云袖的声音带着颤抖。
“是,但已经异变了。”袁守诚死死盯着那件龙袍,“三百年吸收了太多杂念,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现在它需要的不是镇压,是……食物。”
“食物?”
“任何蕴含强大念力的东西。”袁守诚看向陈砚秋,“比如灵蛾的本源丝,比如……丝脉之主的灵魂。”
几乎同时,龙袍的“领口”漩涡转向了他们。
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不是物理的吸力,是针对灵魂和能量的“吞噬”之力。陈砚秋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体内的金蛾之力不受控制地向龙袍流动。
“小心!”云袖挡在他身前,拔出短剑。但剑刃砍向吸力,像砍在空气中,毫无作用。
袁守诚从怀中掏出一枚八卦镜,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镜面上:“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封!”
八卦镜射出一道青光,打在龙袍上,暂时阻断了吸力。
但龙袍只是微微一颤,那条金龙就转过头,对着青光喷出一口金色的“丝焰”。丝焰与青光相撞,瞬间将青光烧穿,余势不减,直扑袁守诚。
“监正小心!”陈砚秋一把推开他。
丝焰擦着袁守诚的肩膀飞过,击中后方的玉墙。玉墙被烧出一个大洞,里面封存的丝线纷纷断裂、燃烧,发出刺鼻的焦臭味。
“不行,我们不是它的对手。”袁守诚脸色苍白,“必须重新封印它,或者……毁掉它。”
“怎么毁?”云袖问。
“找到它的‘核’。”陈砚秋开口了。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龙袍,用丝脉感知分析它的结构,“任何由丝线构成的东西,都有一个核心的‘编织起点’。只要破坏那个起点,整个结构就会崩溃。”
“起点在哪里?”
陈砚秋指向龙袍领口的漩涡:“那里。那个漩涡,就是所有丝线的起源。但也是它防御最强的地方。”
正说着,上方传来动静。
十二个针楼的黑衣人,顺着裂缝滑了下来,轻盈落地。为首的那人摘下面具——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面容普通,但一双眼睛异常锐利,像能看穿一切虚妄。
“袁监正,好久不见。”男子开口,声音平淡,“没想到你会站在丝脉之主这边。”
“道衍的后人?”袁守诚眯起眼睛,“你是……第几代?”
“第七代楼主,道七。”男子——道七——微微躬身,“奉祖训,守护禁丝网,镇压一切异动。包括……试图破坏禁丝网的人。”
“破坏?”陈砚秋冷笑,“你们刚才强行接管禁丝网,引发地宫坍塌,这才叫破坏吧?”
道七看向他,眼神冷漠:“小友,你可知这地宫为何存在?这龙袍为何要镇压?不是因为它危险,是因为它太重要——它关系到整个大清的国运。三百年平衡,岂能因你一人而废?”
“用万民之念喂养一个怪物,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平衡’?”
“是。”道七坦然承认,“有时候,必要的牺牲,是为了更大的稳定。太后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所以她必须‘病’。你试图打破平衡,所以你也必须……死。”
他抬手。
十二个黑衣人同时动作,指尖射出无数根银针。银针在空中交织,形成一张巨大的网,罩向陈砚秋三人。
这次不再是丝脉层面的攻击,是物理的、致命的攻击。每一根银针都喂了剧毒,针尖泛着幽蓝的光。
云袖挥剑格挡,但银针太多、太密,很快她身上就多了几道伤口。袁守诚的八卦镜也只能护住自己,无法兼顾他人。
陈砚秋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不能再保留了。
左胸的共生之印彻底激活,背后的光翅不再是虚影,而是实质化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翅膀。他展开双翅,将云袖和袁守诚护在身后,然后,对着银针网,吐出一个字:
“焚。”
金色的火焰从翅膀上涌出,与银针网相撞。
“嗤嗤嗤——”
银针在火焰中迅速融化,丝线被烧断。但火焰也消耗极大,陈砚秋能感到自己的力量在飞速流逝。
禁丝网的压制还在,他现在的状态,撑不了多久。
必须速战速决。
他看向道七,又看向那件蠕动的龙袍,忽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袁监正,”他快速说,“如果我强行与龙袍建立连接,用我的本源丝反向渗透,能不能暂时控制它?”
袁守诚瞪大眼睛:“你疯了?那龙袍的意识混乱而强大,你进去会被撕碎的!”
“那如果……我带着灵蛾的全部传承进去呢?”
陈砚秋说着,从怀中取出了那枚白色结晶——沈织娘纯净的灵魂结晶。
“你要做什么?”云袖预感不妙。
“做一个交易。”陈砚秋看着结晶中沉睡的女子,“沈姑娘,你愿意帮我吗?用你纯净的织女之魂,去安抚那件充满怨恨的龙袍?”
结晶微微发光,一个轻柔的声音在陈砚秋脑海中响起:
“我……愿意。”
“好。”
陈砚秋不再犹豫。
他一手握住白色结晶,另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将金蛾的本源丝与结晶连接。然后,他展开双翅,冲向龙袍。
“拦住他!”道七厉喝。
十二个黑衣人同时出手,但已经晚了。
陈砚秋撞进了龙袍领口的漩涡。
瞬间,他的意识被拖入一个完全由丝线构成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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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织魂补天
这是一个混乱而疯狂的世界。
天空是无数断裂的丝线在飘荡,大地是纠缠不清的丝团在蠕动,空气里弥漫着尖锐的、撕裂布帛般的声音。而在这世界的中央,蜷缩着一个……孩童。
一个由金色丝线构成的孩童,约莫三四岁大,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臂弯里,身体不断颤抖。
陈砚秋走近。
孩童抬起头。
那是一张模糊的、没有五官的脸,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窝。但从轮廓能看出,这是个男孩。
“你是谁?” 孩童的声音直接在陈砚秋意识中响起,稚嫩,但充满警惕。
“我叫陈砚秋。你呢?”
“我……没有名字。” 孩童茫然,“他们叫我‘袍’,或者……‘怪物’。”
“你不是怪物。”陈砚秋蹲下身,与孩童平视,“你只是一件衣服,一件本该荣耀,却被错误使用的衣服。”
“衣服?” 孩童低头看着自己丝线构成的身体,“可我……会饿……会痛……会……害怕……”
“因为有人把不属于你的东西塞进了你的身体。”陈砚秋伸出手,掌心浮现出那枚白色结晶,“看,这才是丝线该有的样子——纯净,温暖,充满善意。”
白色结晶散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孩童空洞的眼窝。
“好……温暖……” 孩童伸出丝线构成的手,想要触摸结晶,但又缩了回去,“但我……不配……我身体里……都是脏东西……”
“那就把它们清出去。”陈砚秋说,“我帮你。”
他将白色结晶按在孩童的胸口。
结晶瞬间融化,化作无数条纯净的白色丝线,渗入孩童的身体。白色丝线所过之处,那些黑色的、红色的、扭曲的怨念丝线,像遇到阳光的冰雪,开始消融、褪色。
孩童发出痛苦的呻吟。
“好疼……像……像在撕我的皮……”
“忍一忍。”陈砚秋按住他的肩膀,将自己的金蛾本源丝也注入,“把这些脏东西清出去,你就能变回一件干净的衣服了。”
白色丝线与金丝交织,在孩童体内形成一张巨大的“过滤网”,将三百年来积累的杂念一一剥离、净化。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孩童的身体不断扭曲、变形,发出凄厉的尖啸。但陈砚秋始终没有松手,他用全部意念支撑着过滤网,同时不断传递安抚的信息:
“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你不是怪物……你只是一件被污染的衣服……”
“清干净了……你就自由了……”
时间在这个丝线世界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孩童的尖啸声渐渐弱了。
他的身体开始变化:那些杂乱的颜色褪去,只剩下纯净的金色;扭曲的形态舒展,恢复成一件正常龙袍的轮廓;空洞的眼窝里,长出了一双清澈的、孩童的眼睛。
他“看”着陈砚秋,眼神茫然,但不再充满敌意。
“我……干净了?”
“嗯。”陈砚秋微笑,“你现在是一件真正的‘天命龙袍’了。”
“那……我该做什么?”
陈砚秋想了想:“你愿意……跟我走吗?离开这个黑暗的地宫,去一个阳光能照到的地方。”
“可以吗?” 孩童——或者说,龙袍的纯净意识——眼睛亮了,“我……我想看看太阳……想看看……穿我的人……”
“穿你的人已经死了。”陈砚秋实话实说,“但你可以选择新的主人——一个真正配得上你的人。”
他顿了顿:“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消散。让这些纯净的天蚕丝回归天地,滋养万物。”
龙袍意识沉默了。
良久,它轻声说:“我想……选第二个。”
“为什么?”
“因为我累了。” 龙袍意识的声音很轻,“当了三百年的怪物,当了三百年的工具……我想……休息了。而且,我的丝……本来就是天地所生,也该回归天地。”
陈砚秋心中涌起一股敬意。
这件龙袍,经历了如此多的苦难,最终选择的不是报复,不是索取,而是……回归。
“好。”他点头,“那我送你最后一程。”
他伸出双手,抱住孩童——不,是抱住这件龙袍纯净的意识本体。
金色的光芒从两人身上爆发,越来越亮,最后,吞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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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中。
云袖和袁守诚看见,那件不断蠕动的龙袍突然静止了。
然后,它开始解体。
不是崩溃,是温柔的、花瓣绽放般的解体。无数条金色的天蚕丝从袍面上剥离,飘散在空中,像一场金色的雪。每一条丝线都散发着纯净的、温暖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地宫。
那些光芒落在玉墙上,墙壁开始融化,里面封存的丝线重获自由,也加入了这场“丝雪”。
光芒落在十二个针楼黑衣人身上,他们脸上的面具碎裂,露出茫然的表情——龙袍净化时释放的纯净念力,暂时洗去了他们被灌输的偏执和敌意。
光芒落在道七身上,他怔怔地看着空中飘散的金丝,忽然跪下,对着龙袍原本的位置,深深磕了一个头:
“祖师……我们错了……”
而陈砚秋,从光芒中央缓缓落下。
他怀中抱着一个蜷缩的、半透明的金色孩童虚影——那是龙袍最后的意识残留。
孩童睁开眼睛,对陈砚秋笑了笑,然后,化作最后一点金光,融入漫天丝雪,消失了。
陈砚秋落地,踉跄一步,云袖急忙扶住他。
“你没事吧?”
“没事。”陈砚秋摇头,但脸色苍白如纸,“只是……有点累。”
净化龙袍,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量。禁丝网的压制加上刚才的消耗,让他现在连站直都勉强。
但就在这时——
地宫上方,坍塌的裂缝处,突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皇上有旨!地宫异变,妖人作乱,格杀勿论!”
是李莲英。
他带着大批大内侍卫,出现在裂缝边缘,弓箭手已经搭箭上弦,箭头对准了地宫中的所有人。
而李莲英身旁,站着一个穿着明黄龙袍的年轻人。
光绪皇帝。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眼神冰冷,像是在看一群蝼蚁。
“放箭。”
没有询问,没有审判,直接下令。
瞬间,箭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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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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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箭雨中的生死逃亡,陈砚秋如何在禁军围剿下逃生?针楼在最后关头倒戈相助,道七说出禁丝网真正秘密。而京城之外,感应到龙袍消散,各路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